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初年，八月十六。盯梢
少昊國，日出城，王宮。
早上。
少王帶著幾個貼身侍衛(wèi)走出宮門，忽聽身后有人叫他，他一轉(zhuǎn)頭，見洪云志從墻角站起來，少王訝道：“你怎會在這里？”
洪云志壓低聲音道：“我是專門來等你的，我打聽到金元幫的消息了。”
少王神色一斂，道：“哦，快說?！?p> 洪云志道：“金元幫在春意樓后面開了一個地下賭場，規(guī)模頗大，裝飾得比你的寢宮還奢華，每日去賭錢之人那叫一個多啊。”
少王頓時怒道：“日出城禁賭，它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做這事，真是太囂張了……”
洪云志道：“等會，等會，你先不著急發(fā)怒，我尚未把它的囂張之處講出來?！?p> 少王道：“哦？”
洪云志道：“我發(fā)現(xiàn)這條線索后，立刻托我老爸告訴了閭弈，閭弈派他手下的巡城隊去查，竟然沒了下文，對了，閭弈有跟你說起這事么？”
少王搖搖頭。
洪云志攤開手道：“這不就是了，連閭弈都怕金元幫。”
少王氣得雙目圓睜，皺眉道：“好，這事你有功，我給你記下了?！?p> 洪云志豎起三根指頭在少王面前搓了搓，笑道：“你也知道的，我為你辦事著實花費不少，時間上的花費就不提了，誰叫咱們是發(fā)小呢？至于這錢上面的開銷嘛，咳咳……”
少王當然明白洪云志的意思，便轉(zhuǎn)頭問雷大兵要了幾塊碎金給他，道：“你只管替我打探，在錢方面我是不會讓你吃虧的。”
洪云志把碎金接過，眉開眼笑，少王道：“我現(xiàn)在去落潮觀，你去么？”
洪云志擺擺手道：“我還有事，今日就不陪你了，你先忙吧?！?p> 少王奇道：“你能有何事，竟比跟我去落潮觀還要緊？”
洪云志嘿嘿笑道：“等我把事情做出來了再告訴你?！?p> 少王也不知他的虛實，審視了他兩眼，便帶人走了。洪云志把碎金收好，先去酒鋪買了一筒酒，照著車旭鋒說的地址悄悄摸到老黑的門前，他找了個僻靜處蹲下喝酒，酒喝完了便裝作打瞌睡，眼角的余光卻一直盯著老黑家的大門。
【】
少昊國，日出城，東南郊祭臺。
上午。
車旭鋒一身輕松地騎馬來到祭臺下，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同一件事，期望值不同心境就立馬不一樣，之前他是一心求穩(wěn)，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怕事情鬧大了，鬧得越大越好，最好天翻地覆。
姚海平早就來了，他見到車旭鋒便問最新消息，車旭鋒把太后的意思告訴姚海平，后者訝道：“老大，你真打算這樣宣布？”
車旭鋒正色道：“我仔細琢磨過，太后說得對，國有國法軍有軍規(guī)，必須嚴格執(zhí)行，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必須為上頭分憂，遇事不能躲?！?p> 姚海平指著井然有序的施工現(xiàn)場道：“我敢說，只要你宣布出來，這里馬上就會大亂，老大，有沒有更穩(wěn)妥的法子？”
車旭鋒搖頭道：“我是想不出來了，你不妨也想想啊，為太后排憂解難嘛。不過我相信，就算再渾濁的水過段時間總能變回清澈?！?p> 姚海平道：“如果出現(xiàn)嘩變呢？”
車旭鋒道：“我仔細盤算過，這些士兵的來源有三種，官奴、平民和貴族子弟，官奴連父母都沒有自然不敢惹事，貴族子弟不缺這點小錢也沒有鬧事的動力，真正想鬧又敢鬧的是那些平民子弟，到時把挑頭的抓起來嚇唬一下，這事基本上就過去了?！?p> 姚海平道：“老大，就算這樣，我擔心弟兄們的心里不服啊?！?p> 車旭鋒把目光移向天際，忽然微微一笑：“這已經(jīng)不是我在乎的東西了?！?p> 姚海平一怔，正欲琢磨這話的意思，車旭鋒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倆配合一下，這事由你來宣布，有何動靜你趕緊來告訴我，我在東城門外的老地方等你，”姚海平略微遲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車旭鋒撥馬往外走了幾步，回過頭道：“記住，我一走你就宣布，別猶豫！”
回到東城門外，車旭鋒買了一碟炒豆子坐在老槐樹下吃，一邊看樹梢上的兩只鳥打架。從昨天到今天，他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前他把自己當作是枚棋子，總被一雙或幾雙強有力的手擺布來擺布去，他身不由己，苦苦掙扎，卻無可奈何。但現(xiàn)在他把自己當成了弈棋者，從這個全新的角度來審視周圍，所有的人和事件反而變成了他的棋子，就連原本避之不及的麻煩事現(xiàn)在也變成了棋子的一種，幫他上陣廝殺，幫他得到最后的勝利。他對這樣的轉(zhuǎn)變感到頗為新奇，以至于躍躍欲試。至于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變化，他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并無清晰的判斷。其實誰都不可能有清晰的判斷，這類事觸一發(fā)而動全身，只有水落石出時才知道真正的天意是什么，不過坊間盛傳日出城將會天翻地覆，車旭峰自忖自己不是天也不是地，他只是一根立在天和地之間的柱子，假如房頂被掀翻了，他這根柱子不就出頭了么？
這就是他此刻心里最清晰的念頭。
過了半個時辰，姚海平騎馬趕來，急道：“老大，他們都撂挑子了，沒人干活了。”
車旭鋒胸有成竹地道：“你去孫不錯那里借五百人，再去軍機院把督察隊的人調(diào)出來，把領(lǐng)頭的先抓一批。”
王宮軍機院直接聽命于太后，下轄左軍處、右軍處、軍備處、督察隊四個部門，督察隊有一百人，專門負責檢查士兵的軍紀。
姚海平為難道：“我尚未發(fā)現(xiàn)有領(lǐng)頭的啊，我看這事大伙皆有同心，一拍即合罷了。”
“那就隨便抓，你看誰不順眼，那人便是領(lǐng)頭的?！避囆皲h交代完畢，起身上馬，姚海平問他去哪，車旭鋒微笑道：“出了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及時向少王匯報呢？”
【】
少昊國，日出城，落潮觀。
午后。
煉金坊的上空彌漫著刺鼻的氣味，十幾個道士合力搖動鼓風機的轉(zhuǎn)柄向爐子送風，爐身燒得滾燙，熱力四射，周圍的人都被烤得滿頭大汗。
少王和南坡大仙蹲在爐子前緊張等待，不多時，一股銅液從爐身下方的凹槽流出，在托盤內(nèi)聚成一汪，顏色暗黑，少王訝道：“師伯，銅不是黃色的么，為何是黑色？”
南坡大仙不慌不忙道：“師侄莫急，這里面含有雜質(zhì)，再經(jīng)一道工序便可?！彼岩簧追勰┚鶆虻厝鲞M銅液，托盤內(nèi)立刻冒出一連串氣泡，顯示銅液中的雜質(zhì)正在與藥引發(fā)生反應(yīng)。
這藥引的配方也來自南坡大仙的那卷煉金秘籍，配方中各種成分的用量不是一成不變的，需要根據(jù)礦石的成色來微調(diào)才能將雜質(zhì)除盡，這幾日南坡大仙做了許多次嘗試，終于找到了一個好的配比。
果然，密集的氣泡消散之后，紅色開始顯露，逐漸彌漫開來，南坡大仙微微點頭，把托盤傾斜，將銅液倒入陶模中，稍事冷卻，放陶模入水，一塊紫紅色的銅磚便出現(xiàn)了。
少王伸手將銅磚撈出，又要來一塊金磚，把兩者并在一起細細端詳，這銅磚果然更為堅硬，在陽光下散發(fā)著迷人的光澤，少王輕撫它的表面，忍不住笑了，滄月仙人看看少王幸福的笑容又看看這陌生的金屬，忍不住道：“師伯，這東西真有那么多妙處？”
南坡大仙很肯定地道：“當然，它能改變這個世界！”
少王笑道：“嘿嘿，我也有同感。”
南坡大仙轉(zhuǎn)頭對搖風機的道士們道：“都別停手，繼續(xù)鼓風，讓它繼續(xù)燒！一爐的銅礦石不只煉出這么一點銅，我們今日要造個銅頭盔出來?！?p> 眾道士于是加快節(jié)奏，一時間鼓風機嗡嗡作響，爐子上方火焰沖天，銅液持續(xù)流出，南坡大仙和明月仙人在凹槽旁守著，南坡大仙負責灑藥引，明月仙人把化去雜質(zhì)的銅液倒入一個頭盔狀的陶模中，滄月仙人則大聲給鼓風的道士們鼓勁，眾人身上均已濕透，少王見一名道士體力不支便把他拉出隊列，自己親自上去猛搖起來。
粘稠的銅液將陶模完全覆蓋，一個亮閃閃的銅頭盔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南坡大仙激動得胡子都在發(fā)顫，大聲對少王道：“成了，成了，不用鼓風了?！?p> 眾道士如釋重負，一齊癱倒在地上直喘氣，少王撲過來捧起銅頭盔，兩眼放光，口里不住地道：“漂亮！真是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