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陌生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在蘇云看來,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每個小孩子都有爸爸媽媽,他們跟任何人都不一樣,蘇云也不例外,在這層含義上,爸爸媽媽是熟悉的。可蘇云卻沒怎么見過爸爸媽媽,相處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在這層含義上,爸爸媽媽又是陌生的。
童年的蘇云還沒意識到自己和大多數(shù)孩子有什么不同,畢竟從她有記憶起就是這樣,她早就習(xí)以為常了,不管是從習(xí)慣還是從情感上,都覺得照顧她生活的爺爺奶奶甚至之前的后媽才是應(yīng)該一起生活的人。
蘇云是怎么跟大多數(shù)孩子不同的呢?聽田文秀偶爾抱怨時提起過,大概就是在蘇云一歲多的時候,蘇云的媽媽周藝芳非要跟蘇建林離婚,又是吵架又是打官司的,每次吵架還都特別兇,兇到有一次鄰居跟蘇云開玩笑說媽媽來了,嚇得蘇云趕緊鉆桌子底下,匆忙之中頭上磕了好大一個包。這讓田文秀責(zé)怪了那人很久,連回憶時也帶著埋怨。
田文秀還說,周藝芳打官司離婚時還想要家電之類的財產(chǎn),一點(diǎn)也不為蘇云考慮,但這些財產(chǎn)本來就不屬于她,所以她要了也要不走。
具體情況如何,蘇云沒有記憶,反正自打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時,周藝芳和蘇建林的婚早已離成了,一歲多的蘇云被法院判給了蘇建林。
可為什么蘇云也覺得蘇建林陌生?
因?yàn)閷?shí)際照顧蘇云的要么是蘇云的后媽,要么是蘇云的爺爺奶奶,甚至是全托幼兒園的老師——這也是為什么蘇云的學(xué)齡比同齡人長很多,畢竟很少有小朋友從一歲多就住幼兒園的。蘇建林也講過自己帶蘇云的故事,比如騎車去廠里的路上,蘇云看中一只貓,他就胳膊抱著蘇云、懷里揣著貓,連人帶貓一起帶回家了;他也曾經(jīng)帶著蘇云跟人應(yīng)酬,給蘇云找個地方坐,旁邊放盤肉放瓶奶,蘇云就能乖乖吃很久......當(dāng)然,后果也很顯而易見,蘇云小時候便秘很嚴(yán)重,用田文秀的話說,蘇云不會蹲,動不動就坐地上了,還拉不出來,每次都是田文秀用手或者筷子幫忙扣。
由于太過久遠(yuǎn),蘇云的記憶里沒保存上這些事,只能從大人的口中得知。按保存上的記憶來看,那些年蘇建林常年在外,基本上是一個過年過節(jié)才能見到的爸爸,他跟蘇云的聯(lián)系主要靠電話。
至于媽媽周藝芳,蘇云就更不熟悉了。他們不讓蘇云見周藝芳,說兩邊來回拉扯會耽誤蘇云的學(xué)習(xí),還把大她四歲的蘇燕當(dāng)成了反面教材,說蘇燕的成績下滑就是因?yàn)樗龐寢寗⑻m耽誤的。他們還說,等回頭上了大學(xué)了就不管了,想見可以隨便見。蘇云似懂非懂,一次也沒有抗議。
但周藝芳有自己的辦法。她大概一兩個學(xué)期跑到蘇云學(xué)校一回,帶上一些零食,提前跟學(xué)校的老師說好,給她們騰出一會兒辦公室供母女倆相處。就這樣,不管蘇云明不明白、愿不愿意,從小到大,蘇云的所有班主任都知道她是個特殊的孩子,有些老師還會對蘇云表現(xiàn)出明顯的同情,說沒想到蘇云成績這么好,身世卻這么可憐。
好在這個階段的蘇云處在一種混沌的狀態(tài),還未生出太強(qiáng)烈的自尊心,不太容易被善意的同情誤傷,最多也就是在聽到這些話的當(dāng)時略微有點(diǎn)眼淚汪汪。
在見自己親媽這件事上,蘇云的關(guān)注點(diǎn)有時候讓人哭笑不得。一次周藝芳在臨近蘇云生日的時候去了學(xué)校,除了零食又專門帶了蛋糕,要給蘇云過生日。這可能是蘇云最特別的一次生日了,居然用上了校長的辦公室,還在這里吹了蠟燭、拍了照片。蘇云很是驕傲——要知道,全校一千多人,能被校長認(rèn)識的都不多,在校長辦公室過生日,那就更少了!在那之后,蘇云每次放學(xué)跟同學(xué)排隊(duì)走出校門,都希望校長正好站在門口巡視,跟自己打個招呼,讓全校都知道,自己是校長面前的“紅人”。
話說回來,見周藝芳,蘇云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理包袱的。盡管周藝芳每次都跑學(xué)校找蘇云,但也不知道誰告的密,有時候還是會被蘇建林這邊的人知道。他們知道后,免不了對蘇云進(jìn)行一番盤問,就像警察審小偷,而蘇云,就是那個做賊心虛、不得不坦白交代的人。所以,蘇云每次見周艷芳,既高興又害怕,有時候想躲藏,有時候又有些心不在焉,神情、動作都很不自然。
這時候的蘇云哪里懂得,小孩子跟自己的媽媽見面是理所當(dāng)然的,本不需要這么復(fù)雜??蓪?shí)際上,這些心理包袱伴蘇云從小走到了大,直到她多年后慢慢有意識的一個一個卸下。
因?yàn)橄嗵幉欢?,蘇云對爸爸媽媽充滿了美好的想象。在蘇云的想象中,蘇建林是高大帥氣、事業(yè)有成的,很像當(dāng)時電視里看到的著名影星王志文;周藝芳是美麗智慧、活得清醒又努力的,跟其他同學(xué)的媽媽都是不一樣。如果有好爸爸好媽媽大賽,想象中的人也能參賽的話,蘇云的爸爸媽媽都能當(dāng)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