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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明天贈予你

第一天:知君心(上)

我把明天贈予你 言念永卿 1891 2023-08-04 17:01:31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p>  【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yīng)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顧連舟心里默默的念著,這是他《與妻書》里最喜歡的兩段,每每讀到便嗟嘆林覺民和陳意映的凄凄別離。

  他睜開眼,周圍還是白色的墻,藍色的窗簾,整個房間里彌漫著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氣味,這樣的場景,他已經(jīng)看了四個多月了。

  門把手被扭了一圈,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老婦人,她手上提著食盒,徑直坐到床邊。

  “老頭子,今天沒什么新菜式,給你挑了你之前常吃的?!彼蜷_食盒,拿出筷子遞到他手上,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剛才準兒打電話來說今天要過來一趟?!?p>  “小琴和阿平呢?”他聽了,又問起了其他人,顫顫巍巍的拿起筷子。

  老婦人頓了一下:“他們說有點忙,過一陣子回來。”

  顧連舟聞言眼神有些黯下去,然后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也對,也就只有準兒不忙了?!?p>  “孩子們都有自個兒的事了,等他們忙完了這幾天,自然就會回來的。”老婦人知道顧連舟心里不舒服,只得寬慰著。

  “嗯?!鳖欉B舟應(yīng)聲,低頭吃飯,默然不語。霎時,房間里又如之前一般沉寂,與窗外的鳥語人聲有了鮮明的對比。

  那老婦人名叫杜婉芳,顧連舟的妻子。自從顧連舟生病住院以來,一直都是她在忙前忙后的照顧。大大小小人情來往,事無巨細,杜婉芳都安排得妥帖。

  顧連舟午后被一陣電話鈴擾醒。手機在一旁的柜子上一邊響鈴一邊振動,“嗡嗡”的振動聲仿佛充斥在顧連舟身體里每個角落,他有些受不了這聲音,環(huán)顧了四周,見杜婉芳沒在房間里,吃力的撐起身,想下床去接電話。

  腿才剛離開被窩,還沒著地,鈴聲就戛然而止。這時杜婉芳也從外面進來了??吹筋欉B舟想下床,連忙走過來扶著。

  “怎么了?”杜婉芳關(guān)切的問著。

  “剛有人打電話來。”顧連舟指了指柜子上的手機,剛才撐著身子下床,牽動著病處也有些疼,便由杜婉芳撫住躺好。

  “我剛出去續(xù)交住院費了,手機沒帶在身上?!倍磐穹家贿呎f著一邊翻著電話往回撥,“應(yīng)該是準兒”

  “你到了啊?!倍磐穹家贿叴螂娫?,一邊把顧連舟的床頭調(diào)高些,讓他躺得更舒服一點。

  接完電話,杜婉芳跟顧連舟說了一聲,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一陣木質(zhì)物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本就靜的住院部愈加顯得大聲了,沒多一會兒,房門被打開,杜婉芳攙扶著一位拄著拐杖的中年男人。

  “準兒,你來了?!鳖欉B舟沖那男人打了招呼,他也回應(yīng)著,叫杜婉芳把他攙到床邊來。

  “爸,你感覺好些沒。”那男人是顧連舟的大兒子,名叫顧準,早些年出事下肢截了肢,平日里基本上都是靠輪椅和拐杖過活。

  “還是老樣子。”還沒等顧連舟回答,杜婉芳先搭了話,“這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喊疼?!?p>  顧準其實也知道沒有問的必要。之前醫(yī)生就和他們說過顧連舟病情的嚴重性,他能做的,便是隔一段時間來探望一番,看著顧連舟愈加憔悴的樣子,他心里也是難受的。

  “二弟和小妹說他們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回來看您?!绷季?,顧準冷不丁的冒出這么一句,“怕您心里記掛,便先給您說一聲?!?p>  “你媽媽剛才跟我說了的?!鳖欉B舟微微點頭,“有你常來,也多少有些照應(yīng),他們都忙?!?p>  顧連舟嘴上說著,心里卻不這么想。都這個年紀了,多少也有些兒孫繞膝下的情結(jié),自他住院以來,二兒子顧平回來過一次,小女兒顧琴也回來過一次,每每都是匆匆的回來,又匆匆的回去上班,平時他們夫妻倆這里都是顧準看顧著。

  顧準因為行動不便,不好找工作,便接了些散活,做手工。夠他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平時也較清閑些。

  顧準是下午傍晚時分離開的,他趕著回去做明天需要交的活。少了個聊天的人,病房里霎時又清凈了許多。杜婉芳許是有些累了,臥在旁邊的陪護床上睡得正熟,

  近段時間的忙碌似乎使杜婉芳顯得更蒼老了些,耳畔青絲已霜染,也沒怎么打理,亂蓬蓬的白發(fā)和些許黑發(fā)交雜著。顧連舟靜靜地看著她,想來也確實該是這年逾花甲的模樣了。

  年歲是不曾饒人的,顧連舟驟然間回過神來,自己又何嘗不是兩鬢斑白,原來丁點兒大的孩子們現(xiàn)在都是有各自的家庭和事業(yè)了。這短短幾十年,再細細回想起來,仿佛也就一瞬。太多過往的片段,隨著年紀的增長,也漸漸模糊起來。

  他仍舊看著杜婉芳,看得沉了,曾經(jīng)她也美艷,她也動人,為人婦,為人母,如今臉龐卻被歲月磨出道道皺紋。

  不知覺的,他竟有些懷念過去了,懷念年少時的熱血,懷念相遇的點滴,懷念故鄉(xiāng)的月和那一抹囚在心中美好。

  那一年,他24歲,她18歲。

  那一年,高山青,春水碧。

  那一年,許一世,便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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