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瑯一夜未歸,消息不回,電話不接。云享不知該不該留門,上鎖吧,怕他半夜回來開不開,不上吧,這畢竟是賓館,鬼知道有什么歹人。后來云享還是鎖了門,但沒反鎖也沒掛鉸鏈。她半夢半醒的等到凌晨1點,見房門還是毫無動靜,才勉強睡去。
第二天九點多,張瑯才回來了,云享早就洗漱完繼續(xù)閱讀APP等著。他進門直奔衛(wèi)生間,還是一句話沒有。云享追到衛(wèi)生間問他去哪了?怎么一夜未歸?張瑯邊擦臉邊簡短的回:跟同學打牌。
不一會兒,張瑯簡單的洗漱完,說今天要去草原玩,然后就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云享只能趕緊抓起背包小跑跟上他。
張瑯的同學們包了個大巴,一個小時后到了京郊的草原。大家下車先自由活動,看風景,一小時后集合。
張瑯下了車還是那個姿勢,雙手抄兜低頭疾走,好像他根本沒帶什么夫人,只是自己一個人。云享整理的背包有遮陽傘、水壺、零食等,分量相當可以,但張瑯老鼠一樣竄了,她只能自己背著。
這里說是草原,其實還有一些起伏的小山包。盛夏時節(jié),山上碧草如茵,紅白相間開滿野花,真是可以入畫。云享自忙活孩子已經(jīng)好幾年沒旅游了,以前她每年都要出去玩一趟的,國內(nèi)或國外,公司組織或自費。公司呢就是跟同事們結(jié)伴,自費呢~~呵!各位看官,別以為是跟她丈夫,張瑯永遠是優(yōu)先選擇睡懶覺的~~只能跟她老媽。
所以她為何走遍名山大川卻沒幾張個人美照,因為老媽年邁,手抖眼花,拍的照片都慘不忍睹,所以她的相機里永遠是一坨坨的風景照、建筑照,美其名曰熱愛專業(yè),出行都只關(guān)心建筑~呵!其中苦澀誰知!
云享背著包,打著傘一個人往山谷走,路上三三兩兩的都是聚會的人,卻沒有單個走的,全是拖家?guī)Э?,笑笑鬧鬧,走走停停,拍照嬉戲。
不知不覺來到一個風景絕佳處,野花繁盛,色彩豐富,端地是上鏡。好多人停留在這拍照,云享就給好幾家子當了攝影師。她覺得怎么著她也得留個影吧,不然豈不白來?而且光她一個人照也不像話吧,好歹都知道她是張瑯的家屬啊。
抬眼望去,張瑯已遠在一箭之地,云享大聲的喊他,可惜云享的肺活量有限,音量一向不大,張瑯毫無反應,沒聽見?幸好路上陸續(xù)有人,傳聲筒一樣叫住了他,他轉(zhuǎn)過身,卻皺著眉站立,不耐煩的問:干什么?
云享招手示意他過來,他旁邊一個男生推了他一下,他才慢慢騰騰的走過來。到云享一丈遠站定,依然皺眉問:干啥!
云享笑著說照相啊,趕緊抓住一個路過的女同學,麻煩她幫他們倆照。那女同學的丈夫退在一邊等著她。
然后,云享挽著張瑯的胳膊站好,張瑯胳膊下垂筆直如旗桿,不給云享任何弧度,好像希望云享的手自己滑掉。這是出行以來他倆最親密的行為了,饒是云享挽著張瑯,張瑯也盡量遠離著云享,二人的雙腳起碼離開一尺遠,好像張瑯隨時準備逃走,沒奈何被云享抓著胳膊。
女同學按了兩張,好像也看不下去了,放下手機沖他們倆說:你倆親熱點啊!來來,換個姿勢。
張瑯被迫向云享移了半厘米,云享又努力向張瑯傾了傾身子。女同學又按了幾張把手機還給云享。趁云享伸手去接手機,張瑯胳膊得救,立刻耗子似的又竄了。
后面已經(jīng)再也沒有人了,云享成了最后一個。看著前面稀稀拉拉的隊伍漸行漸遠,張瑯更是渺無蹤跡。云享獨個慢慢走著,腳步一下一下踩在松軟的草地上,兩邊的風景愈來愈美,山坡在太陽的照耀下變換著顏色,或深或淺,或反射著金光或蕩漾著波紋……倘或有人執(zhí)手,她可以在這里拍一千張照片,每一步,每一草均值得留念。但是那個所謂的丈夫,卻從來不肯停留在她附近丈地之內(nèi),總好似瘟疫一樣躲著她,盡管他的手不抖,他的眼不花,他卻不肯為她攝影,甚至不肯為她駐足。
漸漸的,前面的人轉(zhuǎn)過山包也看不見了,只剩云享一個人在這山谷中,天空飄來一朵云遮住了太陽,云享被這云罩在了陰影里,沒了陽光的照耀,山中的涼氣絲絲滲入云享的皮膚,她有些發(fā)抖,她拂著高至膝蓋的野花,山風涼涼的吹過,漫漫花海搖曳著向她微笑,天氣這么好,景色這么美~云享的胸中卻越來越沉悶、撕痛,幾乎不能呼吸,臉上一陣癢癢,是眼淚緩緩趟過臉頰……
快到山谷邊了,隊員們都上了大巴車,只留一個接引在車下等待,遙遙的向她招手。云享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淚珠,幸好有墨鏡遮掩,她加快腳步走上大巴。張瑯又在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通宵打牌可不是累嘛!他絲毫不理會云享,她為何這么慢、她為何掉隊、她渴嗎餓嗎玩得高興嗎?~關(guān)他P事!反正他不渴不餓走得挺煩,趕緊讓他睡會兒。
下午是到一個山村里吃烤羊席。云享隨著人流到一張桌席坐好,張瑯又不知竄哪去了。過了一會兒,云享看見他出現(xiàn)在門口,他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遍室內(nèi),目光跟云享接觸了一下,云享趕緊抱起放在旁邊凳子上的背包,以為他要過來坐。他往這邊邁了兩步卻又遲疑了,一轉(zhuǎn)身又出去了,跟兩個男同學站著聊天。
終于,接引招呼大家:進來進來,吃飯了!先吃點,待會吃烤全羊!
張瑯磨磨蹭蹭的進來,走到云享旁邊,側(cè)身坐下,盡量把大部分脊背對著云享,也盡量拉大與云享的距離。
眾人開始吃飯,云享埋頭默默的吃著。旁邊有個男生笑嘻嘻的跟張瑯攀談:嫂子真年輕??!這么漂亮!張瑯你小子有福?。?p> 張瑯呵呵干笑兩聲,依然不看云享一眼。
那男生又問:嫂子是做什么的呀?跟我們不是同行吧?[氣質(zhì)明顯不同哦!]
張瑯輕蔑的一笑:她?哼!會畫兩筆圖吧。
對方呆了呆,不敢多問,只好繼續(xù)吃飯。
云享一直做埋頭吃飯狀,生怕抬起頭會讓人發(fā)現(xiàn)她眼中有淚光閃動,但含在嘴里的飯如鯁在喉,始終咽不下去。眼角余光瞥見張瑯倒是大口吃飯,大手夾菜,吃得香甜。
曾幾何時,他還給她寫過信,對她的才干徹底的傾倒,深覺自己配不上她~~如今在他心里倒了個個兒嗎?他那輕蔑的語氣,他那不屑的神氣,是要顯示他才是夫綱,云享應該對他俯首帖耳嗎?女人,哼!都是愚蠢的,哪里配談什么事業(yè)!終究不過是男人的一份附屬品罷了!當初那信怕是他已忘光了吧,即使記得也不過是個笑話,糊弄你玩兒的你還當真了!
待他吃完,擦擦嘴立刻又老鼠一般竄出去了,仿佛在云享身邊多坐一刻就丟死人,大丈夫不能黏糊,顏面要緊;又仿佛對云享厭惡至極,一有機會趕緊躲開。
外面一陣喧嘩,兩個高大男生抬著烤全羊到院子里,大家高興的圍過去。云享也走過去,卻看不見張瑯,難道他連烤全羊也不敢吃?就為了躲避她?
接引拿一把快刀,割下羊肉隨機分發(fā)給眾人。昨天找云享攀談的女生興奮的跳過來,嚷著:給我嘗嘗!給我嘗嘗!我還沒吃過呢!~她老公搶到一塊大的遞給她,她嘗了一口大聲說:哇!好香!老公,你也吃!
云享呆呆的看著他們,也不往上擠,也不去搶。突然,眼前出現(xiàn)一塊羊肉,順擎著肉的手臂望去,原來是接引,他和藹的說:嘗嘗吧,很鮮嫩!
云享接過來放入口中,緩緩的咀嚼,肉香慢慢在口內(nèi)融化,溫暖的流入她的胃,她的身體卻并未溫暖起來,反而越來越冷,在山中的寒風里瑟瑟發(fā)抖。
院子中間燃起了篝火,眾人圍坐著聊天,一對對互相依偎。只有她是一個人,還抱著沉重的背包。她欣賞了一會兒那熊熊燃燒的火焰,放眼四周沒有張瑯的身影,即便有,他也只會遠離她,看見她就躲開吧。
她算什么?這么見不得人?既不能正大光明的介紹給他同學,也不能跟他并肩而行~~一切的幻想都碎得渣也不剩!本以為這是他們的中年蜜月,本以為他們可以好好甜蜜的相處、彌補十幾年的缺憾~~呵!她終究是女人,幻想太多!他根本就拿她當一件家具,一個屬于他的財產(chǎn)。弄回家就丟在角落里,任她自生自滅,她會損壞嗎?她需要保養(yǎng)嗎?與他無關(guān)!一個家具而已,何須他這大老爺操心。反正她跑不了,永遠是屬于他的,不高興可以踢兩腳,高興了可以拍兩下,再塞點垃圾進去,然后繼續(xù)任她在角落里蒙塵。
云享再不能忍受這寒冷,獨自向客房走去。山村小路燈光稀疏,四周一片寂靜漆黑,沒有一個人,大路癡云享又走錯了,來到一個房子怎么看也不像客房,萬幸看見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服務員,問了路,掉頭再走才找到了。云享進房把自己摔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動。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將她驚起,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后好像是接引的聲音,接引告訴云享,他看見云享一個人往客房走,有點不放心,告訴她一聲,張瑯在跟他們打牌。接引一定是個溫柔細心的好丈夫,怕是也看出了什么吧。
云享忍住哽咽,盡量裝出正常的聲音謝了接引,扔下手機,繼續(xù)死一般躺著,這又將是一個孤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