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多日的第一縷天光照進金閣的高窗里,柔軟而明媚,閣間里的三人卻僵持不下。
“不行,你讓我去找云輕!”
云煙澤道,頂著蒼白如紙的臉,裹緊了衣衫就要往外邊跑,然后,被云恕不費吹灰之力便拖了回來。
隔了千年,云氏族人里相處方式卻沒有絲毫改變,嘴上各有特色的損天損地,兩人突然開打是家常便飯,仿佛人人都是殺千刀的仇人,可在戰(zhàn)場上,卻不遺余力地站在同一邊,并肩作戰(zhàn),拼了命也要將曾經(jīng)打打鬧鬧的“敵人”活著帶出來。
“不必找她?!?p> 云恕無奈道,將人從門口栓回來,戚璃定定地立在窗邊,沒加入這場拉鋸戰(zhàn)。
“不必找?她多久沒回來了?火獄出事了!你一點也不擔(dān)心啊?你……”
“煙澤兄長,夜非來的人到處找你,你便不要出去了?!?p> 戚璃柔聲道,比起身旁兩個高大的個頭,站在窗邊的他略顯嬌小,金輝映襯下,精致如玉的面龐透著些女氣,美的玲瓏剔透,他轉(zhuǎn)過身安撫道:
“我去找?!?p> “你們這是怎么了?”
云恕言語之間有些怒意,余下兩人動作一頓,對視一眼。
“她可是云輕,十二玄宿次座,無論遇到什么麻煩,哪次不是好好回來的?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
聞言,戚璃與云煙澤兩人同時靜默,不約而同的低下頭,目光摻了幾分哀意來。
云恕的記憶還停留在眾神風(fēng)起云涌之時,那時的十二玄宿意氣風(fēng)發(fā),鋒芒畢露,他自然不知道云氏這風(fēng)雨飄搖的幾千年是怎么過來的,也不知道云輕那九死一生,差點沒從元厄手底下逃回來的事。
“你們……”
云恕在兩人的臉色之間來回徘徊,終于發(fā)覺不對,猜到在自己沉睡期間絕對發(fā)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許久,才嘆口氣道:
“你們什么時候?qū)⑹虑楦嬖V我?”
三人再次陷入靜默,畢竟,云輕至今都瞞著云恕,必有自己的思量,若她不開口,那兩人雖心知肚明,卻只能低頭不語。
嘎吱!
半掩的窗兀地被推開,天光掃進,偌大的閣間滲進幾束金輝,衣袍掠過,帶來一陣清風(fēng),將桌上鋪開的符紙吹落一地。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那人懶散的抱著袖子,寬大的衣袍一抖一抖地罩在身上,狡黠而懨懨的目光透過銀白的面具雜糅著,漫不經(jīng)心到地面的黃符上。
上面是云恕的畫像。
“嘖,這畫的確惟妙惟肖,分毫不差,可這字么……寫地差了點?!?p> 她抬起頭,猝不及防撞上云煙澤激動地撲過來,蘭羨爾眼疾腳快地躲開這副病弱之軀,后者撲了個踉蹌,哭嚎兩聲,嘴上罵罵咧咧道:
“死丫頭!虧你想得出來!敢自己去闖火獄那個鬼地方,你要再敢出什么事我們都不要活了?我們?nèi)齻€好不容易才……才……”
才活到現(xiàn)在。
云煙澤由怒轉(zhuǎn)哀,喉間哽咽,后面的話已經(jīng)說不出了。
“打住打住,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哈?!?p> 蘭羨爾故作輕松道,感嘆這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云煙澤,煽起情來還真是一把好手,誰知“煽情高手”突然臉色一轉(zhuǎn),狠狠地敲了她腦袋一下,隨即嗔罵道:
“打住什么打住,我還沒說完呢,你臉上這面具……”
“哎哎哎,等等,給你們看個東西?!?p> 蘭羨爾一聽“面具”兩字,連忙賠笑打斷,手上速度不減,在腰際摸了兩下,便將一張染血的黃皮卷扯出來。
果然,這一招有效,云煙澤住了嘴,目光錯愕地盯在黃皮卷上,余下兩人聞聲而動,齊齊圍過來。
突然,云恕那正經(jīng)的問話從耳邊傳來:
“阿輕,你這面具……是離火?”
“……不,你認錯了……”
“不會,這是攬星所造,我不會認錯?!?p> “不,你會的?!?p> “我不會?!?p> “……”
這時,美如玉的神月少殿走上前來,蘭羨爾抱著一百二十分的希望看向他,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求救,果然,少殿下柔聲道:
“這離火,是天澤少殿花了一百座金殿買回來的,我當(dāng)是用來珍藏,沒想到卻給了羨爾?!?p> “……”
蘭羨爾的強顏歡笑僵在面具下,瞥一眼云恕,后者擰著眉,總覺得戚璃這話里有話,可硬是推敲不出來什么,像是有什么猜測,卻也不好直接和她挑明。
一旁的云煙澤只知面前站著這人叫云輕,哪里知道她還叫蘭羨爾,捋了捋自己睡亂的頭發(fā),打著哈欠,問:
“羨爾是誰?”
“……”
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定在蘭羨爾的臉上,準確的說,是那頂面具上,于是,蘭羨爾認命一般干笑兩聲,道:
“我?!?p> “???你是羨爾?”
云煙澤驚呼之時險些咳起來,急忙用手自己給自己順順氣,半死不活地看向面前那松松散散的丫頭:
“這……這金閣的牌匾不就叫羨爾居嗎?你們來的時候沒有看到?”
“沒有?!?p> “沒有?!?p> 云恕和戚璃齊聲道。
蘭羨爾徹底愣在原地,腦子里只有七個字:
殺千刀的戰(zhàn)澤西!
讓他安頓人,他竟然欺負一個看不見,一個神志不清,給安頓到這個地盤上來了。
隨后,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多久,嘴才停下來,又坐到桌邊談起正事。
“你是說夜?jié)∫菜懒???p> 蘭羨爾語氣里難掩訝異,戚璃點點頭,不可置否。
“唉,這夜旭光風(fēng)流之事數(shù)不勝數(shù),生了一窩良莠不齊的種,真正有點能力的,出彩的也就那么幾個,這其中的兩個,沒隔多少時間就一個接著一個死了,真是讓人唏噓……”
云煙澤感嘆著,突然抬起頭;
“對了,夜玄玉又是因為什么被關(guān)進去了?是和夜?jié)〉乃烙惺裁搓P(guān)系嗎?”
戚璃面色稍顯凝重,依舊點了點頭,柔聲道:
“夜玄玉主動去找了夜?jié)〉?,他走不久,夜?jié)〉氖拙捅蝗税l(fā)現(xiàn)了?!?p> 蘭羨爾微微一挑眉,指尖輕叩桌面,疑惑不由爬上心頭。
夜子宣的事已經(jīng)交給夜臨去理了,這不太聰明的夜玄玉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為何平白無故插手,還去探看夜?jié)。?p> 況且,夜?jié)≡僭趺礃右彩翘锰迷苹纳献?,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怎么會這么突然的死在監(jiān)牢里?
“罷了,這事暫時摸不清頭緒,還得由夜玄玉自己說清楚。”
蘭羨爾道,將丟在桌上的黃皮卷攤開,狡黠地笑了笑,看一眼云煙澤:
“接下來,該你交代事情了,這黃皮卷怎么會在你手上?”
“咳咳……”
后者別有深意地干咳了兩聲,猶豫地望一眼戚璃,許久才從嘴里吐出幾個字:
“是夜偃給我的?!?p> ……
一陣死寂。
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著實驚住了他們一行。
夜偃如何會有自己的黃皮卷?偌大的云荒,他如何認出了易容的云煙澤,將黃皮卷交于他?
除非……還有一種可能性。
蘭羨爾恍然怔住,懨懨抬起目光,刺向?qū)γ孀脑茻煗?,懶洋洋地開口問:
“這黃皮卷是你的?”
云煙澤不好意思地干笑兩聲,不敢正眼對上蘭羨爾的眼睛,放棄一般,舉起手來討?zhàn)埖溃?p> “我交代我交代……這……這是我執(zhí)行的最后一張黃皮卷,不過,被我順手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
此時此刻,她終于想起來夜偃說的那句話:“呃……那個地方我記得我畫在什么上面,我給忘了……”
難不成,是畫在云煙澤手中的黃皮卷上了?
如若真的如此,那么兵械閣自己是必須要走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