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神,咽了一下口水,反應(yīng)過來,原來那是她頭頂上方的水晶燈光在作祟,并不是她那雙大眼有多好看。
“說清楚一點(diǎn)嘛!”他強(qiáng)烈抗議道,接著整個人,這才,站了起來。
“就是雨啊,一個人從雨中跑過來,怎么可能全身都濕了?又是這樣的風(fēng)向,迎著雨跑,背后是不可能濕透的,破綻太多了,只有你這種傻瓜才會上當(dāng)。”
一時之間,凌一震得啞口無言,耳朵里面全是冰做的榔頭,沒有多余的感情,只管上下砍砸,在他的腦子里喊打喊殺。
李之夏將一支手撐在桌上,眉頭蹙了起來,表現(xiàn)得微微不耐煩,“你到底吃不吃?我餓了?!?p> “你說得……怎么好像有人要暗殺我……”凌一自己說到這里,自己突然恍然大悟,自己突然表情一冷,自己突然噤不出聲了。
李之夏沖他微微一笑,又是那種神秘中帶著不少譏諷的笑意,“你總算反應(yīng)過來了。暗殺說不上,應(yīng)該只是想恐嚇一下你吧?如若不然,派個職業(yè)殺手來多省事?”
“你笑什么?這有什么好笑的?”他猛地一拍桌子,表情兇狠,“你知道這有多可怕嗎?”
“我知道呀?!崩钪膮s仍是那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淡然模樣,“所以我才在這里呀……喂,你不吃飯啦?”
“吃不下。”他一邊說著,一邊拖著二千萬零五十八斤的腳上了樓。
夜里仍是做夢,做惡夢,但這一回四周的黑玫瑰全都燃起了火,無數(shù)的火苗舐著那些與禮的賓客,將他們每個人都燒得面目可憎,歹毒盡顯。
夜的下半場,天空響起一道悶雷,炸醒了他。
他想要喝水,喉頭極渴。
又極想要吶喊些什么,反正一肚子里全是怨言。
可當(dāng)他跌跌撞撞走出房門,被風(fēng)吹冷時,那些話又全稀釋了,什么都不愿再想起,更不愿意再出口。
于是空腳走了一程,卻意外聽到露臺邊上傳來誰的細(xì)微笑意。
緩緩湊了過去……
他聽到:“嗯……計(jì)劃進(jìn)行的很順利……他已經(jīng)慢慢開始相信我了……你放心,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好,晚安,愛你?!?p> 愛……愛你……
重點(diǎn)太多了。他有些理不出頭來,于是呆怔怔地站在原地,任廊道里的風(fēng)亂走,像十月底的寒氣涼颼颼的直接灌入人心底。
“喲!”李之夏走了過來,并且,嚇了一跳。
很少看見她瞳孔微縮又疾速擴(kuò)張的樣子,委實(shí)精彩。
“李之夏?”
“原來你記得我的名字?。俊?p> 按她這話,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蠢???
算了,這也不是重點(diǎn)。
“有酒嗎?”
李之夏歪了一頭,唇邊扭了一下。
“我想喝酒!”
“……”她默然看著他,后槽牙處有微微聳動的跡象,表明她此時此刻不僅非常不耐煩而且非常想揍人,他等了等,以為她會發(fā)火,豈知畫風(fēng)一轉(zhuǎn),她竟飛一樣轉(zhuǎn)身跑開了。
沒過一會兒,他從李之夏手中接過水晶杯,明知只可能是水,仍不可救藥的期待著酒類的辣喉感。
喉頭的饑渴立馬就解了,舒暢不久,睡意便跟著來了,這才驚覺,這杯水是微苦的。
閉眼之前,他在心底恨恨罵道,居然連“下藥”這種爛招都使出來了,真夠齷齪的!
焦燥,失控,昏沉,反復(fù),反復(fù)折磨著他,又反復(fù)……凌一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浸在浴缸內(nèi),被溫暖的水氣所包圍。
他有一種很想咬破自己小臂的沖動,可抬不起手來,因?yàn)轭^暈感緊隨而至,輕輕一動,整個世界都跟著震顫。
血液自行從鼻孔流了出來……注視了一會兒水面才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在體內(nèi)走失的清涕。
太狼狽了也,這副模樣實(shí)在是沒臉見人了。
正當(dāng)他這樣想時,一個腳步聲從身后傳來,來人大約并不想隱瞞自己的出場,所以腳步聲很扎實(shí)也很重。
凌一無力回頭,注視的水面突然燃燒起來,這一點(diǎn)也不符合常理。油質(zhì)與膠質(zhì)從出水孔中潺潺流出,不一會兒就污染了他的身體與整片浴缸,“沒用的廢物……”惡夢一樣的聲音傳來,擊穿他的后腦,血液與暴走的恐懼逆流沖向天靈,他嚇得想要回頭但又沒敢回頭,想要站立卻偏偏一點(diǎn)力氣都使不上。
乏力中,呼吸愈發(fā)沉痛,他在后悔,方才為何連咬破自己手臂的勇氣都不曾有。
接著,惡魔的訕笑湊到腦袋的近處,浴缸中的火勢愈來愈烈,最終,氧氣被火焰剝奪,炙熱把器官烘苦,清涕中混入燃燒的黑灰,四周一切都在向他招手道別。
就這樣離開嗎?
腳在抽搐,那是身體最后的反抗。
還不情愿,不甘心竟死的這般灰頭土臉。
手臂終終抬了起來,咬破他,咬破他,咬破他,一個聲音反復(fù)在耳朵里轟炸,要他咬破他自己。
血的滋味,可能媲美酒精?
他于是張大了嘴,拼命的呼吸,拼命的呼吸,拼了命的呼吸……“喂,醒了嗎?”
一道光,破入飛灰與絕望,暫緩了火化,惡魔的笑聲倏爾逃躲到未明方向的邊際。
他大口大口松著氣。
一抬眼,客房,李之夏,她正坐在灰色的床單上,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我怎么在這兒?”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正掛著點(diǎn)滴。
“你昨天昏倒了呀,我找了醫(yī)生過來,他說你營養(yǎng)不良,就開了點(diǎn)藥。”說完話,她抬頭看了看藥水瓶,一臉與昨日并無二別的從容。
藥水很涼,穿過手臂鉆入體內(nèi),手臂與床單接觸的地方有一種奇特的癢,也許正是這種癢,才引導(dǎo)人做了那場可怕的夢。
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實(shí)感,真好像自己馬上就要與世長辭般,終究太過逼真了些。
他咬了一下唇,默然地坐著一動不動。
“給,擦擦吧?!?p> 他接過紙巾,卻是一臉茫然。
她微微嫌棄,“鼻涕!”
嚇得他渾身一蜷頭一低,活像個作弊被活捉的小學(xué)生,立馬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抹干凈鼻子。
“我為什么睡在這兒?”為什么不是睡在自己的房間,這一點(diǎn),著實(shí)令他非常的在意。
“哦,因?yàn)?,”她為難地皺起眉頭,“你之前吐得很厲害,味道有點(diǎn)重,暫時先睡在這里吧。”
“李之夏?”
“???”
“你會一直守在這里嗎?”
“……哎(好大一口嘆息),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