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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王

012 爾虞我詐

彌雅王 絮允允 3842 2020-12-02 17:37:41

  所謂的未來,在你做出選擇之前都是不確定的,而你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決定了特定的未來,我們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

  幾日后,繼遷依張浦之計派人前去與曹光實約降,約降信上只短短十幾個字:

  ‘數(shù)度敗北,勢窮不能自存,公許我降乎?’

  收到約降信的曹光實的確大吃一驚,離地斤澤一戰(zhàn)已經(jīng)快兩年了,他一直不確定繼遷的動向,只知道他還沒死。沒想到,這下無心插柳柳自成蔭,他竟然主動找他了,而且是投降。

  曹光實想也沒想就差人回信,表示接受拓跋繼遷的投降,黨項那邊也很快有了回應,說明天繼遷會親自到銀州城外請求納降。

  適時曹光實正在夏州城外巡邊,當下便決定即刻趕回銀州城。

  夏州知州尹憲覺得曹光實此舉實在是太草率了,“我總覺得事出突然,大人還是小心為妙,不要中了拓跋繼遷的奸計??!”

  尹憲雖然沒有和繼遷有過正面交鋒,但是單從他當初不愿與他互換知州之職因而出逃銀州、后來在地斤澤又拋妻棄母月下逃遁,就知道這人非池魚之物,不是甘心被人驅(qū)使屈居人下的。

  曹光實擺擺手,完全沒有被尹憲的疑慮所擾,反而頗為輕松,“你放心,拓跋繼遷是倔,可是我有降他之物!”

  倒不是因為當年在地斤澤大敗繼遷讓曹光實有了這個自信,而是他手中還有一個掣肘繼遷的盾牌。

  “大人是說那拓跋繼遷的妻子嵬名氏和母親白蘭氏?”

  曹光實點點頭。

  那還是兩年前在地斤澤一戰(zhàn)中所俘虜?shù)?,他沒有殺她們,而是將她們帶回夏州交給尹憲,尹憲不知怎么處理,就上報朝廷:地斤澤大捷,俘繼遷妻母!

  大宋皇帝看到奏報后大喜,讓人傳令尹憲把繼遷妻母斬首于夏州平朔門外,以儆效尤。

  可宰相呂端覺得不妥,殺兩個俘虜輕而易舉,可殺掉她們的后果就不得而知了。當初繼遷僅僅因為不愿與尹憲互換職務便出逃,如果殺了他的妻母,那不是更加堅定了他的反叛之心了嗎?再說,繼遷妻母在他們手中,說不定以后還有可能以此為籌碼牽制繼遷。

  皇帝覺得呂端說的也有理,就下令讓曹光實和尹憲暫時將她們收押。

  曹光實認為這兩個盾牌無堅不摧,可尹憲仍覺得不妥,“黨項人民風開放,婚姻關(guān)系素無拘束,聽說拓跋繼遷離開地斤澤后又另娶了黨項大族南山部野利氏的女兒,恐怕他不會因為嵬名氏而善罷甘休?。 ?p>  “他妻子可以不管,老母總該管吧,再說,他的長子便是嵬名氏所生!”

  曹光實出身蜀中名門,早年家門遭惡盜洗劫,年少的他背著母親沖出重圍,全家其余三百多口卻慘遭殺害。他這些年之所以能斗志滿滿立志保家衛(wèi)國懲惡除奸,除了仇恨的激勵,更因為自己的母親。因為有母親,才有了他的生命,因為有了母親的愛,他才知道這世上不全是殺戮與背叛。

  母親對孩子的愛如春風麗日,孩子對母親的依戀也來自天然,他覺得自己當年之所以能從數(shù)千盜賊的圍困中生還,就是因為他對母親天然的保護欲,一個人,需要別人保護不是本事,能保護別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他不相信,拓跋繼遷會毫無人性置他的母親還有他兒子的母親之死活于不顧。

  尹憲自知勸不過,只好囑咐,“那大人到時候要多帶些人馬!”

  這時,旁邊一長身秀額的年輕人道,“尹大人放心,我會保護叔叔的!”

  尹憲這才稍微寬心,“兩位一定要多加小心!”

  曹光實和曹克明拜別尹憲,連夜趕回銀州城,第二天一大早,守城將士就來報說繼遷已到銀州城外!

  曹光實草草喝了一碗白米粥,就汲靴出得門去,一路上,他百感交集,猶記得上一次見繼遷還是他出銀州城的時候,前后不過三四年,這次去見他卻是為了迎他入城,人生的際遇,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待出了城,果見繼遷正在城外,他們相互對視的那一刻,雙雙都定住了。在曹光實看來,繼遷變化挺大的,他黑壯了不少,銅色的肌膚仿佛片片都散發(fā)著不可描述的力量,新留的胡須又為他添了幾分沉穩(wěn)。而在繼遷看來,曹光實其實變化不大,除了那花白的胡子略稀疏了些。

  “曹大人還是老樣子!”繼遷先開口了。

  “你樣子卻老了不少!”

  繼遷微微一笑,摸了摸馬兒的脖子,曹光實這才見他正牽著一匹高頭大馬,馬上坐著一個孩童,穿著交領(lǐng)小短衫,毛茸茸的頭發(fā)就隨意披著,一條簡單的綠松石抹額把額間的頭發(fā)往兩邊攏著,以免擋住他那雙烏黑的大眼,想必他就是繼遷的兒子了。

  曹光實掃視了一眼四周,見繼遷身邊攏共只有十余人,不禁疑惑,剛要說什么,馬上的孩子突然叫嚷著,“抱、抱!”

  繼遷回頭將他從馬上抱了下來攬在懷中,那孩子皮膚白白的,跟繼遷淺褐色的皮膚一起像是搭配的菜肴一般,一個是風味清雅的,一個是厚重濃郁的。

  繼遷剛要張口與曹光實說什么,可那孩子就把小手伸過去捂著他的嘴,咯咯直笑,旁人見狀給他送來了馬奶,他這才接過去雙手抱著專心地喝起來。

  “這就是你的部下?”

  曹光實目光掃過眾人,看著繼遷。

  繼遷收斂笑意,“我再落魄,也不止這十幾個部下!”

  正說著那孩子又突然咳嗽起來,想必是喝得太急嗆住了,繼遷揉了揉他的小胸脯,又用手接住他吐出來的奶,把兜住的奶汁灑在地上,接著又用粗糙的大手幫他擦了擦嘴角,孩子把頭扭到一邊,像是嫌繼遷的雙手弄疼了他。

  當那孩子扭過頭來時見曹光實正看著他,他也不怕生,沖著曹光實做著鬼臉,那天真爛漫的笑容真不像一個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孩子,或者,他還不知道母親是什么罷。

  這時,只聽繼遷又道,“我?guī)は录由辖y(tǒng)領(lǐng)共一千四百八十四人,他們此刻在城外葭蘆川扎寨,只等曹大人納降后決定他們的去向?!?p>  曹光實點點頭,葭蘆川他略有耳聞,距銀州城不過十幾里。想他們近一千五百人,納降后也不可能全安排在銀州城,到時候肯定是要分散到各州,所以還是讓他們原地不動,他前往納降后再行分配。

  曹光實拉著侄兒曹克明到一旁,“克兒,我率百余輕騎隨他先行前往葭蘆川受降,你帶步兵押送輜重在后?!?p>  曹克明原本不放心,但轉(zhuǎn)念一想,拓跋繼遷一個人帶著十幾人就敢來銀州城外,叔叔帶百余精銳輕騎一道,應該沒什么問題。

  等繼遷一路帶曹光實到了葭蘆川,只見那一帶山川縱橫、狼牙交錯。過了山口是一片開闊的谷地,遠遠就見一群人早已候在那里,曹光實只認得張浦一人,其余定是繼遷的部下統(tǒng)領(lǐng),一個個兇神惡煞的。

  不過曹光實可不是被嚇大的,他完全沒有被他們的外貌所驚,打馬上前略微數(shù)了一下,不到一百人,于是問道,“你說的部下就是這些人么!”

  “那是不止!”

  “哦,那他們?nèi)四???p>  繼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只見他把馬鞭往空中一揚,噼噼啪啪的聲響在山谷中回蕩開來,驚得林中的飛鳥振翅開拔,騰空而出。

  曹光實莫名地心下一寒,頓感不妙,霎時間,四周川谷中突然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他們胯下的馬兒驚覺,煩躁地在原地打轉(zhuǎn)。

  恍然間,曹光實見繼遷露出一種桀驁不馴的眼神,就和他當初逃出銀州城時那樣。他這才意識到中計了,原來他早就派人在葭蘆川暗設伏兵,然后一路誘他入甕。

  可幡然醒悟為時已晚。

  伏兵像跳蚤和蟋蟀一樣從山石后、林深處竄出,由三面蜂擁而至。

  他們才百余騎,曹克明的大部隊離這邊還有十來里,而且押著輜重,肯定來不及,敵方此刻又占據(jù)了高地,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才是出路。

  曹光實須發(fā)倒豎,一聲怒吼,打馬沖在前面揮戈抵擋,讓人從后面沖出重圍去請救兵,可繼遷早就想到了這一幕,派人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千人圍著百人,這場敵我懸殊的戰(zhàn)斗注定是少數(shù)者的悲哀。

  這時,一強弩射來,正中馬眼,馬兒吃痛巋然跌倒,曹光實被掀下馬,眾人趁機舉刀砍過來,曹光實舉槍一挑,眾人的刀哐當被挑落地。

  哪知,他還未起身,又一群人圍攻了過來,曹光實躲閃已來之不及,不多時,已身重數(shù)刀。一息尚存的他見繼遷提著刀往他走來,悔恨中帶著迷惑,“拓跋繼遷,你、你為何……”

  “為了五州城!”

  曹光實滿臉怒氣,可已沒了力氣抵抗,杵著戈勉強站立著,嘴角的血帶著呲笑,顯得更加諷刺,“五州城原本就是中原的,不過就給你們黨項人住了一百多年,怎么就成你們的了?”

  繼遷一悸,反唇相譏,“那中原原本也是大唐的,你們大宋不是照稱自己的土地嗎?”

  占有欲好像是一切生靈的天性,人們喜歡占有財富,占有權(quán)勢,占有土地,就連老虎都要占山為王。

  可說到底,土地是誰的?誰又說得清?

  宋之前是唐的,可唐之前又是誰的,隋的,隋之前呢?一直追溯上去,到了炎黃時也理不清??偸悄銇砹擞肿吡?,他來了又走了,可土地長留。如果非要說是誰的,那也應該是造物主的。

  曹光實苦笑,忽然一陣劇痛襲來,胸悶難耐,不禁劇烈咳嗽,噗通癱倒在地,死前吐出了幾字,“山無長主,水自長流!”

  曹光實就這樣稀里糊涂毫無準備地死于非命,英雄的一生未必有一個英雄的結(jié)局。

  山無長主,水自長流!繼遷心里默念著,漸漸靜默了。

  有人說,死亡是輕盈的,因為即將褪去人身這重重的束縛,而死亡的痛苦則來自于對人世的不舍與依戀。

  “拓跋族長,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未慕長雕滿臉血漬氣喘吁吁地問道。

  張浦面色緊張,“曹克明在后不遠,相信不久就會趕到,我們趕緊準備!”

  繼遷點頭,吩咐下去,“未慕族長、田都、咩迷族長、防鐺族長,你們各選二十名勇士,讓他們換上這宋軍的衣服,隨我抄近道先走,其他人后面跟著拓跋酋長躲起來,曹克明到了也不要與其沖突,見機行事,快!”

  “拓跋族長,那這姓曹的怎么辦?”

  繼遷看了曹光實一眼,他穿的官衣與其它騎兵明顯不同。

  “他的不要脫,找個騎馬帶上他!”

  “是!”

  繼遷他們走后不久,曹克明就帶兵趕來,見殘尸滿地,起初他并不知道那些尸體是宋軍的,因為他們的衣服都已經(jīng)被彌雅軍扒去,然后穿著抄了近道,到了銀州城外。

  “開門,快開門!”

  “曹大人受傷了!快開門!”

  一聽說曹光實受傷了,守城的見裝束都是自己人,想也未想就放行,繼遷他們就這樣假扮宋軍大搖大擺地進了銀州城。

  銀州城本身防御堅固,所以守城士兵防守意識就相對薄弱了,他們哪里料想到這是狼披上了羊皮進了羊群。剛好大部分士兵又隨曹光實和曹克明出了城,留在城里的也有繼遷以前在銀州城時的舊部,所以繼遷他們并沒費多大周折就占領(lǐng)了銀州城。

  感謝老天,他總算是把銀州城奪回來了,當繼遷再次站在了銀州城的土地上,好像有了更多的力量。

  雖然這一切,贏得并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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