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一個夜晚,香樟樹的清香很淡,清涼的小風卷著香樟的葉子打著小小的轉兒,景懿打電話約安小暖出去,就在她巷子口,安小暖裹了件風衣從樓上下來。
“今天怎么又想起喝酒來了?”安小暖剛坐下就看到景懿腳下的啤酒瓶。
“就是想喝嘛!才8度而已,又不會醉?!?p> 景懿拿起酒瓶,表情淡漠,面部在灰暗的光線下顯得特別有立體感。安小暖坐在他對面,看著一反常態(tài)的他。印象中的他時而帥氣高冷,時而幽默逗逼,可像此刻般心情郁悶的模樣真的是少之又少。
不得不承認,景懿連心情郁悶的模樣也是好看的,濃密的眉毛配上精致的眼睛,還有高挺的鼻梁、唇線分明的嘴巴;他那張俊秀的臉,一定是官方認定的高顏值黃金比例臉,永遠都讓人看不膩,卻也永遠都讓人看不清。
“暖,之后你還見過她嗎?”景懿問安小暖。
“雨墨嗎?”安小暖看了看景懿說,“沒有,只是偶爾給她的朋友圈點個贊?!?p> “我從來沒給她朋友圈點過贊?!本败驳卣f出這句話,眉頭間的陰霾未散。
景懿喝酒還是和從前那樣,直接拿起瓶子喝,桌子上擺放的杯子空空的,就像是一個擺設,被風吹得踉踉蹌蹌,最終滾落在地上。安小暖伸手撿起,將它丟進了不遠處的回收桶。
“你喝醉了會掉眼淚嗎?”安小暖走回來,看著景懿一心求醉的樣子問到。
景懿苦笑了一聲說:“不是吧,你也相信那句喝醉了才知道你愛誰,生病了才知道誰愛你的鬼話?”
“難道你不信嗎?”安小暖看著景懿的眼睛,渴望能從里面看出些想要的答案。
景懿并沒有直接回答安小暖的問題,而是從懷里取出一杯不知從哪里買來的牛奶,遞給她淡淡地說:“快喝吧,一會涼了?!?p> 牛奶依舊是溫熱的,安小暖接了過來,說了句謝謝。
“那是一個春天,我和林雨墨在大學里的體育中心相識的,你知道的。其實第一眼我對她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本败餐蝗宦曇艉艿统恋恼f。
“直到有一天,她剪了帥氣的短發(fā),我站在臺階下面看著她夸她清秀了不少,那一瞬間她就走進了我心里。后來打球的時候,我看著墻上的海報對童彥飛說了句:這女的不錯。她在旁邊問我是不是喜歡那樣的?我說不是,我喜歡短發(fā)的。我突然就有種辯解的沖動,她沒說話,愣了一秒。我沒再看她,我好像緊張了?!本败材闷鹁破?,又喝了一口。
景懿繼續(xù)回憶著:“你知道嗎,那天我和她才相互加了微信,也才知道她的全名叫林雨墨。童彥飛也喜歡雨墨,我們三個也玩得來。只可惜,我跟她相處時間并不多,而童彥飛一天有五個小時都泡在體育中心里。他打得一手好球,每次都有很多人來觀戰(zhàn),雨墨當然也在?!?p> “今天是雨墨生日對嗎?”安小暖打破了景懿的回憶。
“你怎么知道?”景懿放下酒瓶問安小暖。
“我和她都是11月的生日,我月初,她月末?!?p> “對不起,不知道你過生日了?!本败部粗残∨?,輕輕地說出口。
安小暖揚了揚嘴角,將從地上撿來的香樟葉揉得粉碎。
“景懿?”安小暖輕聲喚了聲景懿的名字。
“嗯,你說?!本败蔡ь^看了看安小暖。
“當初為什么分手?”安小暖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和平分手嘛,哪有具體的理由。”
“你認為我信嗎?”
景懿思考了一下說:“感情走著走著,就淡了,好多感覺都沒了;突然變成異地,我也不會處理感情,可能也讓她失望了?!?p> “不僅讓她失望了,你自己也失望了吧。”
“算是吧?!?p> “始于顏值,散于感覺是嗎?”
“美好的東西誰不喜歡呢,只是我不懂愛情,也不懂該如何去維系。我曾以為擁有了就是結果,讓她一個人努力了太久太久了。”
“再沒有機會了嗎?”
“沒了,她應該過得很好?!?p> “那可以回答我另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趁我喝了點酒,愿意說?!?p> “當年為什么不和雨墨一起去阿湯那里?”
景懿放下酒瓶,淡淡地笑了笑,說:“我沒想到那么多,當時太年輕了,想得太簡單了,我也不敢隨意放棄當下?lián)碛械臇|西,而且面臨畢業(yè),我有點不知道要怎么辦,很茫然”。
“就這么簡單?”
“那你希望是什么樣的原因呢?”
“那為什么沒去雨墨家鄉(xiāng)發(fā)展呢?”
“也許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吧,總想著先自己奮斗奮斗,趁年輕闖出一番事業(yè)來,我更想去南方而已?!?p> “這么簡單?”
“你希望多復雜?”
“可是就這么一個簡單的答案,我和雨墨都一樣沒有想明白。”
“也或許是有一絲絲自卑吧,說不清楚?!?p> “你和阿湯是同級同系的,當時他已經是一家店的老板,將來會經營三家健身會所,你心里有落差嗎?”
“有一些?!?p> “你真的在意過雨墨嗎?”
景懿抬頭看著安小暖,不可置信地問:“難道你覺得我沒有在意過她嗎?”
安小暖呆呆地望著景懿:“你真的很容易讓身邊的人產生錯覺。你的真實與不真實好像在沒有規(guī)律般的切換,我時??床欢銉刃纳钐??!?p> 景懿將酒瓶輕輕的放在桌上,盯著安小暖的眼睛回答說:“連你都看不懂,那還有幾個人能懂我呢?我當然在意過她,現在回想起來,還是當初的感情最真摯簡單。”
安小暖腦海里冒出無數個林雨墨的樣子,可愛的溫柔的堅強的難過的,還有分手那次她顫抖著哭泣著叫了安小暖的名字,頓時情緒激動,特別不甘心地追問景懿:“既然你在意,那到底為什么放棄了她?”
景懿肩膀微聳,搖了搖頭,看著安小暖嘆了口氣,特別文藝地說:“因為,我不知去路,不知歸途,更不記得夢里有什么樣的深刻入骨。”
風輕輕吹來,溜進了脖頸里,安小暖不禁打了個寒顫,大口的喝著變溫的牛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感情多脆弱啊,分手的理由千千萬,永遠沒有特別固定的原因;人們多無助啊,相愛的時刻多難得,別離之時卻輕而易舉。
良久,景懿開口詢問安小暖:“陪我去走走好嗎?”
景懿一點也沒有醉意,這點酒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是小事。他站起身搓了搓臉,用眼神再次征求安小暖的意見,將她從凳子上拉了起來。
路邊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一會兒將他們無聲無息地拖入黑暗,一會兒又幫他們照亮前進的道路。
涼風迎面而來,香樟樹葉向后方跌跌撞撞地跑去,安小暖看著景懿沉默的側臉,裹緊風衣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他們一起走在一個背風的角落,景懿點起了煙。
風突然像變了方向似的追著他們吹來,景懿趕緊擋在安小暖面前,看著她微微縮起來的樣子,問:“冷么?”
安小暖笑著搖搖頭說:“不冷,剛剛好。”
安小暖的頭發(fā)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讓景懿又想起了從前,他說:“你還記得嗎?大四那年冬天,我買了機車載你在沿河路上狂奔,你也冷成這副模樣。”
“記得呢,好像也是個11月,對吧?”安小暖不假思索地回答。
“大概是吧?!?p> 安小暖牽一牽嘴角,笑著說:“那可是我第一次坐機車,可嚇壞了。”
“那時候多好啊,無憂無慮,當時最大的夢想就是買輛機車,什么都不想??珊髞恚瑦矍?、事業(yè)接踵而來,離別也緊跟其后,只剩下了自己。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就像今夜的風一樣,沒有方向,無依無靠?!?p> 景懿將煙頭捻滅,靠在旁邊的墻上,向天空望去。
安小暖也抬頭向天空上看去,輕聲問景懿:“那你把你的機車賣了,是不是就等于跟青春說再見了?”
景懿又淡然一笑,說:“我才沒有那么文藝,只是不方便帶過來,它的樣子也有點陳舊了,索性就賣了,現在上班輕軌什么的都很方便,用不上了?!?p> 安小暖望著遠方,默默地感慨:“你當年買它,可不僅僅是為了上班呢。”
“擁有過,就值得了,哪有那么好的命能一直擁有呢。”
景懿微笑著,面部像劃過了一道漣漪,眉宇間卻不甚平靜。
風小了些,他們繼續(xù)在路邊走著,安小暖好奇地問:“景懿,你還會擁有愛情嗎?”
景懿沖安小暖無奈的笑了笑,一本正經的說:“愛情?我都快忘記它的樣子了?!?p> “或許有一天你就會遇到呢?!?p> “隨緣吧,誰知道上天怎么安排?!本败膊蛔孕诺乇硎荆终f,“你別問我了,你呢?在這座城市這么久了,沒遇到心動的男生嗎?”
“見過了海,就覺得河太窄,心就那么大一點,裝不下太多人?!?p> “你認為他是海?我還覺得他是浪呢,真夠浪的,都不知道浪哪去了?!?p> 安小暖猜到景懿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忙轉移了話題,不想提起曾經的那個人。
“今天晚風真不錯誒,讓我想起了咱們校園。你記得嗎?你大晚上翻墻去我宿舍?!?p> 景懿頓時像是提起了精神,倒著走在安小暖面前興高采烈地說:“當然記得,長大后哪有機會翻墻啊,都生疏了,那次翻墻差點扯到我褲子?!?p> “那天沒聽你說呀?!卑残∨笮?。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干嘛要提,我可是覺得那天我特帥氣呢,保護了弱小的女子?!本败驳靡獾鼗沃X袋。
“去你的,我才不弱小,我內心好強大的呢?!?p> “切,外人看你強大,我可不覺得,分明就是個小不點?!?p> “還說我呢,你分明就是個景三歲,這么多年了還是沒長大?!?p> “長不長大有什么區(qū)別,我總是會保護好你這弱小的女子?!?p> “你說,你當年是不是保護過好多弱小的妹子??!很有經驗的樣子?!?p> “別瞎說哦,我這個人很有原則的,絕對不隨意撩撥別人?!?p> “長了一張看起來就喜歡撩撥別人的臉,你說你有原則,鬼信啊?!?p> “你是在變相地夸我?guī)泦???p> “我是正兒八經地夸你帥好吧。你說你為什么不好好經營個視頻號推廣推廣自己,可惜你這張臉以及這么好的身材了?!?p> “我低調,才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事情?!?p> “我看不是低調,是不行吧?!?p> “誒,你這小不點,長本事了啊,現在說話都開始懟我了。”
“你能把我怎么樣???”安小暖踩了踩他的鞋子,嘚瑟地在他面前搖頭晃腦。
“我啊……我能把你送回家,哈哈哈?!?p> 景懿爽朗著笑著,路邊空蕩蕩地,輕輕傳來一絲絲回音,風兒也像是在哈哈笑著,擦過耳旁,呼呼的。
和安小暖在一起,就像回到了從前一般。他仿佛回到了校園時代,人都年輕了幾歲。
“其實,更多的時候我會想起認識林雨墨以前的日子?”景懿突然說。
“認識雨墨以前的日子?是什么樣的日子?”
“單身的,無憂無慮的,可以不顧及對方感受的那段日子?!?p> “這句話聽著有點自私呢?”
“就比如凌晨兩點的雪人,我還是記得特別清晰,真的什么都不用顧慮,想走就走,想玩就玩,瘋狂又浪漫?!?p> “大學生活大多都是開心快樂的?!?p> “那天晚上雪景的照片你還留著嗎?”景懿問。
“嗯,網盤里呢?!?p> “那抽空給我發(fā)幾張唄,我找不著了?!?p> “好的,回去下載下來發(fā)你?!?p> 清冷的街道上,他們繼續(xù)回憶著,笑鬧著,就像一對快樂又獨立的孤魂,心靈沒有歸處,靈魂無處安放,在風中優(yōu)雅地飄蕩,沒有方向,不知未來,看不見歸途,卻也不怕黑暗。
回去后,安小暖下載好照片,發(fā)給了景懿。
景懿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照片微笑。
好美好的回憶啊,大雪天,的確像極了安小暖說的韓劇氣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安小暖看著窗外,她察覺到出來,景懿變了,變得更耐心更溫柔更明朗了,可惜沒有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