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凈空篇（16）

　　雪還在下著。

　　炎炎烈日被烏云遮蔽，再透不出一絲光芒。

　　終于，凈空動了。

　　他直起身，將身旁的雪都聚起來，慢慢地捏，慢慢地揉，大到她的胳膊腿兒，小到它嘴角的弧度、一根頭發(fā)絲兒，半點不馬虎，一點一點捏出一個雪人兒來。

　　那雪人兒笑著，指尖還停著一只蝴蝶，分分毫毫都同他心里藏著的人兒沒有差別。

　　凈空也跟著笑了。

　　可笑著笑著，有什么透明的液體從臉頰滑落下來，在僧衣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印跡。

　　“方丈說，我下山是為了應(yīng)劫而來，我游歷了三年卻不曾見過，直到……”

　　“…直到我遇見了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方丈說的劫數(shù)，天命要我度你?！?p>　　“只是我想說的是，我度你，并不是因為什么天命……”

　　“而是……我自己想要度你?！?p>　　話音落，道道金光從他身體里冒出來，然后又鉆進他懷里的雪人身體里。

　　雪人開始變得柔軟溫?zé)幔藳]有呼吸和心跳，與常人別無二致。

　　凈空抬手在左胸前一劃，一顆炙熱充滿生氣的心臟落在掌中，他捧著，輕輕放在雪人兒的身上，心臟隱沒進去，心跳聲從她的胸腔里傳來，震耳欲聾。

　　凈空很高興，可一咧嘴，卻被喉嚨中的鮮血嗆到猛地咳嗽了兩聲。

　　“等你醒了，就回雪域繼續(xù)修行吧，不然……咳咳……你在這紅塵里行走，總是讓我不放心?！?p>　　凈空又咳了兩聲，他面如金紙，早已沒什么力氣了，可他還有一件想做了很久卻沒敢做的事情要做。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然后微微傾身，在懷中人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一番動作下來，他已用完了所有的力氣，連直起身子都不能了，整個身體歪倒在雪地上，一雙手仍然把浮玉緊緊抱在懷里。

　　“如果忘了我能讓你快樂地生活，那么忘了我也沒關(guān)系?！?p>　　“只是……”

　　“我還是更想讓你記得我……”

　　……

　　凈空臉上還帶著笑，那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后的表情。

　　烏云散盡，仙音聲聲入耳，百鳥在天空中盤旋。

　　浮玉睜開了眼睛。

　　靈體是最干凈的，生不落九塵，死不入幽冥，沒有前世，更沒有來生，若是死了，便是化作一縷清風(fēng)、一道月光，化作這世間萬物的一部分，永遠(yuǎn)存在于世間，卻也不在這世間。

　　而她，陰差陽錯，死了三次，次次都被中途打斷了，如今竟還成了神身。

　　浮玉想笑的，可她扯了扯嘴角，卻像是在哭一樣。

　　腰間早已冰冷了的雙臂箍著她，她動也動不了，索性就那么躺著。

　　日光漸漸要消散了，只是意外的刺得她的眼睛生疼生疼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溢出眼眶，滑過鼻梁又流入另一只眼睛，最后落在雪地里，沒了蹤跡。

　　小凈空想讓自己忘了他。

　　怎么可能呢？

　　她有意識這么多年，哪怕是一個路人都不曾忘記過，自然也不會單單忘了他。

　　她不忘了他，也可以過得很開心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