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盡人世間疾苦 匡兵騙馬展翅飛
承訊一行七人,一路行來,凜冽的寒風(fēng)中,只見滿目瘡痍,民不聊生。山野不見農(nóng)田,只見一片荒蕪的土地,集市難見商賈,所見最多的就是賣兒鬻女的慘景。城鎮(zhèn)里的大戶人家,偶有的布置一些施舍的稀粥不一會就被饑餓的流民一掃而光,婦女、小孩根本就搶不到。中原大地,一片死氣沉沉,毫無生機(jī)?!扒Т迦f落如寒食,不見人煙空見花”的詩句由心而發(fā)。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承訊似乎開始慢慢懂了,什么運(yùn)籌帷幄于千里之外,什么百萬軍中斬上將首級,這些都不重要,魏武侯曾經(jīng)說過的“看我大魏河山,山川險峻”,眾人皆附和,只有吳起接道:“大王,固國不以山河之險,在于大王的仁德?!卑傩赵谏婢€上苦苦掙扎,山河之險又有何用,險固的山河早已落入他人之手,只剩下四分五裂的局面,卻還在無休無止的爭斗。承訊心想:“仁者才是無敵的?!钡鞘裁礃拥娜收卟攀菬o敵的呢,承訊還沒有找到答案,他只是知道仁者絕不應(yīng)該是懦夫。
一日傍晚黃昏,一行人行至洛陽遠(yuǎn)郊,見有一村莊,于是謹(jǐn)慎靠近。
“一路行來,難得見到這還有些生氣的村落”,承訊感慨。
行至村口,見數(shù)十個村人手拿鐮刀、鋤頭,倒是丁力見過世面,與領(lǐng)頭的漢子說:“我等乃是官軍,有軍情,路過此處可否投宿一宿,明日就走?!?p> 領(lǐng)頭的說:“不方便投宿,你們還是另投他處吧。”
相持片刻,正要調(diào)馬離開,只見一名老人,在一名青年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既然是官軍就留宿一晚吧?!背杏嵍ňψ屑?xì)觀察這名老人,白發(fā)披肩,灰白的絡(luò)腮胡子,面容消瘦,看起來倒也慈眉善目。
“既是村長同意了,我等也沒意見,那就留宿一晚吧?!鳖I(lǐng)頭的漢子道。
承訊一行人在老人帶領(lǐng)下來到住處?!皬埰?,你先安排這位公子和兩人住下,再帶其他四人到村中找個住處?!?p> 那個叫張浦的青年還沒回話,丁力趕忙道:“不勞張公子麻煩了,老人家,只要給我家公子安排個住處,我六人在院中蹲一晚即可。”
老人道:“那就請公子在張浦屋將就一晚,張浦你就睡我這吧?!?p> 承訊趕忙道謝,到張浦屋側(cè)躺休息片刻。張浦便敲門而入,“公子,師傅請您吃飯?!?p> 承訊道:“謝張兄,我等帶了干糧,就不麻煩了?!?p> 張浦道:“公子莫疑,我?guī)煾蹬c公子一見如故,想和公子閑聊一會?!?p> 承訊起身,來到老人屋內(nèi)。此屋與張浦之屋無異,坐下與老人閑聊。
承訊想到一路行來,一片蒼涼,唏噓感慨萬千,談起“固國不以山河之險,在于王者的仁德?!崩先艘灿懈卸l(fā),“大唐自開元盛世之后,少有仁德之君,即使有之,也受宦官鉗制少有作為”,“百年殺伐紛爭,外寇入侵,民不聊生?!?p> “如今天下之勢力,如是公子,當(dāng)何以為策啊?!?p> 承訊沉思,想起宋史,道:“當(dāng)先平定中原,外御契丹,與吳越、(南)漢結(jié)盟,徐圖荊楚、江淮、江南和巴蜀,最終一統(tǒng)天下,以舉國之力以待時機(jī),收復(fù)幽云十六州?!?p> 說完了宋史中的“最高理想”,承訊又道:“待到中原穩(wěn)定,當(dāng)仁武并濟(jì)收服黨項及樓蘭各部,向西打通河西走廊。同時以河西夏州與幽云諸州對遼國形成東西夾擊之勢,使得遼國首尾不能相顧。靜待時機(jī),兩路出擊一舉擊潰契丹,永除北國邊患。”
聽完承訊對天下時局的見解,老人盯著承訊,似在思索似在發(fā)呆,許久才道:“想不到公子年紀(jì)輕輕,對天下時局有如此見解。既有昭烈(劉備)、武侯(諸葛亮)之志,又有漢武雄心?!?p> “可否知曉公子的來處???”老人道。
承訊見和老人長談數(shù)個時辰,一見如故,也不隱瞞,嘆道:“家父北都留守劉知遠(yuǎn),我本在東都做太子伴讀,現(xiàn)欲往北都求救?!?p> 老人道:“原來如此,我村人尚有男丁七十多人,如今亂世,留在村子也不是個出路,明天我當(dāng)勸服眾人,與公子同去投軍,不知可否?”
承訊思到,我此去北都,沒有一個認(rèn)識的人,沒有依靠的力量,何不以此為依靠。于是說:“恭敬不如從命,夫子請與我等同行?!?p> 老人進(jìn)里屋取出一本書,交于承訊。承訊雙手接過?!按四酥T葛武侯《兵書二十四篇》贈與公子,老朽風(fēng)燭殘年,葉落歸根,就不拖累大家了?!?p> 老人又叫來張浦,對承訊道:“張浦,隨我學(xué)藝二十載,學(xué)有小成,請予效力公子,為公子出謀劃策,書中如有疑惑可與張浦商議。”
張浦道:“村西,董羽、董平兄弟善使雙槍,武藝高強(qiáng),此二人早想投軍,我去將二人找來。”
承訊大喜。一會董羽、董平來見,只見此二人模樣,面色黝黑,再看身骨猶如生鐵打成、疑是頑銅鑄就,雄壯、相當(dāng)雄壯。兩人見過承訊,均要追隨從軍,隨后高高興興回家收拾行裝。
次日晨時,老人召集眾人商議,有五十余人愿從軍,也有二十來人留下護(hù)村。承訊帶著一干人等西行至三門峽渡過黃河向北都進(jìn)發(fā)。行至云臺山脈,看那崇山峻嶺,巍峨群山,承訊有感而發(fā),“大好河山,豈能拱手讓人”,一行人謹(jǐn)慎前行以防匪患,突遇對面浩浩蕩蕩足有數(shù)百人之多迎面而來。
董平?jīng)_上去問:“你們是干什么的?”
對面眾人先也是一驚,一看也和自己相差無幾皆是農(nóng)人打扮。一人道,“兄弟,莫怕,我等是臨近村落之人,聽說遼軍入侵,聚集了百余人?!蹦侨擞值溃骸氨鞠胪盾?,幫助官軍御敵,誰想行至半途,聽說前方大將投敵,帶頭殺奔東都,我等正不知何去何從?!?p> 張浦上前道:“我等正是北都留守劉大人的部下,奉劉大人之命招募軍人,保衛(wèi)朝廷,何不正好加入?”
來人將信將疑,進(jìn)入隊伍中與眾人商議。張浦小聲對承訊說:“朝廷怕是已經(jīng)窮途末路了,公子何不正好打起你父旗號,收納各部人馬擴(kuò)充自己實力?!背杏嵭南?,正是擴(kuò)展自己的勢力的大好良機(jī),對丁力道:“取我衣服來?!睋Q下素服,換上那日從宮中見太子的衣服,心想“太子不知可好,還有弘章、香蘭。公主知道我不辭而別,一定會很失望吧?!?p> 對面那人帶著另外兩人從人群中出來,正見承訊一身官服,不再猶豫,“小人阮龍,此二人是我弟弟阮虎、阮豹,我等與眾人商量一致,愿意加入,保境安民?!背杏嵈笙?,于是數(shù)百人浩浩蕩蕩開赴北都,其間又陸續(xù)招募兵士千余人。
一日傍晚,行至汾州地界,正在安營扎寨準(zhǔn)備休息,只見遠(yuǎn)處數(shù)十騎,從遠(yuǎn)處疾馳而來,丁力、董羽、董平一干人等簇?fù)碇杏嵱^去。走近見是一女將領(lǐng)頭,女將頭戴巾幗,白銀豎甲襯紅紗,獅蠻帶柳腰端跨,鳳頭鞋寶鐙斜踏,一臉疲憊之色掩不住俊秀。
承訊正欲說話,女將怒問:“你等是哪只部隊的,國難當(dāng)頭,還在這里優(yōu)哉游哉的?!?p> 承訊見這么個俊美的女將發(fā)怒,心想,看著這姑娘和我一般年紀(jì),小小年紀(jì)身穿白銀甲還是個主將?!睂W(xué)著杜弘章調(diào)侃人的口氣,不怒反而笑道:“女將軍,這不在前線抗敵,也跑到這里打獵啊?!?p> 女將仔細(xì)一看,一個穿著板正一臉英氣的少年笑著看著自己,不像是散兵游勇,趕緊雙手抱拳禮貌地說道:“我等乃是大將慕容彥超的手下將士,本在與遼軍作戰(zhàn),誰知杜重威老賊見死不救,狗賊張彥澤陣前倒戈,使我軍腹背受敵。我等奮死殺出重圍,繞道正要飛奔東都?!?p> 承訊凝視著這十來個人,肅然起敬。
張浦見承訊不語,趕忙說道:“女將軍,我家公子正是北都留守劉大人的公子,原在御前與太子為伴,這次奉皇帝之命,欲往北都求救?!?p> 張浦又道:“如是后軍臨陣倒戈,將軍怕是到了東都也救駕不急了,不如和我等一同去北都,打探慕容將軍去處,再做打算?”
女將思索片刻,猶豫的問道:“你們真是奉皇命去北都?”
張浦道:“我等本來數(shù)人,劉大人乃當(dāng)世英雄,振臂一呼,看我等已經(jīng)募集數(shù)千將士一同赴北都?!?p> 這張浦還真是能忽悠,我分明是逃命,他卻一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做的盡是無本生意,招攏了數(shù)千人。這次又來忽悠慕容彥超的部將。承訊心里想著,于是從腰中拿起當(dāng)初太子贈送的玉佩,“情況緊急,此乃陛下欽賜雙龍玉佩,皇家信物,我受皇命赴北都?!?p> 女將見著雙龍玉佩,顯然是皇家之物,不再懷疑,道:“那就跟公子一道去北都??捎懈杉Z,一路行來,餓死了?!?p> 承訊忙道:“有、有?!?p> 這樣又把慕容彥超的部將忽悠到隊伍中,休息后數(shù)千人向北都開拔。路上相互閑聊之中,承訊方知女將名叫慕容雪,是慕容彥超將軍的女兒。兩人邊走邊聊,甚是投緣,在兩人之間產(chǎn)生一絲相互的好感。承訊仰慕慕容雪女中豪杰的英氣,慕容雪佩服承訊的博學(xué)多才。這時候他們是快樂的,但是他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上天跟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承訊帶領(lǐng)著七千余人浩浩蕩蕩開往北都,行至渝州地界,又有百余騎兵遠(yuǎn)遠(yuǎn)奔來,眾人皆備戰(zhàn),唯有丁力忙道:“此必是太師派出接應(yīng)公子的部隊?!本o張的氣氛方得以緩解。
等到騎兵駛近,一個大大的“柴”字映入眼簾。莫非是柴榮?承訊正想著,丁力已經(jīng)引著那位將軍來見,只見來將一身銀甲,外表剛毅沉穩(wěn),“末將柴榮拜見公子,”來將滾鞍下馬行禮道。
承訊雙手將柴榮扶住,“將軍免禮?!毙睦锵耄莻€有本事的人,要好好用起來,但是……,傷腦筋啊。
柴榮命隨從快馬回報太師,然后由他開道往北都而行。
快馬疾馳飛報,柴將軍正護(hù)送太師公子返回北都,劉知遠(yuǎn)聞訊大喜,趕忙遣人告訴李夫人,以平慰夫人的牽掛,一面又通知親兵衛(wèi)士準(zhǔn)備出城迎接。
傍晚時分,承訊在眾多將士的護(hù)送中抵達(dá)北都南門下,早有快馬回報柴榮?!疤珟熡H自出城迎接的公子,”柴榮道。
“這么多年了,父親怕是快要認(rèn)不出我了,”承訊道。心里在想,一會可不能出岔子。
隊伍靠近,引接的隊伍分為三排,一人列于陣前,十余人列于之后,將士們“一字”排開。倒是柴榮老于世故,沒有立即沖上去拜見,心想太師父子多年未見,示意眾人停步。
當(dāng)然聰明的承訊立即就明白了,驅(qū)馬快步上前,凝視著那張充滿威儀的紫黑色的臉,然后翻身下馬,雙膝跪地:“孩兒拜見父親大人?!?p> 劉知遠(yuǎn)扶起承訊,承訊想著來到這里再也回不去了,抱著劉知遠(yuǎn)放聲大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眲⒅h(yuǎn)淡淡地說。這就是王者之氣,處事不驚,縱使內(nèi)心激動無比,表面卻如此平靜。
隨后,引眾人相見,認(rèn)識了叔父劉崇、劉信,以及重臣蘇逢吉、蘇禹、楊邠、郭威、王章,史弘肇,承訊則向劉知遠(yuǎn)引見慕容雪和張浦。劉知遠(yuǎn)見兒子一路行來竟召集了近萬軍人,更是大喜,命新招募的軍士先在城南扎營暫住,任命張浦為牙門將軍(一種低級將官)暫管這支部隊,僅帶承訊和慕容雪進(jìn)了北都。
進(jìn)城之后,拜見母親李夫人,認(rèn)識了自家兄弟劉承佑、劉承勛。然后和慕容雪都在太師府安頓下來,看來劉知遠(yuǎn)和慕容彥超關(guān)系還不錯,對慕容雪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