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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第一姑奶奶

第十六章 城門一跪

東廠第一姑奶奶 不吃紅豆 4378 2020-12-12 22:49:17

  裴蘭庭瞇起眼,靜靜地看著那個銀色的身影緩緩走近,袖袍衣擺和眼神一般波瀾不驚,對眾人異樣的眼光視若無睹,立于一步開外,疊掌行禮:“奴才扶麓,見過太子殿下,淮安郡主,紀大人?!?p>  瘦了些。這是她第一眼評價。

  也蒼白了。裴蘭庭默默地想著,眼神卻仔仔細細地打量,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放過。

  僵持的局面被打破,紀青禾喜出望外:“既然扶掌事也來了,那郡主咱們……”

  然而裴蘭庭并未回頭,只是舉起了手掌,安靜地比了一個中止的手勢。見狀,紀青禾下意識閉了嘴,咽下沒說完的半句話,看看依舊沒有起身的扶麓,再看看嘴角緊抿的太子,心中不由得哀嘆:這都什么事兒啊。

  陳嘉和王子亮悄沒聲地從一旁繞到禮部官員的隊伍里,心中不由得后怕。幸好人還是來了,誰知道淮安郡主竟真的敢當著太子和眾官員的面,不等到扶掌事不入城門呢?要是這個任務沒能完成,自己今年的仕途也算是到此為止了??梢且驗檫@件事得罪了東廠的人,自己這輩子的仕途怕是也到頭了吧……

  只不過……王子亮疑惑的看著這一幕,自己二人連東廠的大門都沒能進得去,扶掌事是怎么突然改的主意呢?而且,淮安郡主好像半點也沒有叫她起身的意思???這到底是感情好還是尋仇來的啊?

  這邊,扶麓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紋絲不動,銀色的袖角乖順地垂落,深色的腰帶束得身形更是盈盈一握,線條流暢得仿佛視線都無法停駐,使得周遭人的目光輕輕松松地就從肩胛骨滑到了鞋尖。她就那么靜靜地立在那里,不言不語,姿態(tài)卑微,卻無人敢小瞧這幅薄弱的身子骨半分。

  她會怎么做呢?這是在場除了裴蘭庭外所有人腦子里轉(zhuǎn)的念頭。堂堂東廠女官,地獄里的惡鬼頭子,面對敵我難辨的舉動,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扶掌事?!迸崽m庭開口,聲線如泉水沁玉,泠泠淙淙,斂起的眼神深得可怕,“跪下?!?p>  一句話宛如驚天雷,在安靜的城門口炸開。

  跪下?紀青禾咽了咽唾沫。東廠的可怕從來不是三兩句話能描述清楚的,歷史上從未有過這樣一個特務機關,既深受掌權者的信任,享受先斬后奏的權力,又在朝野上下?lián)碛锌v橫無數(shù)的眼線網(wǎng)。而面前安靜的女子,就是除九公公外東廠實權的集大成者,此時此刻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了好大一個沒臉。

  也不知道扶掌事會不會發(fā)作。思及此,他悄悄瞅了眼太子的臉色,難得太子今日如此沉默,他與這二人不是年少好友嗎?見此情景也不上去勸勸?

  見對方毫無動作,裴蘭庭臉色如凝了冰般寒冷,不由得一字一頓地重復:“跪、下。”

  聞言,扶麓僵了僵。正在眾人猶豫要不要上前勸架時,她毫不猶豫地一掀衣袍,銀色的廣袖落入塵埃,雙手高舉,然后沉默地俯首磕頭。

  陳嘉驚呆了,恍惚間看見扶麓雙膝跪地的瞬間,淮安郡主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唉,唉?!鄙砗笥腥俗囊路?,回頭看去,是王子亮充滿求知的眼神,“陳兄,這淮安郡主和扶掌事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糠且诖笸V眾之下給她這么大一個折辱?”

  陳嘉打量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同僚多是在驚異地互相遞著眼色,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才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邊,低聲道:“這可說來話長了。昔日淮安郡主和扶掌事都為東宮伴讀的時候,三個人據(jù)說好得不分彼此。結果那年巨變,淮安郡主的父母戰(zhàn)死沙場,她得知消息以后闖上金鑾殿,一個頭磕在陛下面前,誓要替父母報仇雪恨?!?p>  “哎呀你說的這我都知道?!蓖踝恿敛荒蜔┑卮驍嗔怂昂髞矸稣剖虏皇潜凰腿|廠,二人再不能見面嗎?我問你她倆有什么過節(jié)不是讓你給我介紹她們的交情!”

  “小點聲!”陳嘉恨不能伸手捂住這個粗線條的嘴,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復又講到,“你聽我說嘛。那淮安郡主奉命回去接管漠北軍,當時軍中統(tǒng)帥已死,掌軍的是老將軍的一個副將成未名。按理說啊,這軍中從來是誰拳頭大聽誰的,老將軍一死,這幫武人肯定不服小郡主的統(tǒng)率,郡主回到漠北的第一天差點引起嘯營。”

  “???”王子亮瞪大了雙眼。嘯營,那可是軍人最嚴重的抗議,幾乎與反叛等同,且一定是三軍上下齊心協(xié)力的結果。“那后來呢?”他連忙追問。

  “后來,就是這位成副將出面調(diào)停了這件事。這個成副將也是赤膽忠心啊,跟在老將軍身邊多年,也不貪功,竟就甘心奉了郡主為主將,他只做了個監(jiān)軍。多年來從旁協(xié)助郡主處理軍務沒有半點怨言,也多虧了他,郡主后來接手漠北軍才能如此順利?!?p>  “可是,這和扶掌事有什么關系?”王子亮瞥了一眼一站一跪的兩人,聲音忍不住又放低了些許。

  “什么關系?哼,那就要問問這個扶掌事是怎么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的了?!标惣蚊鎺Р粷M地瞟了一眼銀衣女子,語氣中的鄙棄簡直要化成實體。

  王子亮略略思考了片刻,驚疑道:“難道是……?”

  “可不就是。東廠奉旨巡查各路軍隊,不知怎的就說這成未名包藏禍心,立刻一封密報就遞到了陛下案前。也不知那密報里跟陛下嚼了什么舌頭,沒過幾日成未名就在家里被直接綁走,郡主得到消息出手欲救的時候,人已經(jīng)被東廠給殺啦?!?p>  “什么?”王子亮背后一身冷汗,“竟有這等事?成副將忠心耿耿,不為權不為錢,又怎會……”

  “嗐,東廠辦事,哪管你冤不冤啊?!标惣螕u頭,“要說這事兒,還是當年尚是個小干事的這位親自查出來的。這不,陛下嘉獎,直接越級升到了掌事千戶,這相當于間接踩著郡主恩人的命上的位啊,天大的交情也該磨沒了,何況幼年也不過泛泛之交而已?!?p>  王子亮怔怔地說不出話,內(nèi)心一陣震驚?!八哉f,別看這女人柔柔弱弱的,手上臟得很。成未名那個罪名,多半也是她和當年去探查的干事一起羅織出來的??蓱z成副將,為國征戰(zhàn)半生,竟是死在了這種小人的手下?!?p>  身后的護衛(wèi)紛紛眼含憤恨,他們怎能忘記,那個粗獷開朗、愛兵如子的成副將,就是死在這個女人的素手翻弄中,他們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將她挫骨揚灰為成副將報仇雪恨。

  裴蘭庭眼神如淵,一霎好似有許多情緒翻涌,一霎又平靜得仿佛從未有過波動。

  扶麓跪在地上,膝蓋下的石子硌得隱隱作痛,她太清楚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不在乎,她不在乎有多少人恨她,又有多少人想殺死她。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她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絲快意。

  “扶掌事。”裴蘭庭終于開口。

  “奴才在?!狈雎雌届o回答。

  “你還記得我走之前跟你說過什么嗎?”

  扶麓一愣,她問的怎么是這句?

  “奴才記得?!?p>  “很好?!迸崽m庭反手抽出長劍,刃光雪亮,在陽光下反射出薄薄清寒,和紀青禾驚慌失措的臉色。

  “郡主,您……”

  “站住?!币宦曒p呵,語氣里都滿是鐵銹的殺氣。

  紀青禾剛要邁出的腳步緩緩收回,臉上的表情可謂難看至極。怎么辦?淮安郡主當街斬殺東廠官員?這要是鬧到陛下那兒去,自己也得跟著吃瓜落。

  “紀大人稍安?!睖睾腿缜迦穆曇舴鬟^耳邊,紀青禾惶惶地回頭,撞見太子含笑的雙眸,“蘭庭心里有數(shù),不礙事的。”

  紀青禾茫然地點了點頭,心想:此時他竟還笑得出來?

  見紀尚書已經(jīng)被攔下,裴蘭庭緩緩上前:“抬起頭來?!?p>  扶麓直起身,鳳眸深邃,吸進了周遭的光線,宛如黑曜石般瑰麗。她直直地看著前方,目光冷靜而從容,仿佛半點沒有注意到已經(jīng)指向她咽喉的長劍。

  “我問你,”裴蘭庭開口,聲線里已經(jīng)有了一絲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顫抖,仿佛不愿直面這個場景,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漠北軍成未名,可是死在你手上?”

  “是?!狈雎囱垡膊徽!V車臍夥疹D時緊張了起來,幾個護衛(wèi)的手已經(jīng)悄悄摸上了腰間。

  “成未名通敵賣國,欺上瞞下,被我查實。后經(jīng)陛下批準,也是我,下令將其逮捕斬殺。”劍鋒宛如一泓秋水,吹毛斷發(fā)。扶麓的聲音清冷穩(wěn)定,每一個字都好似淬了毒的匕首,刀刀捅進裴蘭庭的心里。

  裴蘭庭暗暗閉了閉眼,拿劍的手又微微向前遞了遞,穩(wěn)穩(wěn)地遞住扶麓的咽喉:“通敵賣國?可有實證?”

  “自然是有?!狈雎雌扔趧?,稍稍仰起頭,對上裴蘭庭的眼神,“不過,此案涉及皇族,恕奴才無法將細節(jié)向郡主公開?!?p>  “她這是要干什么?想死嗎?”王子亮喃喃出聲,陳嘉也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仰頭的姿勢勾勒出扶麓眼尾微翹,深邃的瞳仁映著日光微微放大,竟顯得鳳眸有幾分柔軟懵懂,小臉蒼白,秋風就順著她扎起長發(fā)的額頭一路吻至圓潤的鼻尖,朱紅的唇好似上好的綢緞,整張臉既清淡又昳麗,既疏冷又寧靜。

  “我問你,”裴蘭庭再次發(fā)問,“可后悔嗎?”

  扶麓眨了眨眼,難得地沉默了一下。

  “可后悔?”裴蘭庭卻不給她回避的機會,揚起聲音追問。問完,忽的一怔。

  她手中這把劍即便擦得刃光如雪也難掩血腥,這是父親上戰(zhàn)場的佩劍,后來也就傳給了她。數(shù)年間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劃破了多少人的咽喉,可今天這把劍下,竟綻放了一個璀璨奪目的笑容。

  “不悔?!狈雎囱垌?,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背,吐出了擲地有聲的兩個字。

 ?。?!

  腳尖一頓,腿部肌肉收緊,紀青禾幾乎就要沖出去高喊刀下留人。卻見裴蘭庭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果斷收手,長劍入鞘,竟似什么都沒發(fā)生般平靜,轉(zhuǎn)身面朝自己說道:“可以了,紀尚書,咱們進京吧?!?p>  “這……”轉(zhuǎn)變大得他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連忙道,“好好好,咱們,額,咱們馬上進京,陛下肯定等急了,沒錯,您說是吧,太子殿下?”這時,他才恍惚想起,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身邊這位向來膽小怕事的太子殿下一言未發(fā),就連方才的劍拔弩張也不見半點呼吸紊亂。

  聞言,太子垂眸掃了這位幾乎嚇懵的男人一眼,眼神里竟含著平和的笑意:“紀大人說得對,蘭庭,父皇還在等著見你呢。趕緊走吧,別耽擱了?!?p>  “是?!迸崽m庭拱手一禮,回身安排護衛(wèi)列隊,紀青禾趕緊沖禮部隊伍里的屬下使了個眼神,后者便彎腰躬身,悄悄退出人群,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紀大人?!碧有涫?,笑瞇瞇地看著他,“我就先回東宮了,紀大人帶郡主拜見完父皇之后,咱們再商議皇祖母的喪事如何?”

  “自然,自然?!奔o青禾擦了擦頭上的汗。他現(xiàn)在明白太子為什么留下了?;窗部ぶ髡f一不二,就連東廠掌事都不得不服軟,卻偏偏又與太子極為要好,看來接下來的差事不好糊弄啊。

  見紀青禾皺著一張臉,太子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一抹與懦弱太子極不吻合的冷嘲一閃而過,瞬間又變回了春風化雨不動如山的笑容。

  “殿下。”見太子走了過來,裴蘭庭點點頭道,“殿下可是要先回了?”

  “嗯,還有些庶務在身,失陪了?!?p>  “殿下說得哪里話,是臣不懂事,害殿下等了這么久?!迸崽m庭微微笑道,“還請殿下代臣向老師致歉?!?p>  太子摁住了她想要行禮的手臂,溫和道:“無礙,老師不會掛懷的?!闭f罷,目光緩緩移向了垂頭跪著的扶麓:“扶掌事?!?p>  扶麓拱手:“奴才在?!?p>  太子稍稍沉吟,便道:“今日郡主進京,一早就吩咐你在門口等著,你卻故意來遲,害郡主及禮部官員白白站了這許久。我就罰你在此地跪上兩個時辰,你可有不服?”

  眾人默然,這就是傳說中大佬的顛倒黑白之術嗎?

  扶麓干脆利落地答道:“奴才認罰,謝太子殿下,謝淮安郡主?!?p>  見她接得痛快,太子的目光這才轉(zhuǎn)向一言未發(fā)的裴蘭庭:“郡主以為如何?”

  “太子殿下的安排,臣自然認可?!迸崽m庭笑容清淡,眼神沉沉如淵。

  “那就好?!碧优牧伺呐崽m庭的肩,輕描淡寫地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晚上皇堂再見吧。”

  “臣恭送太子?!迸崽m庭拱手,身后護衛(wèi)齊齊行禮:“恭送太子?!?p>  “奴才,恭送太子?!狈雎锤┦祝俅我粋€頭磕在地上,陰影里,眼神中化不開的痛色和悲傷一霎涌出,蓋住了墨色如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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