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陳遠決定進城探探消息,他是布衣身份,只有見到鄺埜這個正牌欽差,才好做打算。出了村子,陳遠他們發(fā)現,官道兩邊很多要飯地乞丐,還有一些拖家?guī)Э?,好像逃荒似的?p> 樊忠解釋道:“秋天里鬧蝗災,莊稼都給蝗蟲吃光了,官府別說賑災,賦稅可是越來越多,到處都是逃難的?!?p> 再往前走,路上已經能看見餓死地饑民,逃荒要飯的也都是面黃肌瘦,氣息奄奄。
巡邏的官兵策馬奔馳而過,偶爾能聽到有饑民因為搶吃的被巡邏官兵當街砍死的消息。
賣兒賣女的,滿頭亂發(fā)上插一根草標,衣衫襤褸。
以前在電影里看過舊社會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賣兒賣女,現在真真切切看見真事,陳遠眼也紅了,手腕上青筋暴起。這種狗官,不殺,何以平息民憤。
進了城,街道邊躺著的一個小女孩引起了陳遠的注意,這小女孩大概十二歲,面黃肌瘦,衣裳破爛,一頭蓬松臟亂地頭發(fā),上面還插了一根草標,躺在街邊一動也不動。
巡邏的官兵走過,踢了她一腳,看看她死了沒有,這時候她才艱難地動了動身子。
小女孩旁邊躺著兩個中年男女,從他們躺著的怪異姿勢,陳遠就可以斷定,這兩個中年男女很可能已經死了。
這時,街上來了一個乘轎子的人,突然一條白色的小狗串出來,小狗身上是紅色錦緞,脖子上金黃黃的鈴鐺。
“哎喲,我的嬌嬌?!鞭I中人驚呼。
立馬幾個奴仆上去,一把抓住它,狗因為被抓得生疼,不斷掙扎。
一個十八歲的女人出來,倒有幾分姿色,就是臉上的粉底,涂了一層又一層。
“混賬,你弄疼我的嬌嬌了?!迸咏o了那個奴仆一耳光,心疼的接過小狗,像哄自家兒子一樣。奴仆紅著半邊臉,低頭賠笑,完全沒有抓住“嬌嬌”的功勞。
女人進了轎子,揚長而去。
“呸,不就是吳應德的第十三房小妾么?他都可以當你爺爺了?!狈疫藘煽?。
第十三房小妾?陳遠知道吳應德都快七十了,還能行么?望著轎子的背影,陳遠陷入沉思。
再看看那個賣自己的女孩,想想剛才的小狗,陳遠心情沉重,古代,別人看到的是才子佳人,王侯公子的俊俏,誰會知道底層百姓在生存邊緣的掙扎。
人不如狗!
陳遠來到那小女孩身邊,抓住她的手搖了搖,大熱天,卻感覺到她的手冰冷。小女孩艱難地睜開了雙眼看了看他,然后又昏睡過去了。
陳遠顧不得小女孩身上的骯臟,將孱弱的小女孩橫抱在懷里,輕若無物,快步進了一家酒樓,在樊忠耳邊低語幾句,讓他去盯著剛才那個乘轎的女人。
到了房間,陳遠給了掌柜一錠銀子,叫他趕緊拿一床被子來,再叫一個酒樓廚房的廚娘,讓她脫掉小女孩襤褸的外衣,換了衣服。同時吩咐掌柜的熬稀飯給小女孩服下。
見陳遠出手闊綽,掌管的不敢怠慢,一一照辦。
有了吃了,那小女孩有些精神了,慢慢轉醒。
小女孩昏睡了一會,蘇醒了過來,說口渴,陳遠又吩咐給他喝一小碗米湯。
又過了一會,小女孩眼睛慢慢有神了,孱弱的聲音道:“謝謝恩公——我爹娘呢?”
陳遠有些歉意地說道:“已經不在了。”
小女孩悲聲哭了起來。
陳遠任由她哭了一會,柔聲安慰:“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照顧你自己的身體要緊。你還有其他親戚可以投靠嗎?”
小姑娘哭泣著說道:“沒有了,他們都逃難去了,多謝恩公救命之恩,春花感激不盡?!?p> “春花?你名字叫春花?”陳遠問道。
小女孩點點頭。
陳遠心想,怎么取了這么個名字,不過也難怪,農村嘛,都沒文化,又是女孩子,隨便取個花花草草的也就行了。春花,呵,比二狗好聽多了。
沒有親戚投靠,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怎么生存?
春花抽泣著慢慢說道:“今年鬧蝗災,一粒糧食都沒收上來,方園幾百里都鬧災,能吃的都吃光了,連樹皮草根都吃得差不多了,有的村子還吃人。我爹娘帶著我進城想討點吃的,結果城里那些大老爺到處攆我們,爹娘想賣了我換點糧食,可是,可是他們嫌棄我小,三天沒有大老爺要,爹娘活活……”
陳遠心里堵得慌,為她的生計發(fā)愁,既然救了她性命,身有要事,沒有時間管她,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說道:“你現在已經恢復了,這點銀子給你,桌上還有些菜肴米飯,我會讓掌柜的再給你準備些干糧,總歸你的親戚還在,你去找他們吧?!?p> 春花咕咚一下跪倒,向陳遠連連磕頭道:“恩公,求求你收下我當丫鬟吧,我能吃苦。我什么都會做,爹娘都死了,我親戚都逃難去了,我找不到他們,回去遲早也會餓死的,求求您,救救我,收我做丫鬟吧,我不要銀子,能給我口飯吃就行了。求求您了?!闭f罷,哭泣著一個勁在地上磕頭。
陳遠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她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哪有自保能力,就算有銀子,路上也被搶了。
扶起她道:“我不是什么老爺,也是種田老百姓,用不著丫鬟?!?p> 春花聞言傷心欲絕。
陳遠嘆道:“你先起來,我還有事,要去辦事,不方便帶著你,你就在酒樓呆著,等辦好了事,再給你安排。”
“謝謝恩公,謝謝恩公。”
小丫頭還很虛弱,陳遠讓她睡下,然后到另外一間房等待消息。
直到半夜,陳遠已經睡著了兩次,樊忠才回來。
“怎么樣?”
樊忠先是臉紅,然后才怒道:“公子猜得不錯,那娘們被安排在城南,晚上果然有人悄悄去見她,嘿,你猜是誰,居然是吳應德的師爺柳林。”
這個小妾才十八歲,吳老頭都七十了,能不出軌才怪。衙門守衛(wèi)森嚴,正愁找不到理由去見鄺大人,火華之前能見到,那是被吳三田安排的,陳遠可以肯定,鄺大人現在被吳應德軟禁了,他沒有欽差大印,調不動吳千戶。
災荒,饑民,衙門粗暴,隨時可能點燃這把暴亂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