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政詢問身邊的曹侍郎道,“曹侍郎,你一路走來已看過這附近地勢,覺著該如何安置好?”
曹侍郎皺眉思量了一下,又問村長要來地圖,仔細(xì)對比查看后回復(fù)晅政說,
“政王爺,蟠桃村不僅距離這沖毀的堤壩很近,西北邊還有一處湖泊,前幾日大暴雨,那湖泊估計也漲到了高位,我就怕這幾天再下大雨...”
曹侍郎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面帶不安,“若再有雨水,會遭受濮江和湖泊的兩處泛濫,就地安置絕非好方法,我認(rèn)為最好今明兩日修好出村的道路,把大家轉(zhuǎn)移到附近地勢更高的青云村。”
晅政點點頭道,“好,那就按照你的方案來。李村長,村里目前還能用的男勞力大概還有多少?”
“大約五十多人?!?p> “那你調(diào)集他們立即開始清理村前道路淤泥阻塞,孟知州你去青云村,通知當(dāng)?shù)卮彘L再抽調(diào)一百人過來幫忙修路,爭取在今晚或明早就修好。另外你讓青云村準(zhǔn)備好安置場所,需容得下蟠桃村幾百來人暫時寄宿,還要有一處專門安置傷病人員的地方,讓村里大夫或者有經(jīng)驗的村民幫忙照顧一下?!?p> “是?!崩畲彘L和孟知州見晅政安排得井井有條,都一疊聲的點頭領(lǐng)命,心里暗想,果然外間傳聞不虛,政王爺雖年紀(jì)輕輕但才能出眾,是蘇櫟王三個兒子中最有作為的。
把緊要的事項安排好后,晅政等人便隨著瘸腿的翠蓮去村子北邊查看。
村子的北邊是一副人間凄慘的景象,水積了有半人高,他們劃著小舟在積水里穿行,一路都是垮塌的房屋,被壓了半截的斷手?jǐn)嗄_,水面飄散著再無人認(rèn)領(lǐng)的鍋碗鞋帽,甚至偶爾還會飄來泡腫的浮尸。
晅政擔(dān)心的看了看身邊的玖兒,她此刻倒是很平靜,并沒有被慘狀嚇到或者惡心嘔吐,她眼框微微發(fā)紅,透著悲傷憐憫的哀愁。
翠蓮家處在一處坡地,垮塌的房子還有一半矗立在水面,她眼里帶著希望的光,指著前面道,“就在那里,我那兩姐弟就埋在窗框下面,從這兒過去,還能看見他們的手?!?p> 大家隨著她指引劃到窗框處,果然,里面隱約躺著人,露著兩只皮肉綻開,泥糊糊的手。玖兒急忙對晅政說,“政王爺,我體重最輕,我先去看看,這垮塌的房屋廢墟不甚牢靠,我怕人多踩塌了?!?p> 晅政點點頭對睿軒說,“你和她一起過去?!?p> 他們小心的站在了垮塌的磚瓦上,玖兒蹲下身朝被擠壓變形的窗框里喊道,“你們聽得到嗎?還活著嗎?”
喊了半晌也無人應(yīng)答。
翠蓮見狀眼淚珠子止不住的流,她哭泣說,“明明昨天下午,東娃子還在哭,他才五歲啊...怎么就沒了...會不會是暈過去了,姑娘你再多喊喊...你再喊喊啊,把他喊醒?!?p> 睿軒雖同情那婦人,此刻也忍不住說,“哎,這喊破嗓子也喊不醒的啊,我看里面的人躺著動也不動,加之十天未吃東西,估計是沒救了?!?p> “不會的,東娃子一定還活著的?!贝渖徔聪虼翱虻难凵褚舶V呆了,作為母親的本能令她不相信自己孩子已經(jīng)遇難的事實。
玖兒看著她的眼神心有不忍,她比劃測量了一下窗框的大小后,對晅政說,“我可以爬進去看看,畢竟咱們在外面,確實也分不清...”
她的話還未說完,晅政就打斷道,“不行,你不能進去?!?p> 睿軒知道晅政不可能讓玖兒冒險,立即說,“要不我們就合力把覆蓋在上面的石塊搬開,管他是死是活,先刨出來再說。”
玖兒點點頭說,“那好吧,但搬開這巨石得幾個人合力來抬,我們要先把窗框處用磚塊加固好,這樣里面始終是個三角形的空間,即使再有垮塌,里面的姐弟倆也是安全的,不會再度被壓?!?p> 眾人見她說得有道理,便依照她的指點把周圍加固好,又合力一點點清理開廢墟上堆積的巨石磚塊樹枝,花了好大功夫,終于把那兩姐弟救了出來。
弟弟果然還有一點微弱呼吸,而姐姐已經(jīng)不行了。
原來危險來襲時,是姐姐把他保護在身下,他靠著旁邊淤積的一灘泥水,勉強幸存了下來。
見此情景,玖兒心里極其難受。
所有在場的人都不好受。
生命脆弱而又寶貴,當(dāng)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人性里本能的美好是犧牲自己。
但這美好,何其殘忍。
晅政命人先帶翠蓮和東娃子回去,剩下的人分頭行動,各自負(fù)責(zé)一塊區(qū)域,又把這被摧毀的村子仔仔細(xì)細(xì)巡視了一番,竟又發(fā)現(xiàn)了兩名被困已久奄奄一息的村民。
當(dāng)他們忙完這一切,再回到孟知州府上已是深夜了。
這些天雖然身體很累,但玖兒覺得很值得。這累比做粗活丫頭那種累值得多了。
她隨著晅政不僅救出了原本被遺忘放棄的生命,還幫忙給傷者清理創(chuàng)口包扎熬藥,更去到了這附近最高的山頂,一覽山河的開闊壯美。
爬山那天,她聽見曹侍郎向晅政解釋這附近地勢的走向,又向他拿出圖紙建議,可以修一條人工河把濮江水引至附近的飛鳥湖,再修筑魚嘴堰,把水分流至南邊的濮江支流。這樣既可以在旱季灌溉,又可以保障雨季不再受洪澇肆虐。
玖兒光是聽他們描述,也能想象出今后的蟠桃村將是怎樣一派安居樂業(yè),稻田豐收的景象。
在她心里,晅政的身影又高大不少。
如果說這世間真有說書人嘴里的神靈,她覺著那就該是政王爺。
政王爺知識淵博,和任何人的交談都一語中的,又心懷慈悲知人善用,所有困難在他面前都不是困難。
她真的好希望,政王爺是太子,以后是他來做皇上管理這片大好山河。
但這想法,昽驊自然是不可能認(rèn)同的。他這些時日向蘇櫟王上報的奏折里,閉口不談晅政的作為,全把功勞攬在了自己頭上,甚至還夸口說幸而自己有先見之明,把災(zāi)民全安置在青云村,避免了這幾日二度襲來的暴雨洪災(zāi)。
不知內(nèi)情的蘇櫟王特地在奏折后囑咐他,驊兒啊,你還是要以身體為重,不要太過勞累,那些親力親為的事情大可交給晅政去處理,總之,父皇我很是掛念你,待回到乾元城后咱爺倆再詳細(xì)聊聊,把酒言歡。
昽驊讀完回批,內(nèi)心得意極了。他喜不自禁的攬過身邊侍候的芝瓊,一把讓她坐在了自己大腿上,他捏了捏她臉說,“我今兒心情著實高興,你快想想法子,怎么讓我好好樂一樂。”
芝瓊一臉媚笑仰頭說,“可是皇上夸贊你了?”
“那當(dāng)然?!睍o驊眼都笑彎了,“父皇說我這些時日治水有功,不要太操勞了。我就知道他派晅政來,就是想向我請教學(xué)習(xí)的,只是那小子天資愚鈍,只知道做些力氣活,根本沒有我這樣高瞻遠(yuǎn)矚的眼光和格局?!?p> 芝瓊心內(nèi)清楚他驕奢淫逸,此番來泗州只知在奉泉城里逛街竄巷玩樂,根本沒花心思在治水上。但偏偏昽驊就是比晅政討蘇櫟王喜歡呀,外界再怎么說政王好,蘇櫟王不認(rèn)可,那好了也是白好。她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頭,她早已聽說晅政帶了玖兒同來,想要好好在她面前出出風(fēng)頭。便獻計說:“太子爺,我想到讓你樂的好方法了?!?p> “說來聽聽?!?p> 芝瓊笑得格外燦爛說,“我們今晚擺一桌慶功宴呀,好好的把皇上的旨意讓政王爺知道,讓他也為你開心開心,在宴席上他還要來多敬你幾盅酒呢!”
昽驊一聽大樂道,“好主意!果真是個好主意!三弟他肯定會為我開心的,哈哈哈!”
他的笑聲里滿滿的嘲諷。
晅政對昽驊的宴請極為反感。
蟠桃村雖才幸免二次水患,但村民本來還勉強屹立在水里的房屋,這回是全部沖塌得干干凈凈。他能體恤他們失去家園的痛楚,面對反復(fù)無常的天災(zāi),這怎么都不是件值得慶功的事。
可昽驊向來行事荒唐,他非要他作陪宴請,不外是想看自己的難堪罷了。
晅政自覺沒什么難堪的,昽驊會怎么向蘇櫟王匯報他再清楚不過,獨攬功勞挑撥離間的事昽驊做得多了,他早就見慣不驚。
更何況晅政用心治水也不指望蘇櫟王的夸贊賞識,他只是看不得蟠桃村百姓受災(zāi)罷了。
保護弱者,是他作為政王爺?shù)呢?zé)任。
晚上在孟知州府上的慶功宴,布置得花團錦簇,極為熱鬧。
昽驊喜滋滋的坐在主位,芝瓊打扮得花枝招展陪坐在他身側(cè)。
玖兒隨著政王爺走進宴請的大廳,她極為詫異,竟在這里見到了芝瓊。
原來她的任務(wù)就是太子爺?
這樣看起來,云珞和琮燕應(yīng)該也在哪個王爺或者朝中重臣家做奸細(xì)了。
玖兒后背心瑟瑟發(fā)涼。那嵐苑最頂端的人到底是何身份?他們到底要什么?要殺光蘇櫟王一家子?要謀朝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