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千華即刻派人打聽夏素雪下落。
也不知他究竟有著如何廣泛的情報網(wǎng),不過一個時辰,他的手下便尋著了夏素雪的行蹤。巧的便是,夏素雪所在之處距離洛陽城并不遠(yuǎn),是以得到消息之后不過半個時辰,夏素雪便出現(xiàn)在了慕府內(nèi)。
“素雪?!笨吹叫【俗?,南千華不由得露出笑,“許久不見你了,氣色倒是比上次好了很多?!?p> 夏素雪卻并無閑心與自己的姐夫寒暄,他眉頭緊擰,剛進(jìn)門,便遠(yuǎn)遠(yuǎn)望著仍趴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慕清酒身上。此時的慕清酒,臉上酡紅,嘴唇蒼白,氣色很差。
“晚輩素雪,見過慕前輩?!毕乃匮┏輧?nèi)走了幾步,見屋內(nèi)除了南千華,還有慕白守在床側(cè)。他只朝南千華點了點頭,便對慕白拱手行禮,簡單問候兩句,便直入正題,問道,“敢問前輩,二小姐情況如何?”
慕白嘆了口氣,道:“熱度不退,人亦不醒。我已別無他法,千華向我引薦你,如今我也只能求助于你了?!?p> 夏素雪鄭重點頭,道:“前輩放心,晚輩定竭盡所能?!蹦桨茁犃T,神色稍緩。他挪動幾寸,讓夏素雪能夠方便探看慕清酒的情況。
夏素雪伸出右手,指尖貼著慕清酒的額頭,他將內(nèi)力探入些許,發(fā)現(xiàn)慕清酒體內(nèi)果真如南千華派人傳達(dá)他時所言那般,熱浪翻涌,將她五臟都燒得有些發(fā)燙。若一直不管,恐會危及性命。
就像當(dāng)年的他一樣。
他稍稍收回右手,引出寒氣,覆蓋整個手掌,宛若一只用寒氣做成的手套。他用手再次輕輕覆上慕清酒的額頭,以她額頭為起始,將寒氣連帶著他的內(nèi)力一起送入她體內(nèi)。
他以內(nèi)力控制著慕清酒體內(nèi)的寒氣,在她體內(nèi)以寒氣鑄成一個巨大的罩子,將她體內(nèi)所有熱氣全部包裹起來,又分出一些寒氣在她心肺外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寒氣,以保護(hù)其不受到熱氣侵襲。
借用寒氣本身劇烈的冰寒,他開始一點點消除熱氣的量。
慕清酒體內(nèi)的熱氣雖然洶涌,但好在暫時并未傷到她的內(nèi)臟。夏素雪只需要稍微花些時間,便能在熱氣侵入她內(nèi)臟之前,將她體內(nèi)的熱氣完全清除。
但他不能一口氣將她體內(nèi)所有熱氣消除,這樣即便消除了熱氣,卻會讓寒氣彌留在慕清酒體內(nèi)。夏素雪不愿讓她受到和自己一樣的痛苦,那種痛苦他已然用自己的生命體驗過,萬不愿讓無辜之人面對和他一樣的結(jié)局。
是以他決定用慢熱的治療方法,一點一點為慕清酒祛除熱氣。
慢熱治療方法雖然所需時間很長,但夏素雪渡進(jìn)去的寒氣不會影響慕清酒的內(nèi)臟,它們量不多,處于夏素雪的控制范圍之內(nèi)。夏素雪的寒氣,成為了保護(hù)慕清酒最佳的護(hù)盾。
經(jīng)夏素雪的治療,慕清酒氣色大好,這讓一旁的慕白看得驚奇。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的南千華,后者臉上仍舊帶著淡然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慕白不由得笑道:“你這另辟蹊徑得倒是巧妙,不愧為俠譜榜眼。寒云公子亦不愧為俠譜探花,這寒氣委實非常人能易與——”
南千華拱手回禮,只笑不語。反倒是夏素雪收回了手,看向慕白,說道:“前輩過獎,實際上……以晚輩寒氣來驅(qū)逐二小姐體內(nèi)熱氣,這是一招險棋?!?p> “哦?這倒是從何說起?”
夏素雪沉默片刻后,道:“……晚輩寒氣冰寒之力太強,若稍有不慎,或許能驅(qū)逐二小姐體內(nèi)熱氣,卻會讓二小姐染上寒氣。這寒氣若是存于體內(nèi),怕是難以尋得方法驅(qū)除,對二小姐的身體損傷極大——”
“然你所謂之‘如果’并未實現(xiàn),不是嗎?”慕白微笑著打斷了夏素雪的話,反問道。
夏素雪頓了一下,嘴角抿出一抹弧度,道:“幸不辱命。”
“二小姐這熱氣并非一朝一夕可驅(qū)逐,若不根除,這熱氣便會似沒有斷根的野草,還會重新滋生,危及其生命。
是以晚輩有個不情之請……為治愈二小姐病癥,晚輩想暫時守于二小姐身側(cè)一段時間,直至二小姐熱氣盡除?!?p> 夏素雪的請求,慕白自是同意。只要女兒能救回一命,其余的他并不需要多慮。
一日后,慕清酒便醒了過來。夏素雪又以自身寒氣為其治療兩日后,慕清酒病情已然穩(wěn)定,加之她臀部傷口已經(jīng)開始愈合,慕白便放心將女兒交給夏素雪照顧,自己繼續(xù)約上好友云游天下。
因夏素雪厭惡處于灰色地帶的慕無言,為不看他臉色,慕無言早在慕清酒剛醒來時,便已離開。身為好友,南千華便跟著慕無言一同離開了慕府。
在慕清酒已能嘗試下床走動時,府內(nèi)只剩下夏素雪與她二人。
“這次……清酒謝謝寒云公子相救。但你我共處一室,終究不妥。若寒云公子無他事,便請離開吧。清酒傷未好全,就不送了?!蹦角寰婆吭诖采希е空?,卻不看夏素雪一眼。冷言冷語,絲毫不因夏素雪救過她而有半分感激之情。
夏素雪并不著惱,他搬了矮凳坐在一邊,望著她,道:“二小姐體內(nèi)熱氣未除,在下暫時不可離開?!?p> 慕清酒俏臉微現(xiàn)怒意。“寒云公子說笑了,你不過一個江湖人,并非云織姐姐那樣的醫(yī)者。清酒的病,日后清酒自會叨擾云織姐姐來為我診治,何須勞煩寒云公子?”
夏素雪搖了搖頭,道:“二小姐此病特別,比起姐姐,在下更適合為你治病。何況——”他頓了頓,眼中意味莫名?!凹幢愣〗阏疑辖憬悖鄷J(rèn)為,讓我為你治病,比她來更合適。姐姐總善于用最適合的方法來為病人治病,而這方法并不一定要她親至?!?p> 慕清酒并不了解夏云織,自然不知她的為人。夏素雪一番話,駁得她啞口無言。她頓時煩悶,下巴抵著靠枕,盯著床沿,閉口不言。
她并非不感激夏素雪的出手相助,然夏素雪為俠譜之人,她另一面身份卻是身處暗處的劊子手,月隱刺客幽青。若夏素雪一直同她一塊,幽青的身份或許會被他識破。到了那時,她或許難敵夏素雪,更別提為母親報仇。
她須得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將夏素雪趕走。
她道:“如今世間如此亂,百姓時時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寒云公子身為聞名江湖的俠士,理應(yīng)去需要幫助的地方,幫助那里的百姓。公子沒有閑暇在這里浪費時間?!?p> 夏素雪面上表情不起半分波瀾,道:“二小姐,我非圣人。百姓有難,我若見不著,即便有心,亦無法出手相助。我能力有限,只可相助眼前之人。如今二小姐便是需要我?guī)椭?,我無道理將你就此拋棄離去,那樣有違‘俠義’二字?!?p> “‘俠義’?”慕清酒忍不住冷笑一聲,“原來寒云公子心中之‘俠義’,是這個樣……恕清酒直言,公子口中言之‘俠義’,在我眼里,與‘愛管閑事’并無區(qū)別?!?p>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夏素雪,眼里噙著一絲嘲諷。“細(xì)細(xì)想來,俠譜中的人,還真是個個都愛管閑事。不管是寒云公子,或是爹爹……真是……個個都愛管閑事。這‘俠譜’排的,并不是誰更有資格稱為‘俠’,而是比誰更愛管閑事吧?
公子,你可知道,爹爹年輕時候,有多愛管閑事?清酒細(xì)細(xì)想來,忽然覺得,他就是你口中的那種‘圣人’,天下閑事千千萬,哪怕千里之外有人求助,他也樂于奔波,個個都想管上一管,管閑事管到根本不管娘親的死活……哈,也難怪……他會成為俠譜榜首?!?p> 夏素雪耳聞慕清酒的言語,字句盡是譏諷,不由得陷入沉默。慕白之妻蘇晴南慘遭殺害一事,他亦有所耳聞。蘇晴南生前亦是一個四處行俠仗義的女俠,在俠譜中排名第九。
慕白與蘇晴南二人在那時可是江湖有名的神仙眷侶,為人艷羨。只可惜她竟被惡人所殺,死無全尸,被慕白焚化,化作骨灰隨風(fēng)而去。
他想,蘇晴南的過世,定然對慕清酒打擊頗大。
“公子……你說,爹爹那么強大,不管別人遇到多大的困難,被他遇到了,都能迎刃而解……這樣的爹爹,卻連娘都救不回來,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呢?難道……娘被殺了,就不是事了嗎?別人的事才算是事嗎?”一提及自己死去的娘親,慕清酒不由得悲從中來,忍不住抽泣起來。
看著哭泣不止的慕清酒,夏素雪并未沉默太久。他緩緩開口,道:“二小姐……適才你有一句話說錯了。慕前輩……他也不過是一個人,亦非圣人。是以……他也會有諸多力所不能及之事,只是你看到的,只蘇前輩一事而已。慕前輩怎可能不把蘇前輩放在心上?只是他恰恰沒能趕得及罷了?!?p> 夏素雪的話,讓慕清酒久久的陷入沉默。她只抱著靠枕,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二小姐,在你病癥好之前,我不會離開你。”末了,夏素雪緩緩說道。
慕清酒聽了,心弦有所觸動,激起層層漣漪。她抬起婆娑淚眼,看向夏素雪。他身影稍有些模糊,但他那一雙真摯的雙眼,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有些動容。
“公子……如此執(zhí)著,是為公子心中‘俠義’嗎?”
“不止如此。二小姐是病患,姐姐曾言,醫(yī)者不可半途拋棄自己尚未痊愈的病患,那樣有違醫(yī)德?!?p> 慕清酒不禁一笑?!肮又皇莻b士,怎可如此狂妄,以‘醫(yī)者’自居?”
“二小姐的熱氣只我可解,如此看來,我對二小姐而言,亦算半個醫(yī)者。既是醫(yī)者,自當(dāng)盡醫(yī)者本分。”
慕清酒聽了,一道淚珠悄然滑落,她嘴角緩緩上揚,道:“公子……謝謝你。”
見慕清酒神色終緩,夏素雪神色變得柔和些許。他看了一眼窗外,太陽不過剛剛東升,天空明亮,時辰尚早。
“二小姐,在屋內(nèi)久待,怕是會悶。洛陽城南三十里,有一處名為‘龍湖鎮(zhèn)’的地方,三日后便會舉辦祭火儀典,二小姐可有興趣去看看?”
慕清酒一愣,問道:“祭火儀典?”
夏素雪點頭道:“龍湖鎮(zhèn)百姓信仰火神祝融,這儀典便是為祭祀火神祝融而設(shè)立。儀典中,除了有豐富的節(jié)目玩樂與美食,還可點燃祝融花燈。
聽說……將祝融花燈放于水中,誠信祈禱,便有機會見著自己死去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