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回到原點
洛京，皇宮之中。
慶武帝緊繃著臉，面上早已在看到這封信沒多久就變得鐵青起來。
蕭寒將殤州查貼兒所供之事盡數(shù)呈上。至于太子和查貼兒的私通密件暫且由蕭寒保管。等把這幫柔然兵馬徹底解決了之后，蕭寒會快馬加鞭親自回京呈上。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要保護(hù)這些信件的安全，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
畢竟供詞呈上，太子還有辯駁的機(jī)會?？扇羰前堰@些自己親手所書通敵信件放在慶武帝面前，蕭玉晟就算有十個腦袋恐怕也不夠砍。
殤州離洛京縱使快馬加鞭晝夜不歇，也要七天才能送到。
等洛京的慶武帝收到這封供詞之時，殤州的蕭寒也已經(jīng)整理好了被俘的柔然軍隊，準(zhǔn)備啟程，押送查貼兒一道前往洛京。
剛從洛京輾轉(zhuǎn)兩月到達(dá)的殤州，此刻又要啟程返回。只是這一次，蕭寒沒有帶上陸瑤。
若說往日里，只是趕路，倒也沒什么。但這次，她深知一路艱險，自己很有可能上了路，反而成了蕭寒的拖累。
蕭寒輕裝簡從，路上只帶了百余名自己的親衛(wèi)，連查貼兒都被易裝換面。為的就是防止被人劫走。蕭玉晟見過查貼兒，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也認(rèn)識。
查貼兒被褪去了胡服，換上了中原的衣服。就連臉上的絡(luò)腮胡須也被刮的干干凈凈的。這樣一收拾，若不是細(xì)究，還真一眼難分出這群人的隊伍里竟還有個柔然人。
與此同時，慶武帝已經(jīng)暫停了蕭玉晟有關(guān)太子的一切優(yōu)待，被軟禁在東宮之中，只等蕭寒把那些信件帶回來，便能立馬治他的罪。
對于蕭玉晟的背叛，慶武帝實在還是抱著一些僥幸。讓他怎么相信，這個他病重之際，尋邊天下良醫(yī)為他治病，這個時時刻刻看著溫文爾雅，與世無爭的太子會與敵國勾結(jié)。他居然從那么小的時候就開始培養(yǎng)黨羽？廢太子的事竟然大半都出自他的手筆？
他永遠(yuǎn)都呆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若不是為了權(quán)衡朝堂，這儲君之位又怎會輪到他？想到這里，他就想起了那個溫良賢淑的舒妃。她不爭不搶，哪怕被冤枉也只是求洗刷罪名，不愿追求旁人過錯。永遠(yuǎn)一副無欲無求，柔柔弱弱的模樣。
想到這里，慶武帝漸漸的攥緊了拳頭。這對母子，還真是把他當(dāng)猴子耍了。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舒妃此刻正著華服，衣香鬢影的跪坐在，側(cè)房佛像面前的蒲團(tuán)上。她一回想著自己的一生。從一名卑微的宮女被慶武帝一夜臨幸，懷了龍種，進(jìn)了天家的門。她二十多年一直選擇伏小做低，一是因為自己沒有背景，而是因為自己姿容并非出眾。那一夜之后，天子恐怕是每每看到自己這個兒子才會想起還有她這么一位貴人吧。
后宮之中，有權(quán)有勢的妃子可以是自己孩子的依靠，得寵的孩子也可以是自己母親的依靠。
唯有她母子二人，母親不得寵，兒子也寂寂無名。只是戴著一個皇子的頭銜，有時還要被那么得勢的奴才欺辱。
直到那次，她一人閑來無聊，在御花園中走動，卻被以為得寵的貴人暗諷自己上不了臺面，寒酸。還說什么男人不寵你，哪怕你苦心經(jīng)營為他誕下龍種，你也一樣入不了她的眼。
說話的貴人身姿妖嬈，衣衫錦繡，滿臉小人得志的神情，雖然說話的時候那貴人是沖著正在盛放的牡丹花說的?？芍灰L心眼兒的都知道在嘲諷她呢。
只是她想來對圣上恩澤看的開。不讓自己有所希望，自己也就無甚失望了。在圣上面前找尋愛情的感覺，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天家的恩澤又怎會讓一個獨承。
沒有得意，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意。否則現(xiàn)在起的樓有多高，往后便會榻的有多慘痛。
那時的舒妃輕輕抿嘴淺笑，裝著仿佛聽不懂的樣子，并未與人多加計較?？伤诨刈约旱罾锏臅r候，卻發(fā)現(xiàn)了蕭玉晟被一群人給擠在一個角落里欺負(fù)。
她自己可以委屈點沒什么，但是她又哪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被如此糟踐。從那時起，似乎是那個躲在角落里唯唯諾諾不敢反抗的兒子點醒了她。這個世上從來都不存在只要你安分，別人就會放過你。朱紅高墻，金光琉璃瓦中有的只是永遠(yuǎn)的強(qiáng)者和弱者，永遠(yuǎn)的勝者和敗者。
從那以后，她要求自己的兒子勵精圖治，哪怕被人欺負(fù)也永遠(yuǎn)不要忘記勤奮讀書。其他皇子穿巷拂柳之時，蕭玉晟在跑馬場上一圈又一圈的練射擊，練武藝。
在自己的殿中輕捻佛珠。自從，多年前她們母子開始籌劃這一切時，她就開始了信佛。仿佛每日向佛祖懺悔，就能將自己的罪孽減至最低。
舒妃手里的佛珠越轉(zhuǎn)越快.......
她想起廢太子蕭玉桓和已故的王皇后在那場慘案中嘶喊冤屈的場面，王皇后被打入了冷宮，廢太子激憤難耐，在東宮自縊身亡。聽到噩耗的王皇后隨后也一頭撞在了冷宮冰涼的柱子上。
王氏一門都被圣上滿門抄斬。
在聽到噩耗的那一刻，她縱使早已堅硬的心腸也止不住的顫抖不已。
天家哪里有什么恩典，無非是日日夜夜的擔(dān)驚受怕和如流星般隕落的恩寵罷了?？尚Φ氖?，這皇宮里的女人，竟還前赴后繼的攜著全族的榮耀與性命，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恩寵擠破了頭。
舒妃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該來的總會來的.......
沒多久，慶武帝身邊的李公公派人來傳話了，說圣上要見舒妃娘娘。傳話的人也是個人精，他從李公公的口音里聽出了舒妃娘娘和太子蕭玉晟干的那些事兒，便知她二人氣數(shù)已盡，竟然連傳話也帶了幾分鄙夷的語氣。
舒妃宮里接話的宮女頗有幾分不悅。想當(dāng)初二皇子當(dāng)上太子之時，她們這些宮女都恨不得走路鼻孔朝天。所到之處的太監(jiān)宮女哪個不是姐姐長姐姐短的伺候著。
這才就一會子功夫，就給她們擺出這等臉子。
院里四下靜悄悄，哪怕舒妃不想聽，也必定能聽得見那太監(jiān)來傳的話。
舒妃神色淡淡，并未理他，只繼續(xù)讓自己身邊的宮人幫她重新補(bǔ)了些妝容，又抿了一層厚厚的唇脂。她滿意的看著鏡中精致雍容的自己，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娘娘！”
貼身伺候舒妃的嬤嬤看著她背脊挺直的從殿中出去，忍不住滿含擔(dān)憂的喚了她一聲。
舒妃頓了頓身子，卻沒有回頭，然后徑直朝前走去，最后消失在了宮門處。
勤政殿內(nèi)。
慶武帝強(qiáng)壓著心中的怒火，正在一扣一頓的敲著書案。
殿內(nèi)的侍從皆屏氣懾息，慶武帝剛剛發(fā)了好大一通火氣，侍從個個都驚魂未定的垂著頭，生怕真龍?zhí)熳拥呐馃阶约荷砩稀?p> 殿外，舒妃到了。
殿門打開，屋外蒼白的日光照了進(jìn)來，昏暗的殿內(nèi)終于有了絲光亮。那縷光亮的盡頭，慶武帝緩緩的從書案上抬起頭來，他嘴唇緊抿著，眉目冷冽，雙手握拳放于書案兩側(cè)。
舒妃逆光，跨步而入，她鬢發(fā)高挽，身著曳地大紅禮裙，一步一步的自殿門口走了進(jìn)來。不同于以往，發(fā)鬢上金燦燦的步搖襯的她格外的美艷動人，雍容華貴，仿若她才是這后宮的主人。
慶武帝有一瞬間看恍了眼，可又仔細(xì)回味著她今日的裝扮，便知蕭寒所言八九不離十了。
良久，空蕩蕩的大殿響起了一陣?yán)浔某爸S聲：“朕倒是不知道溫順柔婉的舒妃竟也有如此美艷奪目的一面。”
舒妃面上神色平淡，神情并未因此話有何波動。
見舒妃一副無波無瀾的模樣，慶武帝心中的怒火被徹底的激了起來。他怒喝一聲：“來人！將舒妃打入冷宮！”
然后又對著站在下首平靜無波的舒妃陰陽怪氣的諷道：“不知，朕的舒妃娘娘有沒有什么想要辯解的？”
舒妃淺淺一笑，她抬頭看了慶武帝一眼，雙手疊起，廣袖落下，端身跪了下去，頭磕在地上的一瞬，嘴里開口：“多謝陛下恩典！”
慶武帝看著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便輕輕的閉上了雙眼，揮了揮手。
侍衛(wèi)上前，抬手：“請吧，舒妃娘娘?！?p> 舒妃站起身來，利落轉(zhuǎn)身，連個眼神都未多給慶武帝一個，便隨著侍衛(wèi)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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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是真的冷啊。
灰墻灰瓦，一個小小的破落院子，一群用斜眼看她的奴婢。
“又來了一個?！痹鹤永锏呐制抛余局献诱f道，順勢還往她這里啐了一口濃痰。
舒妃心下笑道，這有什么？想當(dāng)初，她還在冷宮里伺候過別的廢妃呢。慶武帝也是那次來看望廢妃的時候，寵幸的她。如今，再回這冷宮，也算是回到了原地。
那輝煌無比的金鑾殿就當(dāng)是自己前生的做的一場夢吧。
她緩緩的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氣定神閑的走了進(jìn)去。不知那些年王皇后在這小小的四方天中是怎樣度過的。她可曾后悔進(jìn)了這后宮，當(dāng)了皇上的妻子？她可曾后悔自己曾經(jīng)保護(hù)過的弱小妃嬪會有一日來將她置于萬劫不復(fù)之地？
舒妃輕輕的合上了眼，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