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振——一期一振
啊啊，這種感受是什麼？
胸口好疼，腦中央的壓力驟增、耳鳴不絕——
在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后，一臉嚴(yán)肅的近侍回頭望去。
「鶴丸！」
絳紅色慌忙跑入屋內(nèi)，「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沒開玩笑。」鶴丸難得認(rèn)真地道，「看起來是沒什麼大礙，但……」
隨著他的手指比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把刀刃。
她吞了吞口水，緩緩伸出手。
在觸及刀刃的那一刻，刃體發(fā)出光芒。
而后，一道身影呈現(xiàn)。
他的雙眼驟然睜開，散發(fā)出溫和的金色。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
絳紅已經(jīng)先一步打斷對方的自我介紹?！敢黄?，你有沒有哪裡感覺不舒服？」
沒料到這是與審神者見面的第一句話，他頓了一下才搖頭。
「……并沒有?！?p> 聞言，鶴丸與審神者同時鬆了口氣。
「太好了……剛才那一幕真是嚇到我了?！?p> 「到底是誰嚇誰還說不準(zhǔn)呢……」絳紅色終于恢復(fù)了燦爛，溫和地朝他伸出手?！刚埗嘀附锑?，一期！」
「……是，請多指教，主殿?！蛊届o地望著對方，他回握道。
「太好了，你終于也來了。弟弟們都在等著你喔！」
「……」一期直直望向她。
「怎、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垂下眼簾，他輕聲道?！改俏蚁热タ纯此麄??！?p> 正要轉(zhuǎn)身離去，就聽到審神者的聲音。
「一期，你不開心嗎？」
「不開心？」
「是啊?！顾呀?jīng)聽了不下百名審神者們分享一期一振初次顯現(xiàn)之后的事情，綜合而言，一期一振就是一把「無時無刻掛著溫暖的笑容、提起弟弟們時會變得特別柔軟」的刀。
然而，她現(xiàn)在勐然回想，才發(fā)覺面前之人與大眾的評價似乎完全不同。
不但對于「弟弟」這個字眼毫無反應(yīng)，甚至也還沒看到他的笑容。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竄上心頭。
看著一期平靜的雙眼，她的聲音顫抖著。
「一期，你……你不是最疼弟弟們了嗎？為什麼我沒看到你即將見到他們而開心的樣子？」
一期仍是那樣平靜。
「什麼是『開心』？」
空氣凝固了。
從眼中不斷溢出來的，那是什麼？
這種不舒服、甚至是痛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審神者的屋內(nèi)，有鶴丸、一期以及藥研三把刃，以及她自己。
然而擁有四人的房間，此刻卻寂靜無聲。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藥研終于率先打破沉默。
「大將，要不要讓狐之助來一趟？」
「不行！」審神者激動地?fù)u頭，「藥研你很清楚！時之政府那邊會怎麼處理……」
藥研的眼睛瞟向她腰側(cè)的那把短刀，沉默了。
一期順著藥研的方向望去。
「主殿，那把短刀是？」
「啊，你說他嗎？」絳紅輕輕抽出刀刃，十分憐惜而哀傷地輕撫著?！杆凶瞿小！?p> 「莫……言?！挂黄谥匮}了一次，隨即將話題轉(zhuǎn)入重點。「不知道什麼是『開心』很嚴(yán)重嗎？」
「不，不只是這樣?！顾幯械拿碱^皺了起來?！敢黄诟绮恢徊恢朗颤N是開心，而是『完全沒有感情』。」
室內(nèi)再次寂靜了。
「我還以為沒事……」鶴丸揉了揉太陽穴。
外表確實沒事，但出問題的是「內(nèi)在」。
即使是被三個人皺著眉注視，一期的眼神還是那般平靜。
——靜如死水。
「為什麼會這樣？」絳紅低下了頭?！傅降资悄难e出問題了？」
「我去把刀匠抓過來！」鶴丸說做就做，立刻站起身子，卻被她拉住。
「肯定不是刀匠的問題啊……！」
「可是！」
一期此時再度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沒有『感情』是很嚴(yán)重的一件事情嗎？」
三人異口同聲道，「是。」
「這樣啊……」一期望向?qū)徤裾?，「那麼，請您將我刀解……」
「說什麼傻話！不可能！不允許！我不準(zhǔn)！」一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激動的審神者打斷。
「你放心，一定沒問題的！」
他愣愣看著眼前堅毅的絳紅。
「我一定會教會你什麼是『感情』！」
那顏色炫目得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不是一把完全的刀刃。
而她接受了這樣的他。
「你現(xiàn)在有什麼感覺嗎？」
他搖頭道，「沒有?！?p> 「一定有！用心去感受。自己的思緒有沒有任何的波動？」
波動……他閉起眼。
一直以來靜如死水的心中，泛起了一圈的漣漪。
「……好像，有一種十分溫暖的感覺。」
「你討厭這種感覺嗎？」
「并不會。」他垂下眼簾，「全身都很放鬆，這種感覺是什麼呢？」
絳紅忽地變得光彩奪目。
「是『幸福』喔！」
「幸福……？」
她點頭，「當(dāng)遇上值得你珍惜、最想保留的美好的當(dāng)下，不論是人、事、物，就會有這種感覺喔！」
「是這樣嗎？」
「嗯！對了，藥研、藥研！」絳紅朝著屋內(nèi)跑去?！杆幯校∫黄谒?p> 望著燦爛色彩的背影，他的右手觸上自己心臟的位置。
當(dāng)他看著那雙絳紅色時，一直都覺得非常、非常、非常溫暖，讓他捨不得移開目光。
這就是……
「幸?！瓎?？」
從未有過任何弧度變化的嘴角，在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微微上揚了起來。
有一種感覺叫做「悲傷」。
「會讓你十分痛苦，心臟好像要裂開一般。
「當(dāng)悲傷越強烈，你就會覺得越痛、越無法接受?！?p> 在絳紅的帶領(lǐng)下，一期一振終于有了些基本的感情。
聽到傳聞而前來確認(rèn)的狐之助到來時，看到的是一把與其他一期一振無異的、掛著溫和微笑的他。
「……看來，這次的事件已經(jīng)處理完了呢。」狐之助晃了晃尾巴，「那麼，恕我先失陪了?！?p> 看著狐之助離開，眾人鬆了口氣。
一期猶豫著開口?！钢鞯?，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好不好？」
「我確實是一把不完全的刀刃……」
絳紅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
「現(xiàn)在也許還不夠完全，總有一天，一定會變得完美?！?p>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
「你是我獨一無二的一期一振?！?p> 這是，悲傷嗎？
這就是「悲傷」嗎？喜、怒、哀、樂，他一直缺乏的那一塊，就是這種感覺嗎？一定要經(jīng)過這種感受，他才能變成一把完整的刀刃？
倘若如此，他……
「主殿，能請您讓我去遠(yuǎn)征嗎？」
對于他的請求，絳紅有些詫異，卻立即應(yīng)了下來。
「您不問我原因嗎？」
「不用啊！一期想說自然會說。比起這個，我更開心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會來要求一些事情了呢！」
他心中微微一動，而后開口?！肝蚁胱约撼鋈ヒ惶?，看看能不能吸收更多的『感受』?！?p> 所以可能會有點慢，可以嗎，主殿？對于一期的詢問，絳紅快樂地瞇了起來。
「一定會答應(yīng)的嘛！」
自行出發(fā)遠(yuǎn)征，他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欣賞四周的一切。
大到天空的蔚藍(lán)、小至一株野花的生命力。
聽主殿說，這種感覺叫做「感動」。但是他不明白，為何看著這些景色會讓他覺得「感動」。
回去之后，再問問她吧……
想起那雙發(fā)出美麗光芒的絳紅，他不自覺露出微笑。
望著樹梢上的櫻色，他想著帶些伴手禮回去似乎不錯，便折下了一枝櫻花。
「啪！」
隨著枝椏的斷裂，心中有什麼東西似乎同時消失了。
——「不安」?！缚謶帧?。
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感，讓他不敢再耽擱下去。
「……還是先回去好了?！?p> 他寧可仍是那把不完全的刀刃。
如果，如果他知道，最后他要面對的是這麼讓人痛苦的事情——
一踏出去，曾經(jīng)熟悉的氣息變得詭異。
安靜得可怕。
「這是……怎麼回事？」
小心翼翼地朝著本丸走去，他越發(fā)覺得不對勁。
此時，一陣風(fēng)吹來，伴隨著一股濃烈得刺鼻的鐵鏽味。
他倒抽了口氣，提著刀就往內(nèi)沖去。
「喀啦」一聲，他踩到了什麼。
低頭望去，他覺得自己暈了一陣。
這熟悉的刃紋……
——對了！
「主殿！」
慌張地四處找尋，卻只看到一地狼藉。
他不忍地別開眼，心中也越發(fā)害怕。
強忍著心中一直壓抑住的那股疼痛，他繼續(xù)尋找著絳紅。
或許、或許他太過擔(dān)憂了。
有大家的保護，絳紅早就逃出去了吧？
縱使這般說服著自己，但那時心中消失的「什麼」卻讓他越發(fā)不安。
然后，那股不安應(yīng)驗了。
「呼……呼……」
顫抖的手指撿起那眼熟的、有著缺口的刀刃殘骸。
是她的那把短刀。
——「莫言」。
他不敢抬頭。
他知道他會看到自己無法接受的畫面。
手中的刃上出現(xiàn)兩顆水珠，順著刃片傾斜的角度滑落地面。
模煳的視線看不清任何東西，從眼中不斷落下的水珠，那是什麼？
這種感受是什麼？
胸口好疼，腦中央的壓力驟增、耳鳴不絕——
最后，他終于緩緩抬頭，直視那他不敢面對的現(xiàn)實。
失去生氣的絳紅，身上包裹的白色布料被染成血色。
蒼白的臉孔上有著至死都無法放心的表情。
直到最后一刻，她仍在擔(dān)憂著他們。
手指擦去她面上未乾的淚水，他緊緊抱住對方冰冷的身子。
從眼中不斷溢出來的，那是什麼？
這種不舒服、甚至是痛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他想起，絳紅色告訴他，人最基本的感情就是喜、怒、哀、樂。
可是他并不了解什麼是悲痛，因為他太幸福了。
于是，審神者告訴他，「『悲傷』這種感情會讓你十分痛苦，心臟好像要裂開一般。
「當(dāng)悲傷越強烈，你就會覺得越痛、越無法接受?！?p> 他還在消化這段話的含義時，審神者的絳紅色就望向他。
「不過，我私心希望你不會有去了解這種感覺的時候?！?p> 那絳紅色是多麼純淨(jìng)、耀眼。
這，就是悲傷嗎？
這種胸悶到幾乎喘不過氣、疼得渾身彷彿被撕裂一般的感覺，這就是悲傷嗎？
一定要了解這種痛不欲生的感情，他才能成為一把完整的刀刃？
倘若如此，他……他寧可仍是那把不完全的刀刃。
黑白的世界，被賦予了亮麗繽紛的色彩，而后再被潑上了完全的黑色。
世界變得黑暗無光。
不……有光。
睜眼，他望著眼前的火紅，炙熱的氣息迎面撲來。
回頭望了眼絳紅的方向，雖然看不到絳紅色的身影，但從自己身上解下的披風(fēng)會陪著她。
而后，他義無反顧地，倒向火紅之中。
是您將我的世界豐富。
沒有了您的世界，就什麼都不是了。
「主殿——我追隨您?！?p> 終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