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動晉都的品香閣還是人頭涌動。
各家權貴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家丁,都無一例外地拿著帖子,乖乖排著隊。路過的百姓,都有些見怪不怪了。
榮盛之府,若一月里不來品香閣小宴一場,品一品百般滋味,那可真就算不上榮盛了。
若有他國異鄉(xiāng)人置疑品香閣,何甚天仙滋味,得萬般垂青,少不得當地普通老百姓都要啐一口,拋之一句:“庖膳窮水陸之珍。”何意也?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就沒有品香閣廚房里沒有的食材。
若你要再多問一句,到底何甚滋味,那普通老百姓可能回答不上來了,不過大可能是換得一枚白眼。為甚?貴??!沒見榮盛之府都要排隊預定,一月說不得才能排上一次,那可不得萬錢如流水。
如權貴萬般垂青的品香閣,門口此刻迎來了一位“小公子”,和她的小隨從。至于為何用“她”,想也知道何原因了。
“小公子”明眸皓齒,白袍更襯腰肢盈盈一握,形態(tài)處處彰顯女態(tài),不過卻也是無人對此懷有異樣態(tài)度。
晉國近十年,民風開放,女郎們也是膽大直率的很。再言之,別說是比較“女態(tài)”的公子了,“男風”便也不是罕見的事。不說旁人,就是談起那高位的晉皇,少不得百姓都要“咳咳”兩聲。
于是,蘇云雀更是肆意的很。她抬頭望去,品香閣碧闌軒窗,燙金牌匾,心中有些恍惚,幽幽一嘆,十年了。
品香閣的幾個伙計不慌不亂地忙著,見一面容如玉的小公子,踏了進來,不見排隊,也不吆喝伙計上前,只是四處望著,正奇怪著呢,就見悠哉悠哉的高冷前臺掌柜,激靈一打,身子卻已躍了起來。
“小...小公子,您來了。今日高掌柜并不在,只有小人在...”王掌柜笑得諂媚,臉皮子都堆疊在了一起。
“小人,引您上樓去?!闭f著弓著身子便走在前面。
各家正在排隊等著商談的權貴家的下人,俱是心中驚了一驚。能讓王掌柜那張冷臉笑成花,那可真就不是一般的“小公子”了。俱是心中猜測了起來,又見王掌柜直接引了那小公子上頂樓去,眾人更加是驚異。
蘇云雀,哪管那些人,來自己的酒樓,難不成自家的下人掌柜還能冷著個臉給她看?不過,王掌柜,這人什么都好,確實笑得著實“丑”,讓她心中還是有些不適應,卻還不如板正冷臉呢。
來到頂樓的小閣間,輕車熟路坐在了窗邊。小“隨從”小蔓機靈地帶上了門。隔絕了所有的人聲。
此閣間,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來的,特意給自己留的。淡青色的幔簾搖漪,軒窗開得很大。
品香閣已經是晉都建設規(guī)制中最高的酒樓了。她坐于這頂樓小閣,能將大半的晉都望于眼底。
十年。對啊,已經十年了。她如期從憐弱幼童,長成十四五歲。
十年間,她做了很多事。搶了前世助渣爹榮盛得力,財帛動天的高掌柜,奪了前世得毒繼母垂眼,名動天下的妙手廚子。開了此間王孫貴胄趨之若鶩的品香閣。從此,財帛金玉,源源不斷入她錦袋。
“小舅舅”十年兵戈,也終成敵人聞之色變的“狼將軍”,為她母女立身晉都,立成巍然的高山。就連前世的大英雄“蘇將軍”,今世也隱隱被壓于其盛名之下。
可是,十年間,她也沒做很多事。渣爹蘇凱,還是如愿娶了當國鎮(zhèn)國長公主。
她猶還記得,那日里,將軍迎娶長公主,十里紅妝。那時候她被抱在小舅舅的懷里,在人群里看她渣爹,那高頭大馬上的意氣風華。
那時候,小舅舅的拳握的很緊,不久后他便不聽自己和阿娘的勸阻,三番四回上戰(zhàn)場。十年將軍,百戰(zhàn)榮耀滿身傷,以自己的方式維護阿娘和自己。
而自己的阿娘,自來了晉都后安置,便沉迷于佛堂。日日夜夜,虔誠禮佛,說是為小舅舅,但蘇云雀想也知道,阿娘終究還是傷了心。
所以,她心中恨了。即使她帶阿娘逃了“渣爹”的劍,在十年前逃出了生天,可阿娘的心被劍傷了徹底。
有了在意的阿娘,有了今世的“小舅舅”,她再也不是前世里冷心冷情的蘇云雀。正因為他們,她也有了恨。前世還不夠,今生也要傷害自己愛的人,這些人,這些人!!
清風掃過窗邊的簾,泛起漣漪,拂過她的發(fā),卻也撫不平她今生心里的恨了。
聽說長公主生唯一嫡女,蘇云華,傷了身子,目前夫妻二人膝下尚無嫡子。她的好妹妹,蘇云華,如今便已十歲了,她們姐妹今世還未見過一面呢。
她該好好想想,該安排個怎樣“感人”的姐妹相會呢?
杯中茶被她捏在手中,指節(jié)捏得泛白,卻是不喝。
“小姐,茶涼了。小蔓給小姐換上熱茶吧。”小蔓提著壺,輕聲問道,卻也是打斷了蘇云雀的思緒。
見自家小姐不再愣愣望著窗外發(fā)呆,看向自己,小蔓趁機說了起來,“今日里風大,小姐可別涼了身子,小蔓讓賀廚子給小姐炒幾個閣里現下熱銷的菜?”
小蔓是她們安置晉都后,買入的丫環(huán)之一。她跟著自家小姐蘇云雀已不是第一次出門,來這品香閣也是輕車熟路了。
“無需多麻煩。上些高麗栗糕,蓮葉羹即可?!倍嗳瘴丛鲩T,蘇云雀今日里只是來品香閣透透氣,并無考察新菜的想法。
“是,小姐?!毙÷槔赝讼铝?。
她倒是享受坐在這里,一個人靜靜想心思的感覺。但是世事并不總能順著她的心意走。品香閣內二樓竟傳來喧嘩之聲。因距她的小閣不過一層之隔,倒也打擾到她了。
蘇云雀皺了眉。不過酒樓嘛,本就是喧嘩熱鬧之地。
突然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前世記憶頗深。
眼眸沉沉,是他呀。
陸辰,她前世的十年夫君,也是親手送她上黃泉的人。晉都就這么大,她也想過總有一天,會遇到,就像現在。
即使不想記起,可隔著層隔著門,聽著那個聲音,依舊知道是他了,多么可怕的熟悉。
聽著喧嘩,大抵又是他的“皇兄”們戲弄他了。
可是又關她什么事了。今世的他們,如今不過陌生人。
她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還不著急,先等她的好“妹妹”長大呢,今生可沒有個可以被渣爹,送去當他妻的犧牲品了。
聽著喧嘩戲弄漸漸平息,遠去。現今的十七皇子,還活得甚是屈辱呢。他們總會有見面的那一天的。
昔人啊,昔人,再見不如讓你們泯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