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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五溪

第124章 苗源

鳳鳴五溪 艮仁 3686 2021-02-18 09:07:31

  王芳二人隨隊而走,張濟潔指著遠處的一條大河,道:“那是棲鳳湖,再往前便是羅河(古陽河)。據(jù)說早年苗人便是沿著這條河往前走,到了古陽鎮(zhèn)居住下來,他們管那里叫古丈坪。

  至于為什么叫古丈,卻是眾說紛紜。有說是源自大唐均田制,古代均田丈地,稱之古丈;又有說這里曾是古代兩軍打仗的地方,稱之古仗、古丈?!?p>  王芳想了想,道:“我倒覺得或許是牯臟,牛的內(nèi)臟。聽說古丈坪這名字,古丈縣很多地方有,正說明宰牛的地方不止一處,只是某一處特別有名罷了。”

  張濟潔笑道:“這說法也有,但是牛不是農(nóng)耕的主力嗎?甚至比人命還值錢?!?p>  王芳道:“正因為如此,一旦宰牛,就必然眾人關(guān)注。而且據(jù)說也是五年七年甚至十幾年才宰殺一次,并非一個月一年就宰殺多次,所以宰殺地點反而因此著名?!?p>  張濟潔點頭道:“不錯,如果我?guī)啄瓴拍艹砸淮闻H?,那么在哪里宰殺的,會記得清清楚楚。就算拿不到牛皮,分不到牛肉,吃點牛雜也會激動不已。

  據(jù)說,苗族趕秋節(jié)時,苗老司便會表演椎牛是吧?難怪剛才聽馬希廣說,會在古丈坪玩一玩,看來他也想看一回苗人的椎牛了。”

  王芳道:“嗯,椎牛由苗老司主持。另外,聽說還有漢人客老司巴代扎的爬刀梯、舞龍燈,還有苗家男女的蕩秋千、對歌等很多活動,馬希廣倒是會玩?!?p>  老司,是對湘西少數(shù)民族巫師的一種稱呼。比如土家族的梯瑪叫作土老司;苗族的巫師叫巴代雄,漢人的巫師稱為巴代扎;瑤族的巫師稱師公、道公;侗族稱鬼師等。

  張濟潔笑道:“不然百姓怎么會說馬殷的兒子們是酒囊飯袋呢。對了,我怎么感覺剛才你和彭士愁說話時,似乎意猶未盡呢?”

  王芳很意外這心大的姑娘也有如此敏感的一面,沒錯,當(dāng)彭士愁在宋家包說起對溪州的期待,她差點又要像當(dāng)日提點彭師暠一樣,說出一些別人難以理解的東西。

  這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因為只有她知道,別看土家族源遠流長,可差點都沒被當(dāng)成一個獨立而單一的民族。

  那是1952年8月,經(jīng)中央批準(zhǔn),劃乾城(吉首)、鳳凰、永綏、瀘溪、古丈和保靖6縣為湘西苗族自治區(qū),治所乾城。過了一個月,又把永順、龍山、桑植和大庸4縣交自治區(qū)代管。到了1955年,這湘西苗族自治區(qū),改成湘西苗族自治州,州治不變。

  這一切,都和土家族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因為是叫苗族自治州。

  這是因為建國前,土家族就沒有獲得當(dāng)局認同。盡管三十年代著名學(xué)者凌純聲就曾專門去調(diào)查過,并于1948年發(fā)表《湘西苗族調(diào)查報告》,也只是對土家族的風(fēng)俗習(xí)慣略有涉及。

  幸好此時有個永順的姑娘田心桃,因為她是高中畢業(yè),屬于組織重點培養(yǎng)對象。她覺得不對啊,我們畢茲卡,雖然沒有自己的文字,但總歸是一個獨立的民族。于是找組織反應(yīng),組織上很重視,正好她外婆是苗族,于是以苗族的身份,得以參加首都1950年建國一周年觀禮,又找到了潘光旦和向達。

  潘光旦早年在清華大學(xué)讀書時因為跳高扭了腳而殘疾,卻不顧身體和寒暑,拄著拐杖從湖北考察到湖南、貴州等地,寫成了專文,從歷史淵源的角度力證土家族不是盤瓠種,而是巴人后裔。

  而除了田心桃在忙著用錄音機錄下自己的口語,更有多名語言學(xué)家特地來到湘西做比較研究,因為當(dāng)時判斷是否一個民族的關(guān)鍵條件是按照斯大林的“共同語言”來確認。結(jié)論是,土家語屬于漢藏語系藏緬語族、接近彝語分支。

  實際上,還有很多人參與了調(diào)查,也有人完全否定土家族是一個獨立的民族。而且,這個時候已經(jīng)開始反右傾,像田心桃和潘光旦向達這樣因為這土家族問題而打成右派的至少三百人。

  總之,到了1956年八大時,中央終于認可了土家族,并于1957年1月,由統(tǒng)戰(zhàn)部公布其為單一民族。9月,湘西苗族自治州撤銷,成立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

  當(dāng)然,圍繞土家族的討論一直在繼續(xù),后來甚至老外們也加入了進來。而王芳則覺得,土家族的口語雖然可以錄音,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多民族的交融更加頻繁,甚至外語都來了,還會有多少土家兒女會說土家話呢?如果自己民族的口語都不會說了,還能稱作單一民族嗎?這就是文化傳承的重要之處。

  等馬希廣帶著眾人來到古丈坪時,這里早已人山人海。

  馬希廣毫不在意,看著熱鬧的場景反而非常開心,大聲道:“好,好,什么時候開場?”

  下面站出一個三十多歲一身戎裝的漢子,抱拳回道:“鄉(xiāng)民早已恭候多時,但等上使一聲令下?!?p>  馬希廣一看,原來是彭士愁的長子彭師裕,笑道:“那就開始吧。”

  彭師裕伸手示意:“還請各位貴客就座?!痹瓉?,他早已留出地勢最高的一塊地方來,以便來賓欣賞,且布置了大量桌椅和瓜果。

  等馬希廣等貴賓入了席,彭師裕下令開始后,隨即侍立于馬希廣與李宏皋身側(cè)。

  “噠,噠噠,咚,咚咚咚,咚咚咚”隨著一名苗族漢子手拿鼓槌,分別敲擊在一面大鼓的中心和邊緣,全場頓時立刻安靜下來。

  “洞喂夠漢莎忙容,埋洞幾剖茍薩出。薩莽列除剖得雄,列除得雄囊比枊。剖乜內(nèi)罵立補冬,立補立冬單弄久?!备呤莸拿缋纤旧n涼的歌聲跟著傳遍四方。

  馬希范眼睛一亮,轉(zhuǎn)頭問道:“好聽,唱的是什么?”

  彭師裕連忙回道:“這是苗人的古歌,大意是說,聽我把這苗歌唱,唱我苗人的祖先,七遷八徙到此間。

  為了讓貴客們看得熱鬧,我讓他們的鼓頭和寨老們拿出全部本事,所以唱完古歌,還有飛歌;有鼓舞,還有蘆笙舞;斗了牛,還椎牛;爬了刀梯,又耍獅。按照他們的習(xí)俗,這些節(jié)目要是全套上演,最少能有十天半個月,甚至三五年?!?p>  馬希廣大喜,想了想,又正色道:“這樣的話,不會算是擾民吧?可不許逼迫人家。”

  他大約也知道,眼前這一批苗民最初來到五溪,便是和他一樣,走沅江入酉水,又沿著古陽河居住。后來,卻是遭到北江強族的驅(qū)逐,只能不斷沿河而上,乃至進入吉首和其他地方。

  李宏皋顯然也知道一些蠻地習(xí)俗,笑道:“都尉放心,不會的。雖說這些苗民一般是收了晚稻后,冬月才辦鼓社祭,但三月三也同樣重要。”

  馬希廣好奇道:“那個鼓頭是什么職務(wù)?椎牛就是殺牛嗎?殺牛還不犯法?”

  彭師?;氐溃骸懊缱遄钪毓暮团?。他們常年遷徙,可以說是化整為零,也叫破鼓分遷,等于本來一面大鼓,現(xiàn)在分成了很多小鼓。這些所謂的小鼓,是以同血脈宗族的村社為單位,每村只有一個鼓,鼓頭也就是村長或社長。

  苗人的起源有好幾種說法,其中一種是說,始祖姜央從楓木樹心生出,正是她創(chuàng)立了鼓社制度。

  來參加鼓社祭前,他們就先在村里選舉好了五個鼓主,都是最有本事的。第一鼓主,便是鼓頭、社長,能力最全面;第二鼓,口才好,懂禮儀;第三鼓主,組織管理能力強;第四鼓,善于賺錢;第五鼓,最賢能。

  這是最主要的一種組織模式,實際上他們還有別的運轉(zhuǎn)機制。比如超過鼓社制的還有賭咒。也就是大家賭咒發(fā)誓,遵守一些通用的道德規(guī)章制度;然后便是寨老。

  寨老,有的也叫理老,他無需像鼓頭那樣選舉,是自然首領(lǐng)。凡是那個宗族的人,誰懂古規(guī)、古理,苗人便會認他為寨老。

  至于椎牛,確是殺牛。這鼓社祭有很多名字,其中一個就叫吃牯臟,有的地方叫椎牛祭祖、有的叫敲巴郎、有的叫敲棒棒豬、打老牛。但是都尉放心,這都是苗人自小專門為祭祀而飼養(yǎng)的牛,三五七年,甚至十三年宰殺一次,所以我們也不好說他犯法。”

  李宏皋點頭道:“沒想到你還懂這么多苗人的事,真是難得。你剛才說到苗人的起源有多鐘說法,還有哪些?”

  彭師裕想了想,回道:“蚩尤后裔和盤瓠辛女、神母犬父是流傳最廣的說法。然后除了楓神姜央,還有的地方又說水牛和竹子是始祖。別的,我就不清楚了。”

  李宏皋轉(zhuǎn)頭向何仲舉道:“何學(xué)士既特意來溪州,又兼博聞強識,不妨說說看?!?p>  何仲舉笑道:“不敢。既然先生有命,那恕下官獻丑賣弄了。據(jù)我所知,三皇末期,天下三分,炎帝神農(nóng)氏在陜西和山西一帶、九黎族在黃河中游與江漢平原一帶,山東那邊則是少昊氏的東夷集團。

  這當(dāng)然都是大致方位,總之后來的部落擴張中,九黎族與炎帝部落發(fā)生多次交鋒,炎帝處于下風(fēng)。此時,與炎帝同宗的黃帝崛起,而九黎族則蚩尤逐漸成為首領(lǐng)。

  炎帝先是在敗退中,與黃帝發(fā)生沖突,不敵,而附歸黃帝,然后黃帝與蚩尤開始征戰(zhàn)。戰(zhàn)爭的原因,除了部落擴張,更有意識形態(tài)。炎黃是夏族,重鬼神祭祀與禮儀,而蚩尤八十一兄弟則重嚴刑峻法,更率先冶煉了青銅和鐵器。

  因此,拿著石頭棒子的炎黃部落九次敗給了蚩尤兄弟,最后,大家都使出了法術(shù)。蚩尤放大霧,黃帝用指南車開路。蚩尤又興風(fēng)作浪,黃帝則風(fēng)雷雨電,甚至有神人助攻,終于在逐鹿之戰(zhàn)中,斬殺了蚩尤。

  自此,天下進入五帝時期。黃帝與堯帝、舜帝和大禹,連續(xù)不斷地征伐三苗、共工和歡兜,是為堯戰(zhàn)丹水、舜卻苗民和禹征三苗。

  與如今苗人相關(guān)的是,大禹又在鳥身人面的句芒神幫助下,徹底擊潰了三苗。自此,三苗后裔狼奔豕突,不斷遷徙,再無問鼎中原的機會。”

  馬希廣聽得目瞪口呆,眼見何仲舉停下不說,連忙問道:“看來還真是天佑我華夏,不過,真的有神人么?”

  何仲舉笑而不語,李宏皋則道:“這并不奇怪,《列子》說,伏羲、女媧、神農(nóng)等,‘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圣之德’。

  千年以前就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都尉回去后,自可查閱。不過,很顯然,只要有德行,就能感動天神?!?p>  他緩了口氣,又道:“我記得的是,黃帝時期,神人相雜,神能下地,而人也能通過天梯上天。

  到了顓頊帝的時候,他命令重和黎,一個把天往上撐,一個把地往下按,從此神與人不再亂相往來,這就叫絕地天通?!?p>  馬希廣嘴巴大得能吞下一個雞蛋,還要再問,卻見李宏皋擺了擺手,于是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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