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平常的日子里,云享正象平常一樣工作著,突然收到大學班長的消息,重大通知:他們要舉行畢業(yè)二十年聚會了!
又是二十年聚會,去年她才陪張瑯去參加了他的二十年畢業(yè)聚會(他比她高一屆),在上京,一共八天,那是怎樣的八天七夜啊!
初時,張瑯拿到通知只當個笑話給云享看,他根本沒興趣參與這種活動,還不如趁假期狂睡幾天,盡管他平時睡的也不少。云享本以為他們畢業(yè)聚會肯定是在他們的母校,那個西南重鎮(zhèn),她的興趣也不大。
但是,仔細一看行程,是要去上京??!她以前每次去上京總是匆匆掠過,最多待大半天,從來沒有好好游玩過,即便沒結婚時跟張瑯去上京那次,因為只有不到一天時間,基本上盡坐車了根本沒玩什么。
天朝首都,物華人杰,這次她豈不可以仔細的領略一番。況且,屈指算來,他們夫婦就剛結婚時跟著她的公司組織旅游過一次,以后就再沒有二人一塊兒去哪旅游過。你看人家豆子夫婦,成天發(fā)朋友圈,天南地北到處逛,開始是夫婦倆,后來加上孩子,后來又加上雙方父母,和諧得不像樣子。
云享興奮的讓張瑯趕緊答應下來,孩子可以讓老媽帶幾天,工作可以先猛加班多干點兒然后請假,張瑯的工作反正閑的很,隨時可以請假。人到中年,就當他們倆終于可以去度蜜月了,享受二人世界。
說起來,他們倆還真沒有好好相處過,沒孩子時,張瑯先是讀研,只有寒暑假可回家;后來找個通訊公司的工作又老要出國,支援第三世界通訊建設事業(yè),經(jīng)常是到非洲一待8個月,回來休息十天又走了;等有了孩子,云享更是昏天黑地的忙,雖然張瑯在國內工作了,兩人的交流卻幾乎沒有了,而且一直分房睡。他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經(jīng)常兩個人在屋里對面交錯,就跟兩個相斥的磁鐵一樣,一聲不吭、一片衣角也不碰的各自走開。
那這該是多么好的一次機會!讓他們重新戀愛一回,好好享受一下兩個人的私密時光。
張瑯懶洋洋的答應了,卻一直磨蹭著不跟組織者聯(lián)系。直到云享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把職業(yè)繼續(xù)教育培訓都推遲了一年,將來還要公司給她多交一倍的費用,院長看她的臉色都很難看。在云享的反復催促下,張瑯才在最后一天晚上給組織者確認了,差點沒報上名。他就是這么喜歡拖延,又總是答應了不做,現(xiàn)在流行的說法叫:執(zhí)行力差。
去往上京的高鐵上,張瑯一直閉目養(yǎng)神,不跟云享聊一句。云享只好看手機里的閱讀APP??粗赃呑坏那閭H執(zhí)手相握,聊得起勁,年齡看起來也不小了,怎么還這么親密?跟他們倆真是天壤之別。
等到了聚會定點的賓館,張瑯把行李箱一扔,喊一聲:我困死了!先睡一覺。
然后就和衣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裹便睡著了。云享看著裹成大蠶蛹的丈夫,這才下午3點啊,他不過是沒有像平時一樣早上睡到八點半起來而已,但還是比平時6點起來的云享多睡了一個小時呀,就困這樣,睡了一路還睡。
周遭寂靜無聲,這個賓館在郊外,環(huán)境也很好,晚上6點才開始宴席,他們就不能去周圍散散步嗎?或者倆人好好啪啪一下也行啊!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像走程序一樣,個把月才來一次,而且都是匆忙結束,完事他拎了褲子就走,各睡各屋。云享甚至覺得自己連個JI女也不如,至多算個尿壺。JI女還能收費,她甚至要貼錢養(yǎng)活他和這一家子。
多想無益,蠶蛹已經(jīng)鼾聲如雷,云享只能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
快6點了,云享把張瑯搖醒。張瑯揉了兩下臉,掏出手機看看就懶洋洋的往外走,也不說去哪,云享只能跟著他,他只低頭專心走路,云享想跟他并排走并問問他去哪個廳?有多少人?大概啥活動節(jié)目?~~奈何他走的飛快,云享必須小跑才能跟上,哪里還有空說話。
那畫面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雙手抄兜,埋頭疾走;一個女人穿著高跟涼拖小跑跟隨,甚至踉蹌一下還掉了隊,眼看男人拐了彎,女人就要跟丟,幸虧她加大步伐追上了。從頭至尾,男人沒有回頭看女人一眼。你說他們是夫妻?難道不是老板和員工?不信你看那邊來了一對兒,那才是個夫妻的樣子,女的挽著男人的胳膊,兩人邊走邊聊,男人看見個好景致還讓女人去拍個照,然后兩人繼續(xù)有說有笑的漫步走過來。
進了宴會廳,大約有十幾桌酒席,廳中間舞臺上方掛著大橫幅:熱烈慶祝XX大學XX系XX界畢業(yè)二十周年聚會。有個接引員(大概是張瑯的同學)迎了上來,只見一路扮僵尸的張瑯突然回血,熱情的跟接引握手,大聲說笑~接引周到的領他們到排好的座位。從頭到尾張瑯沒看云享一眼,也沒跟接引介紹云享一個字,只能讓人猜測她八成是他的老婆吧。
云享坐下,只見張瑯仿佛她旁邊的座位有電一樣,沾了一下立刻起來了,走到別的桌去聊天,都是他的同學,又二十年沒見了,自然話多。撇下她一個人只能繼續(xù)閱讀APP。
開飯還早,大廳里先是捉對私聊,人聲鼎沸,看起來熱鬧非凡。云享卻仿佛海中孤島,任周圍波濤洶涌卻一個浪花也濺不到她身上~~不對,來了一個浪花~~只見一個中年婦女坐到了她旁邊,那本來是張瑯的位置。她溫和的問:你是不是張瑯的夫人啊?
--對[云享趕緊微笑面對她,扮演溫柔賢淑的好太太]
--你好年輕哦,比張瑯小很多吧?
--小一歲而已。
--誒呀!不像不像!我開始還差點以為你是他女兒呢!
--呵呵[云享微笑以對這贊賞,這話經(jīng)常聽到]
--張瑯這幾年怎么樣?跟同學們也不聯(lián)系,看這次填的資料才知道他居然到N市了,還轉到通訊公司,跟我們的專業(yè)沒太大關系了。
--對,他考研就換了專業(yè),更好找工作吧。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關于蓋房子的。[她已經(jīng)學會不說高深的名詞,要讓外行人淺顯易懂]
--是要天天在工地嗎?
云享正欲解釋,只見舞臺上有人對麥克風喊話,宣布宴會正式開始。女同學親切的拍拍云享肩膀,悄悄走回自己的座位。但是,卻不見張瑯回來,云享掃視大廳,未發(fā)現(xiàn)張瑯的身影,她本來就是近視眼,不工作時又不喜歡戴眼鏡,男生們基本都是一樣的藍灰T恤,也不知張瑯留到哪桌吃飯去了。
云享只好繼續(xù)孤獨的坐在這孤島上,仿佛自帶屏蔽罩,沒人靠近她,沒人搭理她,滿桌的美味佳肴,她卻味同嚼蠟。
席間,不斷有人上臺講話,不是某局長就是某老總,都是成功人士。張瑯回來了一下,但一直背對云享,全神貫注的面對講臺,好像那些大佬的講話多么吸引人。他大聲的喝彩、鼓掌,異常激動、投入。云享靜靜的看著這脊背,十幾年夫妻生活,他一直盡忠職守的扮演著僵尸,她從來沒見過他聲音這么激動,表現(xiàn)這么有活力。這就是所謂的厚積薄發(fā)?十幾年的熱情都積到這,發(fā)給了大佬們。
即便那脊背張瑯也沒給云享看多久,不一會兒,他又跑了。云享實在坐不下去,站起來自己走出了宴會廳。她想起大學時去舞廳,情景何其相似,震耳欲聾的音樂、華麗絢爛的燈光、翩翩起舞的男女~~一切的熱鬧與她無關,她只是一朵壁花,最后只能黯然離場。如今她明明有了丈夫,卻還要一個人孤獨的在這外面的花園溜達。她為何要來這聚會?張瑯明明說不喜歡來,明明說他跟同學們根本沒聯(lián)系,他為何還那么激動,是在表演?
云享一個人回了客房,還是繼續(xù)看她的閱讀APP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