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注意到班里這個小巧玲瓏又鬼馬可愛的女生已經(jīng)有些時候了，但具體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高一，也許是高二，也許還要更早一些。
高一的時候，陳伊萬就如生物課上被莫老師舉起來的豆芽菜一般清瘦。
這是一堂體育課，正在進行投擲鉛球的測驗。前幾堂的教學訓練里，陳伊萬都是在粗獷健碩的體育老師眼皮底下勉強蒙混過去，但今日的測驗顯然不會再那么簡單了。盡管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投擲出的鉛球距離及格線還要差出遠遠半程。體育老師已經(jīng)明里暗里給了幾次破例機會讓她投擲，但每一次都還是一樣，無果而終。
下午這第一節(jié)體育課雖然將同學們從午后的倦怠里成功喚醒，但晴日的暴曬也讓無論是體育老師還是同學們都汗流直下。終于，蹲在地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過陳伊萬每一次鉛球落地的最終停留位置后，體育老師再也無法忍耐地站起了身，萬般無奈轉(zhuǎn)頭瞥向陳伊萬沉聲問道：“陳伊萬，你老實說說，你這一天到底都吃不吃飯？你這一天三頓飯都吃哪兒去了？川云吹口氣估計都比你扔的遠！”
站在旁邊已經(jīng)早早完成測驗而圍觀的其他同學，此刻一邊用校服短袖的袖口胡亂抹著汗粒，一邊紛紛掩嘴笑了起來。
“老師，我哪能不吃飯呢，……就是吃不太多的，吃不多，呵呵……”陳伊萬被太陽曬著皙白粉嫩的臉色通紅著，因為剛剛使出了最大力氣連續(xù)投擲仍無果，此時累得正忙著換氣，顧不得汗水糊在了臉頰和脖頸上，這會兒聽了體育老師甩來的問題，忙眨了眨眼無辜道。
“看看，你這也忒瘦了？你那胳膊細得跟筷子似得，就不能多吃點嗎？”體育老師蹙著濃眉看著陳伊萬干著急道，說著站起了身原地踱著步。
“你媽媽到底給你做飯是不做飯呀？”踱了幾步后，體育老師彎身收了測量距離的卷尺，又低頭聚眉看著手中的測驗成績記錄卡，用簽字筆桿彈著紙上的那欄空白處，一臉無奈地繼續(xù)問道。
“做的，做的，我最愛吃紅燒肉，紅燒排骨，紅燒茄子…”陳伊萬抿著嘴，瞇著兩只彎月般的眼睛，一臉認真應道。話音未落，便又引得旁側同學們的一陣哄笑。
“你倒誠實?！斌w育老師忍住笑意，嘆了嘆氣直搖頭，又繼續(xù)道：“那你怎么辦呀，這鉛球你達不了標呀！咱們班就等你一個了?！?p> “嗯，嗯…但是那怎么辦呢？”陳伊萬也跟著著急起來，抬起掛汗的眼眉，一臉窘迫地望向體育老師，可憐巴巴低聲問道。
“呵！你倒問我怎么辦了？”體育老師被陳伊萬這一問，氣得干脆被逗樂了，“總不能我?guī)湍闳影?？?p> “我覺得可以呢?！标愐寥f鼓起嘴小聲咕噥著答道。
老師聽罷更加哭笑不得，正左右思量進退兩難間，突然人群中有個男孩大聲道：“老師，我替她扔！”顯然那聲音雖然變了嗓，粗聲粗氣中卻多少還未去了全部的稚氣。
同學們趕忙順著聲音看去，卻是川云姬兩只手插在寬大的運動校服褲兜里仰著下巴，立在人群中不以為然道。
川云姬生性好動，體育尤其好，隔著校服都肉眼可見得結實。
“呃，川云？”體育老師似有四分之一秒的遲疑，忽而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搖了搖頭堅決道：“那不行的，你投了就是作弊嘛，那不是跟我扔一個意思呀。”說著，向川云姬又擺了擺手，又補充道：“確實，你一個人的力氣倒頂她仨?！?p> 同學們又是一陣哄笑。
站在人群里想說出與川云姬同樣這句話的同學其實還有一位，那人便是李梓。
高一時的李梓身高已經(jīng)過了一米七，特別喜歡打籃球，顯然一門通門門通，學霸的體育科目也是異常好。此時的李梓立在人群中正看著不遠處楚楚可憐的陳伊萬，看著她站在大太陽低下滿臉楚楚的惆悵和一籌莫展，心中莫名生出了不忍，輕皺起了眉頭。自那日生物課上開始注意起陳伊萬同學之后，李梓便格外關注起了她的每一個舉動。
李梓微動了動唇縫，顯然聽了川云姬跟老師的對話，便將那些不忍的話又快速囫圇咽了回去，很快剛才有些泛紅的面色又復平靜如初。其實，李梓那清冷的性格讓他也是無法像川云姬那樣來得直接了當，他知道自己也只能是在心里面暗暗著急罷了。
正在這時，陳伊萬卻忽然閃過她那張無邪的笑臉脆聲說道：“老師，老師，那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呃？辦法？那你說吧?！斌w育老師轉(zhuǎn)過臉來不大相信地再次打量了一番豆芽菜般的陳伊萬，勉強回道。
“老師，我有舞蹈功底，要不我下個叉，一字馬，你能幫我算是鉛球成績嗎？”陳伊萬仰起那張粉粉透紅的臉頰認真道，“老師，我要求不高的，算及格就行。”
“呃？下叉？一字馬？”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體育老師扭了扭自己那被烈日曬得通紅的脖頸，不由得又拔了拔挺闊的后背，一時間僵在那里，像是被陳伊萬這個奇奇怪怪的建議梗住了。
“老師，一字馬也是需要功力的，跟體育一回事的，你就讓我替代了吧，行不？”陳伊萬此時看到體育老師猶豫間有些松動的意思，趕忙撅了嘴切切央求道。
人群中，唐欣和馬莉雯互相使了眼色也忙不失時機地幫腔道：“老師，可以的，可以的，都是體育嘛。”
體育老師卻還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搖頭道：“什么體育，這幫孩子，這舞蹈跟體育能一回事嗎？”
“老師，文體不分家，不分家的?！标愐寥f努著臉沖著體育老師又是討好一笑，再次補充道。
“對，對，文體不分家?！迸赃吀嗤瑢W幫腔道。
“你們倒知道的多！”體育老師使勁撇了撇嘴，卻若有所思。
李梓盯著不遠處的陳伊萬這一舉一動，愈加覺得這個女孩靈氣可愛，嘴角輕輕卷起，臉上浮上一抹輕松的笑意。
正在體育老師遲疑松動間，也在眾同學觀望間，只見陳伊萬將厚重的校服褲腿向上挽起至膝蓋處，露出跟手臂同樣纖細的小腿來。呈立正姿勢，又像體操運動員一樣，將雙臂猛然高高舉起甩至與身體成筆直狀，雙腿分開，向前后方向猛地一使力，只一瞬間，便一字馬狀劈下去一個標準完美的豎叉。
“好！”同學們立時叫好聲合著鼓掌聲四起。
陳伊萬將剛剛高舉的雙手叉在腰間，腳尖緊繃，讓一字馬呈現(xiàn)出最大限度的筆直，向著同學們和老師點著下巴得意道：“老師，看，多完美呀！”
站在人群里的李梓自然也更加覺得陳伊萬同學的這個一字馬幾乎接近完美，就差剛才也跟著同學們一起喊出一個“好”字來。
體育老師大概也是被陳伊萬的機靈和這確實完美的豎叉所感染，只得勉強著遲疑著又思忖著，緩緩地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道，“嗯，也，好吧…那可下不為例。”說完，以極快的速度在手中的測驗單上劃了一筆。
唐欣卻在旁邊又補了一嘴，“老師，她還會下腰，下次其他不達標的拿下腰換啊……”同學們一聽跟著又是一陣哄鬧。
老師趕忙合了測驗記錄卡，一臉極為嚴肅地制止道：“哪有下次，說了，下不為例！”
但到了高二同一時間時，陳伊萬幾乎沒有再費什么力氣談交換條件，便輕松用另一個一字馬，向體育老師交換了鉛球成績。
那個烈日當頭的午后過后，李梓的目光便愈加殷切地時常落在陳伊萬同學的身上。也許某次上學的路上，梳著兩條麻花辮子的陳伊萬不經(jīng)意地回眸；也許哪次發(fā)領生物作業(yè)本時，陳伊萬俏皮不屑地三言兩語；也或許某次體育課上，陳伊萬站在籃球場側，邊蹦著高邊開懷大笑向著自己鼓掌；甚至還有陳伊萬同學被老師突襲叫起來回答她并不會的問題時，冏然失笑又悄然做了一個鬼臉的時候……
就這樣，心動常常就是以這樣無聲無息又莫名的方式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