高老莊建筑工地里回蕩著鋼鐵被撞擊的敲打聲,還沒建造完的高樓上只有零星幾個工人在干活。
烏鴉嘎嘎叫個不停,擾得人心煩意亂。
一雙黑色的靴子踩在棕色的泥土上,靴子的主人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面上發(fā)青的血管愈發(fā)顯眼了。
停在腳手架上啄食的烏鴉睜著猩紅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下面正在干活的工人。
一條黑色的氣流悄無聲息繞到烏鴉身后,就在要得逞的時候,其中一只烏鴉突然大叫了一聲。
“嘎——!”
剛剛還在邊緣干活的工人被烏鴉撲騰的聲音嚇到,后退了兩步。
下一秒,一顆頂著巨大壓力的螺絲突然松動滑落下去。
在工人震驚驚恐的目光里,腳手架開始松散,瓦解,連人帶泥一同向側邊傾斜。
“救,救命啊——!”
一聲呼救才剛剛喊出口,那座腳手架以不符合常理的方式,轟然倒地,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碎得七零八落。
周圍干活的工人心有余悸得看向這邊,卻因為小高總在下面監(jiān)工,沒一個人敢上前去探望。
正在埋頭干活的包工頭們?nèi)齼蓛傻?,個個面如土色,大氣也不敢出。
高云閑踏著悠閑的腳步來到腳手架面前,深不見底的眸子已經(jīng)看不見眼白。
在他面前是一座碎了一地的腳手架,還有一只從縫隙里伸出來求救的手,直挺挺得插在地面。
手的主人,早就被墜地的重力和腳手架的二次撞擊碾得只剩下渣渣。
他瞇起眼,微蹙的著眉頭,有些嫌棄地踢了踢那只不合時宜的手,直到把他踩下去了,臉上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樣才乖嘛~”
突然嗅到了什么,高云閑的嘴角咧開得越來越大。
一道輕佻的聲音突兀地消失在工地,緊接著回蕩在房間,黑暗的角落里慢慢聚集起來一團黑氣,最終漸漸凝聚成一個影子。
影子成型的時候,從里面踏出一道老面孔,高云閑。
他出現(xiàn)在一間刷的通體藍色的房間里,一張電腦桌,一張床,再沒別的東西。
床上昏迷的張東東緊閉雙眼,身邊不斷聚集的黑氣,越聚越深。
正是這股黑氣散發(fā)出的氣味,把他給吸引了過來。
“真是沒想到,隨手種下的種子就能把你心中的惡意給激發(fā)出來了,還以為要等些日子呢?!?p> 高云閑慢慢踱著腳步,噙著似有若無的笑,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些黑氣,眼底里的狂熱愈演愈烈。
他深吸一口,露出貪婪的神色:“大補啊,不枉我這些時日動的心思。”
邊感慨著,高云閑發(fā)出刺耳的笑聲,不像是從人的喉嚨里能傳出的聲音,刺得耳膜一陣陣哀鳴。
只見他勾了勾手,那些停滯在張東東身旁的黑霧像是找到了出口,沙漏似的不斷往一旁鉆入。
“就是現(xiàn)在!”
一道清悅的聲音突然響起,一道巨大的黑色的上弦月似的鐮刀突然出現(xiàn)在高云閑腦后,話音剛落,那道鐮刀朝著高云閑飛馳過去。
刀尖劃過的空氣里,帶著撕裂的聲音,一寸寸逼近正在吸收黑霧的高云閑。
還沒觸碰到他本人,一道氤氳的霧氣竟然順著黑色的刀尖彌漫炸裂開來。
在霧氣散開的那一刻,整間屋子被哀怨聲填滿,一道黑影在霧氣的掩護下,順著墻角從窗戶溜了出去。
如果張東東醒著的話就會看到屋子里塞滿了成千上萬的“人”。
呲——!
一道泄氣的聲音響起,那些黑色的霧氣頓時回流到張東東的身旁,原本站立著的高云閑也應聲倒地。
失去目標的巨鐮像浸入水中的月亮一般,微波粼粼的波紋里漸漸隱去了身形,像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靠在門口的張南南有些緊張得攥緊手里的棒球棍,生怕里面出什么意外隨時可以沖進去。
“嘖,被它給逃掉了?!?p> 趙玉從床底鉆了出來,踢了踢昏迷過去的高云閑解氣,抱著雙手無奈看向身旁浮現(xiàn)出來的兩個帶著白色面具的跟班。
“無臉男,你倆去追,盡量不要打草驚蛇。”
兩個無臉男默默地穿過房間,往屋外漂走,很快消失在視線。
這時,張南南推門而入,拿著棒球棍,有些茫然地看著地上昏迷的大高個。
“你說會來襲擊東東的就是這家伙?”說著,棒球棍貼著高云閑白凈的臉皮上敲打了幾下。
“不是,先把他弄走。”
張南南在工地干那么多年的活兒,拎起大高個高云閑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兩分鐘,昏迷在地的高云閑就被搬運到閑置的房間里。
“你是怎么猜到他會來的?”
“我才見到東東,就發(fā)現(xiàn)她身上被種下了惡鬼的種子,種子開始發(fā)芽就會散發(fā)奇異的氣息,如果那逃犯著急恢復力量一定會迫不及待趕過來的。”
“沒想到......”
不知何時醒來的張東東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趙玉,眼眶紅紅的,話還沒說出口,淚卻先一步流了下來。
正在和張南南交談的趙玉第一個發(fā)現(xiàn)張東東醒了,上前一大步,一把將張東東抱住,連忙解釋自己這幾天失蹤的原因。
“我那個便宜老爹突然有事找我,連夜趕過去的,手機都沒來得及充上電......”
但是張東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這幾日快瘋了,只想痛痛快快發(fā)泄一下,光抱著趙玉哇哇大哭。
張南南站著門口,眉間掛著些許抹不開的憂愁。
他女兒好像都沒有和她傾訴過什么傷心事,就像他亡妻一樣,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過他。
特別是張東東那張臉,長得越來越像她了。
想起了悲傷的事情,張南南有些郁悶,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去陽臺上抽起了煙。
哭了一下午,張東東總算是緩過來了。
她尷尬地看著房間里扔了一地的紙團,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tài)。
“看吧,哭一下是不是好多了?”趙玉遞過去一張紙巾,嬉皮笑臉地看著哭紅了眼的張東東。
以前張東東有心事也不會給張南南說,總是一個人自己悶著,實在憋不住了就去跑跑步釋放一下。
偶爾憋不住了,整個人都是低氣壓狀態(tài),每次都被趙玉識破,然后教她怎么疏通郁結。
“阿玉......我是不是病了?!?p> 夕陽的余暉照在房間里,拉出一道長長的身影,和星星點點的暖意。
“我今天在菜市場又看到了好多個人......”
說到這里,張東東頓時閉了嘴,她瞪大眼睛看著滿屋子的“人”,你擠著我我貼著你,把整個房間填滿。
張東東下意識伸出手去觸碰眼前的“人”,卻徑直從他們身體穿過,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不是幻覺,他們是游魂。”趙玉拉住張東東的手,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解釋道。
“那要怎樣才能把他們送走?”她下了床,想起做夢時候聽到的一個詞,引路人。
趙玉微微驚訝了一瞬,“確實要把他們送走,不過這事已經(jīng)有人忙活了?!?p> “誰?”
“你爸?!?p> 這下輪到張東東目瞪口呆了,她抬手在趙玉面前晃了晃,似乎想確認她是清醒狀態(tài)。
“真的,沒騙你,我知道你好奇,但這事你真干不了?!?p> 似乎看出張東東眼里越積越多的疑惑,趙玉和她那個直腸子爹趙箴一樣經(jīng)不住好友盤問,一不小心就把信息都給抖了出來。
“實際上你爸真正的死亡日期是在工地墜落的那一日,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導致他現(xiàn)在不僅活著,還成了引路人?!?p> 和媽媽選了一樣的路嗎?
只要沒逝就好,至于是以什么身份活著,張東東壓根就不在乎。
“前幾天還說給老爸找個清閑的工作,沒想到這么快就應聘上了,聽著應該不是啥苦力活。”
聽到這話,趙玉心虛地將頭扭向了窗外。
同時心理慶幸著,張東東沒有問她這個工作具體是干什么的,那樣的話她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畢竟數(shù)量龐大的游魂,哪怕是比福報996還要福報的007都不一定能搞得完。
而且那可是比建筑工地還要危險百倍的活兒,而且只有死過的人才能做,這也是為什么張東東做不了的原因。
但趙玉憋住了,畢竟這事是張東東老爸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