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彌雅王

011 鐵券御札

彌雅王 格大 3416 2020-12-01 18:18:55

  邡珰族長見了繼遷果然是喜極而泣,特別是見了兒子被撕裂的耳朵后,心疼之余更加堅定了信念,當(dāng)即表示從此將鞍前馬后跟隨繼遷。

  有時候,固執(zhí)而熱烈的信念會召喚有相同信念的人,又或者這盞信念的燈太過耀眼,吸引了無數(shù)原本沒有目的飛蛾。

  漸漸的,繼遷的聲名在彌雅部眾中傳將開來,更多的彌雅部族悄悄歸入了他的麾下。這些部族中,北有府谷、神木縣一帶的,南有環(huán)縣、隴山一帶的。

  這些彌雅部族習(xí)慣了自己主導(dǎo)的生活,覺得大宋的體制管理是壓迫,可大宋也忌憚他們蠻橫不受管束,好舞刀弄槍。其實,雙方站在各自的立場上都沒錯,大家所謂的理性,已經(jīng)被從小生長的環(huán)境以及經(jīng)歷形成的信念所裹挾,難免偏頗。

  大宋急于管束好這些黨項人,卻忽略了任何轉(zhuǎn)變都需要時間。一群人在一個特定的地方經(jīng)過特定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形成的習(xí)俗,怎會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他們至唐以來就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日子,自由散漫慣了。況且有些治理五州城州縣的宋官還貪賄成風(fēng),不體恤百姓所需,引起多方不滿。

  其實,要改變一個群體,最好的方法不是和其對抗,而是先融入,再慢慢引導(dǎo)。

  除了彌雅人,還有一些隴西的羌人部落也前來投奔。

  繼遷就像荒原上的野風(fēng),聚攏著到處飄散的流沙,沿著五州城外一路召集著先祖?zhèn)儺?dāng)年不會注意的這些小部落。

  這一日,張浦從繼遷的大帳出來,卻見防鐺族長候在帳外。

  “張浦兄!”

  “邡珰族長!”

  張浦正要行禮,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還拽著原、威一帶的地圖,連忙讓帳外的守衛(wèi)給繼遷送進(jìn)去,回過頭見邡珰族長正盯著他,不禁笑道,“拓跋族長在里面,我這就去幫你通傳?!?p>  “我不是來找拓跋族長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張浦兄,你來!”

  邡珰族長說著把張浦拉到一旁,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悄悄問道,“張浦兄,有一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族長有什么問題但說無妨!我們這段時日多有叨擾,若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望直言不諱。”

  “不、不是說這個,”他看了看繼遷的大帳,“我、我只是好奇,怎么從來不見族長夫人?”

  張浦聽后一聲嘆息,“族長夫人與族長在地斤澤走散,至今下落不明!”

  邡珰族長點點頭,咝地倒吸了一口氣,吃驚之余又有幾分喜悅,“張浦兄,這族長身邊總得有個女人,況且,小公子還小,需要人照顧!”

  張浦頓時明白了過來,可仍裝糊涂,一臉迷茫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邡珰族長這下竟有幾分羞怯,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咕噥道,“家有小女,二十多歲了,還未婚嫁,不知有沒有那個福分高攀?”

  張浦一聽哈哈大笑,邡珰族長以為他笑話自己,臉拉了下來,張浦見狀極力止住笑意,“承蒙族長青眼有加,美事一樁美事一樁??!”

  聽張浦這么一說,邡珰族長喜笑顏開,忽又聽張浦轉(zhuǎn)頭略帶猶疑道,“不過,這得問拓跋族長的意思!”

  邡珰族長一聽在理,連稱,“那是、那是!”

  眼下,繼遷正忙著將投奔的大小部眾根據(jù)作戰(zhàn)能力和自身情況分編,把擅騎射的士兵整編成騎兵,把擅長途跋涉的士兵們整編成步兵。

  不僅如此,還因不同的作戰(zhàn)任務(wù)細(xì)分下去,把騎兵中擅長馬技的編做擒生軍,以在作戰(zhàn)中獲得更多的俘虜壯大自己的力量。又把步兵中善射的編做強(qiáng)弩兵,專門操作他們特制的強(qiáng)弩。其它老弱病殘或有身體缺陷的則全部歸到負(fù)贍兵等,負(fù)擔(dān)兵同時還負(fù)責(zé)軍內(nèi)炊事。

  自從在地斤澤被曹光實一敗涂地,繼遷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召集各部也是顛沛流離、居無長所,他甚至都略帶自嘲地給兒子德明取了一個小名叫‘阿移’??伤麩o時無刻不在暗中盤算著怎樣卷土重來東山再起,他相信被風(fēng)雨打擊過的人生一定另有一番滋味,正是因為有各種酸甜苦辣,他的生命才更有意義。

  人生短短幾十載,一生要是能做成一件事或做好一件事,就足夠了。

  “繼遷!”

  張浦突然興沖沖地進(jìn)帳,興奮溢于言表,“你猜誰來了?”

  “誰?!”

  張浦雙眼含笑,雙手合掌這么一拍,只見一個大漢奪帳而入,他身材魁梧,擋住了帳外的日光,大胡子一根根地就像秋天收割后的蕎麥桿。

  “拓跋酋長!”繼遷騰地站起身來。

  “繼遷!”

  “拓跋酋長!”

  繼遷情不自禁地又喚了一聲!

  他就是宥州一帶拓跋部的酋長拓跋遇。拓跋部不同于其他彌雅部族,只有一個族長或酋長。其他部族里族長就是最大,是世襲的,可拓跋部的酋長是銀、夏、綏、宥、靜五州的族長輪流來做的。

  據(jù)說在繼遷逃離銀州城后不久,拓跋遇也帶領(lǐng)部眾反抗,被鎮(zhèn)壓后只好逃亡深山避難,這下聽說繼遷在鹽州一帶活動,也帶領(lǐng)部下前來聯(lián)絡(luò)。

  “繼遷,我此次前來別無他求,只希望和你一起奪回五州城!”

  繼遷熱淚盈眶,不曾想還有人同他有一樣的夢想,不禁哽咽道,“拓跋酋長!”

  “勿需多言,你只管告訴我先奪哪一座城,我就去干!”

  “銀州!”

  不待繼遷回答,張浦倒先說了。

  “我何曾不想,”繼遷嘆道,“可是,銀州城防守嚴(yán)密,曹光實又駐扎多年,實難下手啊!”

  繼遷在銀州城出生,后來又做了銀州防御使,他怎會不知道銀州城的防御能力。

  “是啊,銀州城高壕深、易守難攻,曹光實用兵多年、深知兵要,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誘敵出城,否則難有作為!”

  “誘敵出城?”

  拓跋遇點點頭,張浦忽然一拍腦袋,“我倒是有一計,可誘曹光實出城!”

  “哦,什么辦法,說來聽聽!”

  兩人附耳前去,張浦則娓娓道來。

  聽完后,繼遷臉色暗下來,“不行,絕對不行,我絕不會投降!”

  “兵不厭詐,我們只是詐降!”

  繼遷態(tài)度堅決,“不行,詐降也不行?!?p>  “你是面子上掛不住吧!”

  張浦有些氣憤,“在你沒有強(qiáng)大起來之前,任何的自尊都一文不值!”

  繼遷瞪大了眼睛,看著張浦,像看一個陌生人,他沒想到張浦竟然當(dāng)著別人的面,一語道破他的心思,竟然半分面子也不給留。

  見繼遷驚詫而又憤懣的眼神,張浦并不心虛,“你在沙漠里快要渴死了,這時有一灘渾水,你是喝下那臟水,還是高傲的渴死?自己掂量掂量!”

  張浦說完噔噔噔奪帳而出。

  拓跋遇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笑道,“嘿!這張浦,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還真有脾氣!”

  繼遷嘆道,“可是,詐降不是大丈夫所為!”

  “怎么不是大丈夫!黃蓋當(dāng)日詐降曹操,后來官渡之戰(zhàn)以少勝多,誰不贊他足智多謀?誰會說他背信棄義?每人立場不同,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兵不厭詐嘛!”

  這拓跋遇看起來粗人一個,可說話卻引經(jīng)據(jù)典頗為風(fēng)雅。人們頌揚(yáng)戰(zhàn)爭,吹噓主帥的足智多謀,都是無數(shù)看不見的殺戮攢成的??赏硖幤渲械娜瞬⒉粫X得殘忍,反而覺得自己是正義的維護(hù)者。

  當(dāng)下繼遷不說話了。

  拓跋遇皺了皺眉,沉沉嘆道,“繼遷,我知道這樣很難為你,可是,我們老是這樣?xùn)|躲西藏,在別人眼里有如喪家之犬,境況能好到哪去。個人的榮辱和彌雅的榮辱孰輕孰重,我想你再清楚不過,不然你這幾年折騰都是為了什么?”

  見繼遷不置可否,他繼續(xù)道,“如果我的聲望如你一樣,我會毫不猶豫地約降曹光實,如果有幸奪回了銀州城,縱然受萬人唾罵,那又如何?兵不厭詐,只有贏的人才有資格說話。我最佩服的田單,不也是向燕軍詐降才得以施展他的火牛陣嗎?”

  繼遷閉上了眼睛,腦海里盡是地斤澤那晚的大火,曾幾何時,那場大火就是天天晚上纏繞他的夢魘,還有在大火中消失不見的母親、燕珺、小月月。他當(dāng)初棄她們不顧逃出了地斤澤,不就是為了留得一命有朝一日拿回五州城?

  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

  現(xiàn)在,是自己的面子重要,還是他這幾年來一直堅持的東西重要?他雖然為難,可并不是絕望,因為他還有選擇權(quán),一個人如果為難,那就是還有選擇權(quán),他又怎會在毫無選擇余地的情況下左右為難呢?

  “繼遷,我有一樣?xùn)|西給你!”

  只見拓跋遇從懷里掏出一件用紫緞包著的東西,他粗糙的大手顫抖著解開來,只是一見,繼遷雙眼便紅了,竟然哽咽不語,只是百感交集地看著拓跋遇,拓跋遇被他的反應(yīng)弄得迷糊了。

  “你這,到底要是不要???”

  繼遷平復(fù)了心情,才哽咽道,“拓跋酋長,我拓跋繼遷何德何能,能受如此大禮?”

  “你年少有為,這些年來跋山涉水召集舊部為五州城奔走,歷盡艱辛仍不屈不撓,我們彌雅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來力挽狂瀾!”

  “可是你……”

  “我老了,膝下又無兒無女,我如果還握著彌雅人的未來,能有未來嗎?”

  繼遷顫抖著雙手接過來,拓跋遇又道,“繼遷,答應(yīng)我,你要用生命來保護(hù)它,而不是像李克文一樣為貪圖榮華富貴而轉(zhuǎn)手把它送給大宋皇帝。”

  “李克文?”

  拓跋遇點點頭,“當(dāng)初李克憲和李光圍圍困夏州后,李克文與他們勾結(jié)軟禁了西平王,拓跋繼捧,搶了鐵券御札準(zhǔn)備送給大宋皇帝,幸虧我的手下得知消息,將它奪了回來,不然我拓跋家以何憑證來統(tǒng)領(lǐng)五州城?”

  繼遷連連點頭,他只覺得此刻手中的東西有千斤重,這鐵券御札,不僅是當(dāng)年大唐皇帝親賜予拓跋家族世代世襲五州城的憑證,更是先祖用鮮血為后代換來的。

  之前繼遷不明白,大宋北部世襲的豪酋不算少,除了夏州拓跋氏,還有府州大族折氏、麟州楊氏、豐州臧才氏、靈武楊氏,他們都是世襲祖先的城池,可大宋當(dāng)年為什么要先從夏州拓跋部入手?

  有人說,折氏、楊氏以及臧才氏雖也是世襲,但他們都只有一座城池,而拓跋家有五座城池!再者說,拓跋氏有兩件東西他們都沒有,那就是鐵券和御札。

  張浦曾說過,鐵券御札是前朝給的,而且鐵券的另一半已無處對證!帝王賜給功臣的丹書鐵券跟將領(lǐng)的虎符一樣,為了防止假冒,一般都是劈開分成兩半的。朝廷保留一半,被賜者手中一半。他們的鐵券是大唐所賜,如今大唐都灰飛煙滅了,何處對證?

  鐵券御札對大宋沒有絕對的約束力,但對彌雅各部族卻有絕對的震懾力,也是召集各部一呼百應(yīng)的法器。

  但對于繼遷,鐵券御札的意義不僅僅是讓別人來承認(rèn)的,更是祖先留給自己的信念與力量。

  可光有信念是不夠的,還要行動。

  他摸了摸懷中的賀蘭石,它的堅硬,亦如他的堅定。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