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李劍云又夢見了老松樹化作的中年男子。
依舊是在夜深人靜的晚上,衛(wèi)松一身青衫出現(xiàn)在榻前,他面容看上去萎靡了許多,神色也不似先前那般從容。
他領(lǐng)著李劍云從家里走出,趁著夜色出了泥路巷,穿街過弄,過了溪水上的石拱橋,一路來到衛(wèi)氏武舍演武場旁的青鸞臺。
李劍云從未在夜晚來過這青鸞臺,他抬頭四處張望,只見星空下,鸞鳥山如一只巨大雄偉的鸞鳥靜臥著,悄無聲息,全然不受他二人的冒昧打攪。
一陣風(fēng)吹過,李劍云縮了縮脖子,跟著衛(wèi)松來到山腳的一處隱蔽處,只見衛(wèi)松伸手指了指,說道:“這里面是一條山道,一直往里走可以到達青鸞谷中,到時候,你就從這里進入山谷。”
李劍云望向衛(wèi)松手指的地方,見那里藤蔓纏繞,荊棘叢叢,黑夜中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便轉(zhuǎn)頭疑惑地看著衛(wèi)松。
衛(wèi)松卻沒有解釋,繼續(xù)說道:“青鸞大神是上古的五靈大神,她重生世間,必定會引來許多大人物的覬覦,屆時谷中會非常的兇險,你進入谷中之后,先不忙著現(xiàn)身,只躲在一旁即可,待到松木焚盡之時,谷中便會現(xiàn)出異象,那些大人物必定會進入秘境中去搶奪離火之精,你就趁此時機,在灰燼中找到種子,然后迅速離開?!?p> 衛(wèi)松說得詳盡細致,李劍云卻聽得稀里糊涂。
衛(wèi)松看了李劍云一眼,又鄭重地問道:“劍云,我說的你都記下了嗎?”
李劍云點頭道:“我都記下了?!?p> 這之后,衛(wèi)松又反復(fù)叮囑讓李劍云在重陽那一日的正午之前,務(wù)必要趕到青鸞谷,那神態(tài)和語氣,已經(jīng)近乎哀求了。
醒來之時,天已經(jīng)亮了。
院子里傳來“呵呵哈哈”的聲音,李劍云心里一動,趕忙從榻上爬起來,走到院子里一看,只見牛文扎著馬步,在一板一眼地出拳,動作蹩腳滑稽,不過小臉上的神色卻很認真。
一陣風(fēng)吹來,空氣中除了有一絲涼意外,還夾帶著一絲腥味,特別是剛起床的李劍云,咋一聞后,竟有些作嘔。
他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天空灰蒙蒙的,云氣越發(fā)的低垂了。
院子里的牛文猶自在專心致志地練拳,“呵哈”之聲連綿不絕。
李劍云搖了搖頭,放輕腳步走上前去,突然伸手抓住牛文恰好打出的一拳,輕輕用力一掀,牛文毫無準備,頓時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齜牙咧嘴狂怒道:“李劍云,你他娘的要找死嗎?哎呦,痛死李劍云他爹了?!?p> 李劍云沉著臉走上前去,照著牛文的一側(cè)屁股又踢了兩腳,怒道:“讓你不學(xué)好!再嚷嚷我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屁股開花。”
別看李劍云一臉怒氣沖沖,說話又狠,其實那兩腳看著起勢很重,到了下腳時,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多大的勁道了。
地上坐在的牛文想了一肚子的罵人臟話,可聽到“屁股開花”死個字時,立馬閉上了嘴。
他知道李劍云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雖然兩人的關(guān)系擺在那兒,但也不確定他盛怒之下,會不會真讓自己的屁股開花。
牛文拍了拍手掌,忍氣吞聲地爬起來,默默的朝石凳走去。
“站著別動!”李劍云喝道。
牛文如被使了定身咒,剛跨出的一只腳也不收回來,就那么站著不動。
李劍云走上前去,伸手將牛文屁股上的泥土灰塵拍掉,啪啪幾聲之下,牛文又鬼哭狼嚎起來。
李劍云一陣無語,拍完之后,又在他屁股上打了一板,這一下力氣稍微大了一些。
牛文腳下一個踉蹌,站穩(wěn)后扭頭怒目而視。
李劍云眉頭挑了挑,說道:“牛文,我告示你,以后別在背后偷學(xué)我走拳樁?!?p> 頓了頓后,又加了一句:“要學(xué)就光明正大的學(xué)。”
說完后,背著手朝門口走去。
剛打開大門,就看到巷子里轉(zhuǎn)出兩個人來,一個身材嬌小,一個氣宇軒昂,一男一女正是青竹山的司馬明月和樊仁。
李劍云面露笑容,朝兩人打招呼:“姐姐早??!”
司馬明月也笑顏如花道:“小兄弟早??!”
一旁的樊仁癟了癟嘴,神色表現(xiàn)的有些不悅。
這才多久啊,怎么就一個喊姐姐,一個喊弟弟,還喊得這么親熱。
李劍云沖樊仁笑了笑,然后看著司馬明月道:“姐姐這么早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司馬明月伸頭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坐在石凳上生悶氣的牛文,嬌笑道:“好可愛的小弟弟,他是你弟弟嗎?”
李劍云點頭道:“對的,他叫牛文?!?p> 石凳上的牛文扭過頭來瞪眼道:“他撒謊,誰是他弟弟!李劍云你看到漂亮姐姐,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敢認了嗎!”
李劍云頓時一怔,回頭怒道:“牛文,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牛文卻伸出舌頭,調(diào)皮地做了個鬼臉。
本來還有些疑惑的司馬明月,立即明白過來,直笑得前弓后仰,花枝亂顫。
一旁的樊仁卻冷哼了一聲,嘀咕一句:“無恥,可笑!”
李劍云傻呵呵地看著司馬明月,心里想著,原來漂亮女子笑起來,竟是這般的好看。
看到李劍云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樣,樊仁心里酸水泛濫,也顧不得身份,立即上前一步,沖李劍云說道:“李劍云,我和師妹是來和你辭行的?!?p> 情急之下,樊仁說話的聲音有點大,像是在喊一般,倒是唬了李劍云一跳,一臉詫異地看向樊仁。
司馬明月也止住了笑,一臉不悅地看了樊仁一眼,伸手拉了一把樊仁,然后沖李劍云笑道:“小兄弟,我們今天就離開小鎮(zhèn)了,臨走時來和你打聲招呼,以后記得來青竹山看看姐姐哦。”
李劍云動情地道:“我一定來青竹山看姐姐你。”
長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陌生女子對他這么親切,李劍云感覺心里甜甜的,猶如六月天里喝了甘甜冰涼的蜂蜜水。
司馬明月沖院子里的牛文揮了揮手,然后一臉鄭重地叮囑李劍云道:“劍云,南山鎮(zhèn)這些天會不太安穩(wěn),你記得就待在家里,哪兒都不要去?!?p> 李劍云點點頭,心下里感動不已。
望著司馬明月和樊仁的身影消失在泥路巷口,李劍云輕嘆一聲,心里生出一絲莫名的惆悵,他又在巷子里站了一會兒,才返回自家院子里。
桂花巷的督造署,隨著煉器坊竣工在即,倒顯得清冷了許多。
督造署里只有零星的留守署吏在各自忙著,督造使陳大人、副使衛(wèi)老族長,還有鄭九、李清流兩位督辦,及許多管工一日到晚都蹲在煉器坊工地那邊。
督造署后面的那件小院里,一身儒服的嚴先生站在滴水檐邊,抬頭看著天空,臉上帶著一絲憂色。
也不見小院的門響動,一黑一白兩人出現(xiàn)在院子里,身穿白衣的男子,身形偏偏,神態(tài)自然。
而那名身穿黑袍的男子,生的虎背熊腰,濃眉大眼,嘴唇邊留著兩撇黑須,神態(tài)甚是威嚴。
兩人走到臺階下朝嚴先生躬身行禮,臺階上的嚴先生忙走下臺階來,爽朗地笑道:“嚴某當(dāng)不得二位的大禮,你們一個是十二郎中之一,一個是右虎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都是王上身邊的紅人,你們的禮嚴某可不敢受。”
白衣人和黑袍人相視一笑,白衣人拱手道:“嚴先生快別取笑我和白將軍了,您是儒門十賢之一,執(zhí)掌著天下十書院之一的四維書院,乃是我大離士子之尊,我二人在您面前,也只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p> 嚴先生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道:“你小子的話我可不敢全信,我書齋窗臺上的那根鳥毛,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p> 嚴先生的話,黑袍人聽了尚一臉疑惑,白衣人早就面紅耳赤了,支支吾吾道:“可能是過路的鳥兒吧。”
嚴先生饒有興致地看著白衣人的窘態(tài)。
一旁的黑衣人則拱手道:“嚴先生,咱們還是說要事吧!”
興致頗濃的嚴先生白了黑袍人一眼,白衣人則感激地朝黑袍人眨了眨眼。
嚴先生領(lǐng)著兩人進到屋里,分賓主坐下。
黑衣人首先說道:“我五萬虎賁男兒已經(jīng)在南山口嚴陣以待,只要南山中的兇獸敢出山,便會殺他個片甲不留?!?p> 白衣人接著道:“這次南山異象,已經(jīng)引得我大離境內(nèi)的眾多武士、修士前來,據(jù)我暗自觀察,其它四陸之地也有修士趕來?!?p> 嚴先生微微一笑,道:“青鸞乃前朝王族的祖神,又是天地間五靈大神之一,她在此地蟄伏千年,一旦重生,必定會招來四方神靈的后裔與洞天福地的修士?!?p> 下一刻,嚴先生臉色變得凝重,如臨大事,輕聲道:“只是,靈運之人已經(jīng)換人了?!?p> 白衣人和黑袍人面面相窺,兩人先是一怔,隨后兩人的眼中都露出震驚之色。
嚴先生繼續(xù)說道:“我也是昨天才察覺的,進入青鸞谷的是一名少女,她身邊跟著一名青鸞一脈的小妖?!?p> “這怎么可能?那我們怎么辦?”白衣人半晌才驚呼出聲,這件事委實太過突然,也震撼了。
黑袍人咋一震驚之后,又恢復(fù)了穩(wěn)如泰山般的平靜,他沉吟片刻道:“王上知曉此事了嗎?”
嚴先生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我還未向王上稟報此事?!?p> 白衣人臉上如陰云罩面,擔(dān)憂道:“這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