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有陰晴圓缺 世人有悲歡離合

　　天福十年五月，僅僅在遼軍北撤月余，晉朝開始籌劃北伐。太子聽說要北伐非常激動，拉上承訊和弘章求見皇帝。要求皇帝北伐之時，帶上他們?nèi)恕Ｋ麄內(nèi)蓑T射和刀兵學了這么多年，總要實地鍛煉一下。但是太子的請求被皇帝委婉的拒絕了。為什么呢？因為皇帝自己也不準備去北伐。

　　此時的皇帝一邊是信心十足準備北伐，另一邊已經(jīng)倒在溫柔鄉(xiāng)里了。帶兵打仗風餐露宿總是很辛苦的，怎么能比得上躺在皇宮左擁右抱來得舒服。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開始厭倦對他的事業(yè)無比支持的馮皇后，何況選秀又送來一大堆美女，現(xiàn)在皇帝更愿意與年輕美貌的趙貴人和聶貴人在一起。

　　江山和美人要兼得，怎么辦呢？于是皇帝做了一個令他后悔一生的決定，而且這個后悔來得非?？?，即，將兵權(quán)交給了他姑父杜重威，也就是杜弘章的父親，讓姑父全權(quán)指揮北伐大軍。甚至將京師宿衛(wèi)禁軍的指揮權(quán)也悉數(shù)交給了這個姑父，這就是連保衛(wèi)京師的部隊都悉數(shù)調(diào)出去了。

　　我們?nèi)齻€青年還在一起談論國事，杜弘章煞是得意，向太子和承訊表達，有朝一日父親北伐勝利歸來，要父親請求皇帝把延琪公主許配給他。此時呢，承訊只能羨慕、嫉妒、恨。

　　可笑的是兩戰(zhàn)功臣杜重威在小敗之后，迅速東撤至青州，然后整日飲酒不問軍事，暗中向遼國請降，希望做下一個“兒皇帝”，堅決不許將領(lǐng)們支援其他各部。東邊是杜重威的數(shù)十萬大軍，西邊是劉知遠的北都留守，然后晉國東都就像某國國足的大門一樣敞開了胸懷。哦不，大晉還有兩個拼死作戰(zhàn)的守門員。

　　慕容彥召，晉國節(jié)度使，奉命鎮(zhèn)守趙州與遼軍作戰(zhàn)。慕容彥召部晉軍與遼軍苦戰(zhàn)月余，部隊死傷慘重。眾將勸其撤退，慕容彥召說道：“不能撤，我們當死守趙州以報陛下。杜重威退守青州，見死不救，分明是與遼國暗中勾結(jié)。趙州和霸州是東都唯一的屏障。東都已空，趙州一破，遼國騎兵數(shù)日即可到達東都，大晉就亡了啊?！?p>　　慕容彥召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慕容雪，慕容彥召的四女兒，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隨父親上戰(zhàn)場了。她與眾將一起勸道：“父親大人，眾將說得對，現(xiàn)在我部傷亡慘重，杜重威肯定是不會出兵相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乘著遼軍還沒有圍城當主動撤退，要不往東都撤退也行啊?！?p>　　慕容彥召一想也對，趙州不是軍事要塞，現(xiàn)在將士已經(jīng)死傷過半，遼軍又源源不斷，不如退守東都。于是商議，如何有序撤退。正商議著，突然有小校來報，“慕容大人，南門告急，杜重威部將張彥澤陣前倒戈，正從背后攻打趙州?！蹦饺輳┱龠B忙命人去看管北門防止遼軍進攻，自己則帶僅有的親兵慌忙往南門而去。剛到南門，張彥澤已率兵攻破南門，慕容彥召等人邊戰(zhàn)邊退。

　　天福十年十二月，香蘭引著一名女子來見承訊。待香蘭退下之后，承訊噗嗤一笑，這分明就是個雄壯的男人嗎。

　　來人道：“卑職拜見公子。”

　　承訊道：“你是何人？”

　　來人道：“卑職丁力，太師兩年前，即派我等數(shù)人居于皇城附近保護公子，前日我等接到飛鴿傳書，要我等速速護送公子回北都。于是買通守衛(wèi)混了進來?！?p>　　承訊道：“事情何以如此緊急？”

　　丁力道：“聽聞晉軍大敗，遼軍已往東都而來。”正說著，香蘭進來，道：“公子，太子隨從來急召公子?！?p>　　承訊對丁力說：“我先去見太子，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太子叫來承訊和弘章，此時三人都是長成的弱冠少年。只見太子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夜明珠紫金冠，身穿淡黃色四爪龍袍，束著五彩絲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紫緞黃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睛若秋波?？∏蔚耐獗碇?，透露了掩蓋不去的貴氣與威儀。

　　承訊穿一身寶藍色的棉衣，文雅的書卷之氣中帶著幾分武生的氣息，外套一個黑袍，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俊美的臉上帶著幾分狂野。

　　再看弘章束發(fā)銀冠，白皙的臉上透著紅潤，沉穩(wěn)中帶著狂傲，深沉的雙眼好似兩條無底深淵給人一種壓力，讓人捉摸不透。

　　太子道：“承訊、弘章，大事不好了，我聽父皇身邊的太監(jiān)說前方戰(zhàn)事不利，有人進諫要殺你們二人。”

　　承訊和弘章大驚，太子沉思良久說：“遼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你二人速從南門逃走?！碧邮切郧橹腥?，在這個生死關(guān)頭，他仍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友情。

　　太子迅速換了便服，帶著幾名親信，將承訊和弘章送至東都南門。三人抱頭痛哭。

　　太子問：“你二人如何打算。”

　　弘章跪地淚流滿面，“殿下恩情弘章永記于心，此去必不負殿下，我當去鄴城，勸得我父出兵以救東都。”

　　承訊說：“我去太原，當和弘章一樣勸得我父出兵以救東都?！?p>　　弘章轉(zhuǎn)而又說：“太子，姑奶奶也一定想你了，跟我一起去鄴城先避避風頭吧?！?p>　　太子道：“不必了，我當與父皇共赴國難?！?p>　　寒風凜冽，再次相擁，珍重道別，然后三個青年，各奔東西。從此三人，天各一方，數(shù)年后再次相見已是物是人非。

　　承訊騎馬往前走，沿黃河西行，但見后面數(shù)人飛馬疾馳，“莫非是追兵？”他心中一慌立即快馬加鞭，奔有數(shù)十里，只聽后面來人急吼，“公子，公子，我是丁力?！背杏嵒厣硪豢词嵌×?，心神方定，停下馬來。丁力引余下五人拜見承訊。

　　承訊問：“我們?nèi)绾位乇倍?？?p>　　丁力道：“先去洛陽，再往西繞過兵亂，沿黃河北上即可到達太師的地盤?！?p>　　承訊在丁力等人的保護下一路西去。在路上聽聞丁力所知道的軍情后，承訊不斷沉思，兩次勝利的大晉，怎么就敗的如此之慘呢？皇帝的姑父竟然背叛了大晉，出賣了皇帝。

　　遼軍兩次撤走，晉遼互有勝負，全賴全軍將士的奮死拼殺。幾乎所有人，當然包括我們的三個熱血青年都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揮師北伐收復幽云十六州的呼聲在朝堂之上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其實當?shù)谌芜|軍南征的時候，晉朝只要按照成功的經(jīng)驗，固守幾個大城，然后沿著黃河布防，三十萬晉軍，這么多軍隊怕是能把南唐、蜀國、楚國一并全滅了，放遼軍進來，他們都得掂量掂量進來以后，一旦后路被斷了，還能不能退的回去，遼國皇帝再次打過來的時候他難道心不虛？

　　況且晉軍也算是兩次大戰(zhàn)皆勝，軍心士氣正盛，又是軍民一心，反觀遼軍呢，這如典故上說的一而勝再而衰三而竭?？傊畷x軍人數(shù)比遼軍多，在自家地盤上打仗，還有民間自發(fā)武裝支持，實在沒有輸?shù)睦碛桑菂s輸?shù)囊粩⊥康?。因為皇帝交?quán)交的徹底，主帥投降投的徹底，一場窩囊仗葬送了晉朝。

　　那時候晉朝皇帝石重貴同樣充滿了漢武大帝般的豪情壯志，選擇了迎敵而上，但是他忘記了晉國的國力與昔日的漢朝相距甚遠。不僅如此，他身邊可有完全可以信賴的人？景延廣先是“我有十萬口橫磨劍”等著遼國人，后來卻又貪生怕死畏縮不前，劉知遠先是擊敗遼國西路軍，然后卻又固守北都，這些太祖的親信重臣何曾真正服過他這個以皇侄身份登基的新皇帝。這些都沒有引起皇帝足夠的警惕，將全部的賭注壓在了一個同樣心存異志的姑父身上?？蓢@我們以晉太祖石敬瑭為不齒，可笑天下還有多少傾盡全力繼續(xù)想做“兒皇帝”的人。

　　或許這個有骨氣的晉朝皇帝石重貴應該等，畢竟他還年輕，忍辱負重繼續(xù)對遼稱孫稱臣，熬死這些心存異志的老臣們，等到他的太子、承訊和弘章這些熱血少年長成，讓他們扛起北伐的大旗。即便這些熱血少年不能像衛(wèi)青、霍去病一樣直搗龍城，也能像趙括般英勇殺敵至死方休。

　　然而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在承訊離開東都四天后，遼軍尚未抵達東都，降將張彥澤已將皇帝及太子俘虜，強行把石重貴一家遷到開封府派兵把守，獻于遼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