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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子狂想曲

尾聲:三十六年后

綠袖子狂想曲 恩斯特先生 2846 2022-05-08 05:13:40

  在圣詹姆斯王宮那間碩大空洞的臥廳里,昔日年輕英俊的國王亨利八世已經(jīng)行將就木。

  廳門之外,膝下的兒女們都正忙著在爭權(quán)奪位,好在他死后大賺一筆,撈取更多的潛在利益。沒有人關(guān)心他目前的處境,包括那些站在兩側(cè)據(jù)說是來伺候的侍從侍女:他們一個一個受新主子操縱,在冷冰冰的面具下斗得熱火朝天,才沒人會真正在乎他這個茍延殘喘老頭的想法!

  這可真是諷刺呀,執(zhí)政三十八年,最后竟會落得個如此下場!雖曾也有過輝煌,一度開疆拓土,銳意實行宗教改革,國富民強(qiáng)地雄踞歐洲,但終究熬不過似水流年的侵蝕。隨著君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長期累積的弊政逐漸顯露,凜冽邪風(fēng)也趁勢興起。此時此刻,墻上地圖標(biāo)的是飽受戰(zhàn)亂的殘破國土,床腳錢幣印的是捉襟見肘的國家金庫,案頭文書寫的是水深火熱的人民群眾。掌權(quán)近四十年以后,英格蘭王國的今天又再次積貧積弱,比他剛接手時還要不如。盡管如此,門外大臣們卻仍在為種種瑣事爭執(zhí)不休,生怕本人利益受到一絲一毫的侵犯。所有壞事都指望著他來拿主意,借此逃避自己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

  當(dāng)了這些年的國王,亨利八世也算是活明白了一個道理:國家的興盛與衰亡,跟君王本人并沒有必然的關(guān)系。一味夸大君王的作用,不過是國家強(qiáng)勢壓榨王室的永恒借口。只扔下輕輕一句“國民需要”,就可以為所欲為地奪走君王最心愛的一切,前提當(dāng)然是他還有過那一切的話!他本人血?dú)夥絼偟臅r候就曾迷信了那套鬼話,為這遙不可及的盛世強(qiáng)國愿景日夜操勞,并幾乎窮盡一生。到頭來,君王的傾家蕩產(chǎn)甚至嘔心瀝血,都遠(yuǎn)遠(yuǎn)填不上這個國家的千瘡百孔!其實想一想也對,一群人挖坑卻要他一個人來填,莫非真以為他是萬能的上帝?這完全就是一排無底黑洞,僅用其中隨便一個,就足以讓君王辛苦數(shù)年乃至幾十年的成果都?xì)е坏?p>  因此吃了這么多年的血虧之后,他可不會再被輕易地哄??!

  國王早已過了貪慕虛名和爭強(qiáng)好勝的年紀(jì),現(xiàn)在日薄西山,甚至可以說是朝不保夕。就像歷史上所有尊貴君王的下場一樣,時日無多的他如今只是靜躺在病床上一個隨時等死的孤寡老人,絲毫沒有熱情和精力去處理國家大事,恐怕實際能做的事情也就和街上那些有氣無力的流民沒什么兩樣。所以這個時候,他想再最后為自己活上一回,也算不枉來人間煉獄辛勞一番。

  他曾經(jīng)是吟游詩人,又接受過騎士教育。所以一直向往能有屬于自己真正傳奇的愛情。事實證明,這也是他婚姻不幸的根源所在。因為愛情這種東西,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畢竟,上帝從沒說過短暫的人生中肯定能碰見那個對的人!國王也不例外,他先后結(jié)過六次婚,也有過無數(shù)的情婦和喜歡的人。她們要么和自己是逢場作戲,要么單就是某一方的一廂情愿。真正和他算是兩情相悅的,似乎就只有安妮和貝蒂。

  顯然,兩者中是貝蒂更勝一籌。這位純情的愛爾蘭少女為了愛情義無反顧,六年的癡情等待,兩次挺身而出替他赴死。亨利八世對她的感情和信賴自然也是無與倫比的,這么多年就從來沒有一人能夠替代!他們的功虧一簣和生離死別是上帝導(dǎo)演的心酸悲劇,但這并不影響整段凄美愛情的精彩!

  活到這把年紀(jì),國王對所謂神明的本質(zhì)理解地更加透徹。因此他更喜歡自己去體驗當(dāng)上帝的感覺,某些時候他就會想,如果改變自己當(dāng)初去倫敦城的那一部分,貝蒂和他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結(jié)果?他就留在愛爾蘭當(dāng)一名大貴族或者干脆舍棄權(quán)名直接私奔,什么宗教改革、歐陸戰(zhàn)爭都和他們倆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

  她一身輕紗綠袖在海邊翩翩起舞,陽光照耀著她那楚楚動人的美麗臉龐,看起來無憂無慮;他長笛在手海風(fēng)中日日笙歌,浪花去洗凈他那玉樹臨風(fēng)的英俊面容,也活個自由自在!

  所以,他們到底為什么要放棄掉這輕松美好的一切,讓自己陷入眼前這潭漫無邊際的沼澤地里呢?貝蒂不起主導(dǎo)作用,這明顯是他亨利八世該去反思的問題!

  貝蒂一向支持他,如果此時她還健在的話,那一定是會陪在自己的身邊。他也就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孤苦伶仃,臨走前還忐忑不安地去接受上帝的審判了!想到這里,國王長長地一聲嘆息!

  廳外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伴隨有激烈的爭執(zhí)聲響。沒過多久,三年前才任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和新上任的樞密院長肩抵肩地走了進(jìn)來,侍女侍從們紛紛讓路。兩位權(quán)臣誰也不讓誰,為先后發(fā)言的次序當(dāng)面又吵個不停!

  亨利八世抬起枯瘦的手指,聲音喑啞地說道:“托馬斯·克蘭麥先講!”

  大主教洋洋得意,他湊近國王跟前,遞上文書并且解釋道:“陛下,針對此次蘇格蘭蠻夷入侵北部,愛德華王子剛擬了一份軍事方案?!?p>  見此情形,旁邊樞密院長薩??瞬艟璧氐上蛲旭R斯·克蘭麥,不等對方把軍事方案放在床頭,就趕忙搶著向國王遞去下一份文書:“陛下,這是瑪麗公主關(guān)于財政改革的最新提案?!?p>  話音才剛落,亨利八世就聽得肺都要?dú)庹?。自己好歹也還沒死呢!這兩個家伙居然就敢明目張膽地替新主子上書,簡直罪不可恕!

  國王本想?yún)柭暫浅猓钸@兩只做賊心虛的鬣狗趕快滾出去。卻不想,他話到嘴邊,最后竟只咳出來一口血沫。狡猾的老鬣狗聞見了血的氣息,雙雙眼睛一亮,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這是怎么回事!

  “出去!”亨利八世揮了揮手,無可奈何地吐出一句,“朕很快就要休息了!”

  大主教和樞密院長互相地使了個眼色,隨即一同出門,在走廊墻角某個見不得光的陰影中,暗自地商討起對策。

  “無論我們哪派上臺,”克蘭麥大主教小聲地明示,“都必須是在老家伙死之后才有可能!”

  薩??瞬臬I(xiàn)上提議:“他剛才說自己想要休息,這不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嗎?”

  兩人心下了然,相視而笑。

  這會兒,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依照國王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樂師按例帶著長笛準(zhǔn)時入殿,翻開曲譜供亨利八世自己選擇。國王看著這些熟悉的樂章,不少就是他本人年輕時創(chuàng)作的。終于,他停在了《綠袖子》這一篇樂稿上。

  “就這章吧!”

  “陛下,”樂師有些猶豫,“我來的兩年好像天天都是這首,幾乎沒什么新意,要不要......”

  “你說什么?”

  國王忽然來勁,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我當(dāng)然是遵照陛下的吩咐!”

  樂師害怕地低頭領(lǐng)命,吹起了亨利八世當(dāng)初在愛爾蘭海灘邊為貝蒂創(chuàng)作的這首《綠袖子》,曲名便是由吟游詩人親自決定的。

  又聽到這曲熟悉的旋律,國王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得以平復(fù)下來。幾位侍從在樞密院長和大主教的授意下,乖乖地呈上了一碗安魂湯。這是亨利八世每天入寢前必會服用的湯藥,否則就可能無法睡著。他像往常那樣只勉強(qiáng)喝了半碗,渾然不知今天里面放著比平時多了不少的劑量!

  笛聲裊裊,國王覺得貝蒂仿佛又回到了身邊,她還是那副年輕少女的模樣,雙膝跪在床前,緊握著他的手:“陛下放心,這里有我在?!?p>  說著,她莞爾一笑。

  亨利八世終于再次看清了她的模樣,音容笑貌也都如從前的那般甜美。

  “等到明天,朕......我這個國王就不當(dāng)了。到時候,我們又去愛爾蘭,除了明媚的陽光,沒有東西會再打擾到我們!”他告訴貝蒂,伸手去摸她那粉嫩的小臉。

  “全都聽你的!”

  少女微笑著回答,亨利把她重新攬入懷中,閉上眼睛,兩人依偎在一起,從此再也不會分開。

  “不當(dāng)國王?老家伙是不是瘋了?”

  樞密院長聽得云里霧里,他只看見國王臉上表情出奇地平靜。克蘭麥大主教笑了笑,暗中準(zhǔn)備好匕首,他可不想繼續(xù)留著薩福克伯爵這頭蠢驢來跟自己搶功勞!

  樂師不聞不問地繼續(xù)演奏,《綠袖子》的笛聲還在婉轉(zhuǎn)重復(fù),而亨利已然沉醉其中,靜靜地走向了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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