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溫嶠妙計賺王敦
明帝建康大發(fā)兵
王敦在武昌心中不再平靜,想起自己這一生奔波,創(chuàng)業(yè)江東之始,弟弟司徒王導首居心膂,以道翼贊,自己參處股肱,或內(nèi)或外,輔佐晉室,平定江東。位據(jù)上宰,杖節(jié)專征,南征北討。刁協(xié)、劉隗立朝不允,起兵抗義致討,人臣無貳。人言:王與馬,共天下,司馬的天下實在是我王家打下。司馬目前猜疑不已,不如,我且做了這個皇帝。于是,王敦向朝廷爭要名分。明帝司馬紹下詔加王敦黃鉞、班劍,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王敦把他在武昌的行營遷到姑孰,大軍駐扎在于湖。恰在此時,江東發(fā)生騷亂,王敦以平定叛亂為由,逼近京畿,派沈充進攻吳興,擊敗賀鸞,進兵會稽,擊敗周札。
明帝司馬紹非常聰明,覺察到了王敦的異動。他作為元帝的長子,從小就得到元帝的寵愛。兩三歲的時候,元帝將他抱在膝上,有人從長安來進宮覲見,元帝就問孩子:“你說太陽和長安,哪個更遠?”孩子想了想,撲閃著眼睛,說:“長安近,沒有見到從太陽身邊來的人,應該是太遠?!痹酃笮?。第二天,和大臣們在一起吃飯,元帝又逗他,讓他回答同樣的問題。這次,孩子說:“太陽近。”元帝一愣:“你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為什么?“孩子得意地說:“抬頭能見到太陽,可是見不到長安,您說,哪個近?“眾人見說,嘖嘖稱奇。
最近,王敦又殺掉了一些大臣,就連明帝最親近的乘雄、冉曾也難逃王敦毒手。山雨欲來,明帝感覺到黑云壓城城欲摧,王敦叛逆還沒有明兆,應該未雨綢繆。于是明帝下旨封皇后的哥哥庚亮為中書監(jiān),掌管機密,任命華恒為驃騎將軍,掌管石頭的水陸軍事,護衛(wèi)京都,任命郗鑒為兗州刺史,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鎮(zhèn)軍合肥。
王敦知道明帝的用意,心生忌憚,于是,遞上奏表,建議讓郗鑒擔任尚書令,掌管文臣。這正好給了明帝召回郗鑒的借口,八月,征召心腹愛將郗鑒進京。中書令溫嶠本是當朝名士,原本和明帝非常要好,王敦故意將溫嶠從明帝身邊要來,擔任自己的從軍左司馬。
溫嶠非常儒雅,面色清瘦白凈,與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笑語盈盈。溫嶠來到軍營,積極為王敦辦事,跑前跑后,不辭勞苦,為王敦掌管行軍文書,盡職盡責,不斷給王敦提出何處安營、如何籌糧等建議,博得王敦信任。和王敦的第一謀士錢鳳努力交好,閑暇之余,和錢鳳結(jié)伴同游,不離左右。溫嶠平素有品評人士之名,見人就說:“錢世儀精神滿腹?!卞X鳳也喜歡溫嶠的儒雅,聽到名士溫嶠的夸贊,更加高興。一時間,人們都知道名士溫嶠輔佐王敦,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一日,丹楊府尹缺位,溫嶠對王敦說:“丹陽乃京尹咽喉之地,王公是否派自己人過去,恐怕朝廷選人,不太合適?!巴醵仡h首稱是,向溫嶠問道:“你看,派誰去呢?“溫嶠一指錢鳳:“下臣認為,誰也不如錢世儀?!板X鳳見狀,順口說道:”溫司馬俊雅風流,正宜丹陽。”溫嶠連連擺手:“不行,下臣不堪大任?!蓖醵匦闹衅鋵嵅辉缸屽X鳳離開,于是,上表推薦溫嶠為丹楊府尹,讓溫嶠刺探朝廷消息,作為心腹臥底。溫嶠心中暗喜,但又擔心錢風詭詐,看出端倪,回過味來肯定阻擋歸程。
王敦在行營內(nèi)擺酒為溫嶠踐行。三巡已過,溫嶠來到王敦座前,舉起杯來,連飲三杯,祝賀王敦萬壽無疆。幾杯下肚,溫嶠白凈的臉上泛起酡紅,腳步有些踉蹌,端杯來到錢鳳跟前,抱住錢風鳳,直呼:“錢世儀焉得無酒!”錢風微微一笑,正想舉起酒杯,不料溫嶠晃晃蕩蕩,一把抓住錢鳳的斤幘,仍在地上,氣哼哼的說:“錢鳳啊,你是何人,溫太真我來行酒,你敢不飲!“依舊揪住錢風不放。王敦急忙讓人將溫嶠拉走,送回座位,對眾人說道:“溫太真已醉,諸君自飲?!?p> 第二天,溫嶠備好車馬,準備丹陽赴任。出發(fā)前,溫嶠前去和王敦道別,未及開口,先自淚目漣漣,說不盡難舍難分,只愿常伴身邊,執(zhí)鞍墜蹬。出的門來,又返回門去,連續(xù)再三,依依難舍。溫嶠一步三回頭,離開了姑孰。溫嶠走后,錢鳳越想越是感覺不妥,于是對王敦說道:“溫嶠和皇帝關系很是密切,并且和庾亮深交,這個人不可信任?!巴醵刈旖俏⑽⒁黄常淅湟恍Γ骸皽靥孀蛱旌茸?,你倆稍有爭執(zhí),你怎么這么小氣,說人家的不是!“
溫嶠快馬加鞭,來至建康,馬上進宮見帝,全盤把王敦的逆謀告訴明帝,請明帝預做準備。溫嶠、庚亮、郗鑒成為明帝的重要謀士,共同策劃起對王敦的討伐。
京城傳遍了“溫嶠喬裝賺王敦”的故事,王敦聽到,大怒:“老夫竟然被小兒所欺!真想找人將他生擒,拔掉他的舌頭!“
祖狄病故后,王安將祖狄安葬在雍丘,河南、山東一帶的百姓為祖狄建起了神廟,將祖狄供奉起來,四時煙火不斷,據(jù)說祖狄神廟頗為靈異,村民們身有小癢,只要去神前焚香禱告,往往一身病除。王安心中也非常欣慰,就帶領祖狄的兒子祖道重離開雍丘,前往建康。
建康城內(nèi),烽火處處,王安就和小道重來到姑孰城西的大青山之內(nèi),在當涂泉旁搭起幾間草廬,日間打獵讀書,夜來山風泉鳴,到也清凈自在。這天,王安正在廬前閑坐,卻見幾位挑夫徑直到當涂泉取來泉水,口中猶自謾罵不已:“這大將軍喝啥不好,卻勞煩我等走這么遠路。”王安心中微微詫異,起身上前,唱揖:“官家,貧僧這廂有禮!”一問之下,方才知道,原來是王敦來到姑孰,聽得當涂泉水清冽,才要軍士每日為他取水燒茶。王安暗自思忖,王敦國賊,攪得天翻地覆、恩人嘔血,我何不這樣這樣。待人走后,王安和道重一起捉來幾只蟾蜍,蜈蚣,放置在山石夾縫之處,搬弄石頭,改變?nèi)鞣较?,讓山泉堪堪從夾縫流過,毒液就滲透進了泉水。
王敦卻不知這里的文章,天天喝這里的泉水飲茶,漸漸,背上長出了毒瘡,腦袋也變得昏昏沉沉。眼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偏偏此時和朝廷的恩怨已是水火不容,對明帝的最后一擊勢在必行。
王敦強撐病體,這天晚上,在營帳內(nèi)擺上酒宴,招來錢風、沈充、王應、王含等商議。武衛(wèi)將軍王含是王敦兄長,一直隨王敦征戰(zhàn),王應是王含的兒子,據(jù)稱有天子相。沈充,字士居,熟讀兵書戰(zhàn)策,從小就以雄豪在家鄉(xiāng)聞名,最近剛剛攻進會稽,殺掉周札。他們進入營帳,見到王敦的小侄子王允之正在玩耍。小孩子頭上頂著兩個小辮,跑來跑去。錢風知道王敦老來無子,特別喜歡小孩,對允之寵愛有加,叫住小允之,說:“給我寫首詩,我有獎賞?!毙『⒄咀∧_步,略一沉吟,隨口說道:“招尋有約竟何嘗,判袂匆匆語未遑。半晌花前嫌日短,一帆江上到天長?!蓖醵匾宦牐笮Γ骸板X風,有何獎賞?”錢風從座前取來一只酒杯,倒?jié)M一杯酒:“來來來,這就是獎賞!”錢風原想小孩肯定不能飲酒,卻不知,允之一直跟在王敦身邊,也喜歡喝酒,晚上王敦喝酒的時候,也會讓孩子喝上一點。允之接過杯來,一飲而盡。孩子喝過之后,自去玩耍,玩累之后,就在營帳內(nèi)小床上安息。
錢風等在營帳內(nèi)一邊喝酒,一邊商議。他們見到王敦病體沉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錢鳳謹慎地請示王敦:“萬一您身有不測,您想讓誰繼承大業(yè)?王應嗎?“王敦端坐在椅子上,抬起頭,緩慢說道:“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為。王應年少,擔不起如此重任。我死之后,立刻遣散士兵,歸順朝廷,保全門戶,這是上計;退還武昌,收兵自守,貢獻不廢,此乃中計;假如蒼天眷顧,我還錢風等在營帳內(nèi)一邊喝酒,一邊商議。他們見到王敦病體沉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錢鳳謹慎地請示王敦:“萬一您身有不測,您想讓誰繼承大業(yè)?王應嗎?“王敦端坐在椅子上,抬起頭,緩慢說道:“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為。王應年少,擔不起如此重任。我死之后,立刻遣散士兵,歸順朝廷,保全門戶,這是上計;退還武昌,收兵自守,貢獻不廢,此乃中計;假如蒼天眷顧,我還活著,舉兵北下,攻克建康,僥幸成就大業(yè),這是下計也?!板X鳳聽罷,默默無言,正在揣測,沈充拉住錢風,大聲說道:“大將軍尚在,指明要我等速速起事,攻破京都,此時不反,更待何時!”錢鳳、王含紛紛稱是。王敦夾起蝦來,送入口中,只是不語。這一晚,密議已定,約定在六月份各部同時起兵,攻進建康。
他們這一番商議,卻不知被小允之聽了個仔細。允之心中暗自驚駭,但又不敢做聲,躺在營帳后面的小床上,在一片黑暗之中暗想對策。允之悄悄伸出手指,慢慢摳挖自己的喉嚨,拉過被子把頭捂住,一陣嘔吐,吐得床上一片,幾番下來,身上、床上已滿是污物。孩子心里稍安,漸漸發(fā)出微微鼾聲。
夜色已深,錢鳳等辭別王敦,王敦猛然驚覺,不知允之睡著沒有,機密之事,可是不能讓孩子知道,萬一泄露,可是不好。王敦趕快端起燈燭,來至小床跟前,只見允之醉臥在小床之上,一片狼藉。王敦心里的石頭落地。
早晨,允之醒來,照常玩耍,圍著王敦又蹦又跳。幾天后,他父親王舒被朝廷征拜廷尉,允之向王敦撒嬌,要求回家看望父親,王敦讓人將他送到建康。允之見到父親,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爸爸。王舒一聽大驚,時間緊迫,馬上進宮面圣,正好王導也在皇宮,晉帝司馬紹意識到事情已非常嚴重。
明帝決定親自一探虛實。明帝裝扮成文人學士,羽扇綸巾,騎上駿馬,帶上幾名隨從,手持七寶名鞭,向西迤邐來到于湖,于湖地處長江上游,為建康的重要屏障,沿江一帶山嶺綿綿,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王敦的營壘就安札在馬鞍山前,背依青山,前臨大江,扼住了西來建康的通路。營壘內(nèi)戰(zhàn)旗獵獵,鼓聲陣陣,軍士往來穿行如梭。天近中午,熱炎升騰,明帝隨意抵近營壘,將王敦的軍力部署暗記在心。哨兵看見有位文人,頜下三縷黃須,高鼻深目,衣裝華貴,英武逼人,在營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感覺有異,派人飛報王敦。王敦正在午睡,忽見紅日繞城,紅光炎炎,一下驚醒,卻原來是南柯一夢,心中正自驚異不定,有士兵來報,有人偷窺營壘。王敦立刻明白,一定是明帝親來,立刻下令,要將他抓獲,萬不可讓他逃脫。王敦的士兵拍馬沖出營壘,一直向東追去。
明帝此時策馬飛馳,漸漸將于湖甩在了身后。明帝一邊快馬加鞭,一邊回頭觀看,只見駿馬拉下糞來,馬上命令下馬,讓隨從往馬糞上澆上冷水,讓馬糞冷卻。駐馬之處,恰見路邊有位買炊餅的老婦,明帝走上前去,買下幾張炊餅,將手中的七寶馬鞭送給老婦人,老人一見鞭子光彩奪目,寶石閃耀,心中高興,連連稱謝。明帝微微一笑,和顏說道:“后面有騎兵來,可把此鞭給他們看?!?p> 明帝一行絕塵遠去。且說追兵一路追來,見到新鮮的馬糞,立刻下馬查看,卻見馬糞已涼,問起道邊的老婦,老婦說:“人已經(jīng)走遠了?!辈哑邔毐弈贸鰜斫o他們看。士兵們傳遞著玩賞馬鞭,議論紛紛,眼見明帝已經(jīng)走遠,只好回來復命。
王敦一聽,驚懼不已,這是皇帝表明了身份,一場大戰(zhàn)已是箭在弦上。
明帝返回建康,第二天,明光殿內(nèi)鐘聲響亮,左邊文臣,右邊武將,王導、庚亮等朝臣兩排肅立。明帝端坐龍椅,神色威嚴,黃門侍郎展開詔書,凝重的氣氛在大殿彌漫。詔令:司徒王導為大都督、領揚州刺史,溫嶠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與右將軍卞壺共守石頭,應詹為護軍將軍、都督前鋒及朱雀橋南諸軍事,郗鑒行衛(wèi)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庾亮領左衛(wèi)將軍,以吏部尚書卞壸行中軍將軍。詔征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及徐州刺史王邃、廣陵太守陶瞻等入衛(wèi)京師。
王敦見到皇帝詔令,憤怒異常,更覺后背瘡痛難忍,頭痛欲裂。錢風起草檄文,以討伐溫嶠、鋤奸佞為名,大興三軍。王含為大元帥,令錢鳳及冠軍將軍鄧岳、前將軍周撫等帥眾直指京師。
七月,初秋,王敦的兄長王含手控馬韁,長苒飄飄,隨陸路大軍進至江寧。江寧在建康西南,一條秦淮河穿流其間,是建康的門戶。水路大軍行進較緩,也逐漸逼近了石頭。
消息傳到京城,京城內(nèi)人心惶惶,一片騷動。溫嶠開始收縮兵力,將秦淮河南岸的軍隊撤回,歸攏起河邊的船只,一并開到北岸用鐵鏈鎖住。夜色來臨,一彎新月如眉掛在天上,只見秦淮河上升起一道火光,不消片刻,橫貫秦淮河的朱雀橋已是火光沖天,這座存世數(shù)百年的木制拱橋化為一片灰燼。王含的大軍暫時被擋在了秦淮河南岸。
明帝聽聞敵軍前鋒已抵江寧,就要帥兵親征,傳令郗鑒調(diào)集京城部隊,趕赴江寧,阻擊王含。這時,溫嶠上殿,向明帝匯報戰(zhàn)局。明帝一聽,溫嶠將朱雀橋燒斷,不禁大怒:“燒橋即為示弱,我大軍豈不敵乎!”溫嶠不緊不慢說道:“征召的各路大軍還沒有到來,讓王含在南寧停頓幾日,爭取時間,如果賊軍沖破秦淮,兵臨建康,恐怕社稷不保,一座木橋,難道還值得愛惜嗎?”明帝怒氣稍解,于是,讓郗鑒催促各路王師加速前進,向京師匯集。
烏衣巷里的王家大院內(nèi),王導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慢慢揺起麈尾,驅(qū)趕飛來飛去的蚊蠅。大院內(nèi),蟬聲嘶鳴,樹葉沙沙。天近傍晚,卻見王家大院外人出人進,只見院外扎起紙人、紙車、紙馬,院里傳來鼓樂之聲,聲音緩慢凄惻,分明是有人早奔西天而去。不多時,只見王導領著一班子弟,披麻戴孝,走出王府,高舉白幡,上書:“王敦,魂兮歸來”,報喪隊伍漸漸進入王氏家廟。王敦死亡的消息如同一陣風傳遍了建康,建康城里響起陣陣鑼鼓之聲,軍民們士氣大振。明帝知道王導演出了一出好戲,軍隊需要的就是士氣。
明帝暗自高興,又想披掛出城,帥軍出戰(zhàn)。郗鑒胸有成竹,侃侃說道:“王含率領各部,號令不一,只知搶掠,各自為守。我們是正義之師,以順制逆,必定能勝!且待各方云集,集聚力量,我等自能殄滅賊寇,何勞陛下親征!“
半月過去,王含大軍還是過不了秦淮河,軍士們在河南岸漸漸懈怠,軍營內(nèi)也傳遍了王敦已經(jīng)死亡的消息,不斷有兵士臨陣逃脫。溫嶠在河對岸時刻注意叛軍的動靜,郗鑒派來的京師方向的援軍也已經(jīng)到來,在江北安下大營。
溫嶠看到時機已到,在南皇堂里的中軍帳內(nèi),調(diào)兵遣將。溫嶠手持將令,鳳目圓睜,風骨颯然:“段秀聽令!丑時渡河,不得有誤!”將軍段秀接令而去?!爸熊娝抉R曹渾將兵為第二梯隊,不得有誤!”曹渾歡喜而去。夜色深沉,星光滿天,段秀帶領軍士馬摘鑾鈴,士披軟甲,悄悄解開小船攬繩,只見,江上數(shù)十艘小船向?qū)Π毒従弰澣?,軍士們伏在船?nèi),不敢大聲,船過中流,軍士們搭上弓弩,指向?qū)Π?。岸上守軍發(fā)覺有異,剛想站起,一排弓弩射到,軍士紛紛栽倒在地。船上軍士一躍而起,攻上南岸,登時,喊聲大作,大晉軍士如潮水般沖向敵軍。曹渾的援軍在后面不斷跟進,戰(zhàn)線不斷向前推進。東方天際漸漸放亮,晉軍已經(jīng)逼近了越城,越城是一座小城,前鋒何康駐扎此處。何康的軍隊被晉軍沖的七零八落,五萬大軍已是群龍無首,段秀乘勝攻進了越城,一馬當先,所向無敵,正自左右砍殺,一眼見到何康,催動戰(zhàn)馬,與何康揮刀相迎,段秀刀法靈動,何康挺起長槍,只落得左支右絀。段秀一聲斷喝,何康措手不及,被段秀一刀斬于馬下。王含見到大勢已去,燒掉營壘,拔營而去,退向于湖。
王含戰(zhàn)敗的消息不脛而走,在于湖大營內(nèi)的王敦聞聽氣急敗壞。王敦此時已是病體難支,不能起床。王敦哆哆嗦嗦扶住床沿,強自做起,口中罵聲喋喋:“王含,我兄,簡直是個老虔婆!家道不幸,出此匹夫。世事去矣!“王應、羊鑒、呂寶等在中軍帳內(nèi)垂手而立,屏聲息氣。王敦使足力氣,就要下床,呂寶趕快上前攙扶,王敦氣喘吁吁的說:“不行,我要親自領兵,我要殺進建康?!皠倓傉酒?,一陣暈眩,王敦眼前一黑,又栽倒在床上。王應、呂寶手忙腳亂,伺候王敦在床上躺好。王敦只覺氣血上涌,渾身無力,這次一驚一嚇,自知油燈將枯,大限將臨。王敦此時已是氣若游絲,王應侍立床前,淚流滿面。王敦拉住王應的手,極力睜開眼睛,慢慢說道:“我死后,應兒你馬上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安排葬事?!巴醵卣f完,轉(zhuǎn)動渾濁雙目,看了眾人一眼,嘴角一瞥,嗚呼哀哉。
錢風隨同王含大軍敗退,后撤數(shù)里,扎下營寨。錢風忽然一陣心驚肉跳,暗道大事不好,催馬向于湖一路趕來,好在于湖、江寧距離不遠,將近中午,大營已在眼前。急急來至中軍理事大廳,王應正在廳內(nèi)側(cè)椅上獨坐,一見錢鳳,王應不禁撲倒在地,痛哭失聲。錢鳳來至床前,向王敦遺體默默跪拜,眼睛籠上一層淚霧。行禮已畢,錢鳳心中一橫,鄭重言道:‘’王公薨逝之事,萬萬不可聲張,要做成王公還在軍中的樣子,攻入建康后再安排發(fā)喪。”王應等含淚點頭。于是將王敦尸體用草席裹住,外面涂上厚厚一層蠟油,以免尸體腐爛散發(fā)出異味,整理結(jié)束,將王敦就地埋在中軍理事大廳。在床上堆起衣物,做成王敦臥床的樣子,放下床幃,讓王應待在中軍營帳內(nèi),安排軍務,從外面看來,王敦還在中軍發(fā)號施令。錢鳳回到駐地,立刻派人和沈充聯(lián)系,讓沈充駐扎在會稽的萬余精兵開往建康,兩股叛軍兵合一處,秦淮河兩岸一時戰(zhàn)云密布。此時,奉明帝之命,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也率領萬余人的精銳部隊來到建康,駐扎在南塘一帶。沈充、錢鳳明白王敦死亡的消息只可瞞的一時,目前的戰(zhàn)事只宜速戰(zhàn)。錢風對沈充言道:“當下之計,應放手一搏?!鄙虺浔揪秃脩?zhàn),展顏答道:沈充、錢鳳明白王敦死亡的消息只可瞞的一時,目前的戰(zhàn)事只宜速戰(zhàn)。錢風對沈充言道:“當下之計,應放手一搏?!鄙虺浔揪秃脩?zhàn),展顏答道:“我看,決不能像王含將軍那樣遲滯不前,應該趁北軍初到,立足未穩(wěn),馬上擊之!”
八月中秋,秦淮河水位已漸漸下降,河流不再湍急,有些淺灘河水剛剛漫過膝蓋。子夜已過,秋蟲唧唧,夜色之下,沈充指揮大軍從竹格渚突然渡過秦淮河,護軍將軍應詹、建威將軍趙胤駐扎在秦淮河的對面,暗夜之中,倉促應戰(zhàn),隊伍未及成列,即被敵軍攻破。沈充、錢風督促大軍一路向東北攻進,眼看來到建康宣陽門前。天色大亮,建康城響起了陣陣鼓聲,郗鑒表情凝重,帶領將士們守住城池。宣陽門前的外城已被攻破,城頭弓弩發(fā)射的利箭將叛軍阻擋在護城河外。劉遐、蘇峻得到急報,即可領軍從建康西側(cè)的南塘向宣陽門前挺進。
錢風的后軍,正向建康不斷涌入,突然受到晉軍的攔腰一擊,只聽得殺聲大起,兩軍展開混戰(zhàn)。戰(zhàn)斗持續(xù)到中午,晉兵是愈來愈多,北方的援軍不斷加入戰(zhàn)團,而叛軍卻是漸漸削弱。沈充看到建康城池已是難破,于是下令撤退,大軍方才移動,郗鑒指揮晉軍從城里沖出。叛軍在沈充的指揮下,且占且退,又回到了秦淮河北岸。錢鳳、王含的軍隊部分還在對岸,頂住了劉遐的攻擊,沈充趕快組織兵士渡河。兵士們爭先恐后跳進河內(nèi),拼命沖向?qū)Π?,郗鑒的軍隊一陣斬殺,亂箭如雨射向河內(nèi),霎時,河內(nèi)死尸躺倒一片。秦淮河河水也變成了赤紅顏色。叛軍漸漸合兵一出,撤向苑城。劉遐、蘇畯揮動大軍緊追不舍,逼近苑城。
再說于湖王應守在中軍賬內(nèi),見得錢風離去,即刻派心腹牙將諸葛瑤去姑孰城內(nèi)找尋數(shù)名美女,送入大營。這些美女,年方二八,姿態(tài)柔美,其中,有位名喚晶兒的更是肌膚如雪,眉目含春。王應本就儀表堂堂,風流俊逸,見到這幾位嬌娃,心中大喜,讓諸葛瑤把守中軍,只把理事大廳當成了歡樂道場,說不盡這里的顛鸞倒鳳,春光旖旎。
尋陽太守周光聽得王敦舉兵,親帥千余人來至于湖,要求親見王敦。王應步出理事大廳,告訴周光,王敦有病在身,不便相見。周光退出營壘,唉聲嘆道:“現(xiàn)今我遠道而來,王公不見我,看來王敦真的死了!“馬上領兵回撤,找到哥哥周撫:“王敦死了,哥哥千萬不要和錢鳳一起造反作賊!“周撫一直追隨王敦,聞言大驚。
苑城之內(nèi),王含、錢風等人商議,大事已去,不如趕快逃出。晚上,錢風等人在苑城內(nèi)將營帳點燃,秋天物燥,早有幾處火起,剎那間,整個苑城一片火海,王含、錢風、沈充不管軍士死活,只管拼殺,趁亂沖出城門,單騎直奔于湖而去。
王應見到父親王含倉皇歸來,服膺長嘆,只嘆天地之大,競無容身之處。王含見到兒子,一味催促趕快承舟西下,南下荊州。
王導在王家大院內(nèi)時刻接受著各方傳來的消息,聽到王含燒營而逃,知道王敦大勢已去,此刻,要緊的是堵住王含歸路。王導思忖,王含必定走水路,逃往武昌,長江之上距離于湖最近的渡口在涂州。王導思慮已定,喚來小弟王舒,告訴他只需如此如此。
王舒的水軍在江上游弋,王舒親自帶領軍士沿江在岸上巡邏。不斷有敗退下來的叛軍來至江邊尋找船只,王舒號令,見到叛軍,立即抓捕,不得放回,停泊在石頭以西的叛軍船只扯起風帆,逃之夭夭。
涂州渡口,王含父子趁著夜色駐足江邊,等待王舒的消息。江風陣陣,江邊已是燈火盞盞。遠遠,來了幾條黑影,只見王舒跟在軍士身后,行色匆匆。王舒帶領王含父子登上戰(zhàn)船。王含長出一口氣,略作休息。王舒在船上準備酒宴,為王含壓驚。王舒言道:“大哥一路勞頓,且請寬心。小弟必會將哥哥送至武昌?!蓖鹾裆?,幾天下來,白發(fā)又是添了不少:“王家世家,世事難測,小弟此去武昌,不要再回?!蓖跏婧Σ徽Z,只是勸酒。酒足飯飽,王含父子到頭便睡。王舒見到酒中的蒙汗藥藥性開始發(fā)作,微微一笑。喚來軍士,將王含父子頭顱一刀割下,將尸首沉入江內(nèi)。調(diào)轉(zhuǎn)船頭,向王導復命。
錢鳳見到王含父子離去,環(huán)顧這座王敦大營,親兵們還在帳外侍立,遠遠地呵斥聲、奔跑聲此起彼伏。錢風喚來親兵,在理事幾案前立起王敦靈位,卻在中軍帳前扎起草人,將王敦的衣甲給草人穿起,面向營外而立,一頂盔甲恰恰將面目遮住。將晶兒等一干女娃捆縛,用布條勒住口角,放在營帳之內(nèi),點起燈來,從營外遠遠望去,只見人影幢幢。中軍帳前挖下深坑,遍布尖矛,用草席覆蓋,撒上一層土,看上去與周圍無異。錢風布置完畢,呼嘯一聲,領軍而去。明帝命令各部追擊叛軍。
蘇峻在清江追上錢風,錢風大敗,單騎逃往尋陽,尋陽太守吳興拒門不納,在城門外,周光將錢風斬殺。這邊,吳儒也將沈充擒獲。
劉遐帥兵追王含進至于湖,王敦大營已是一座空營。劉遐縱馬入營,只見丟棄的甲杖到處就是,兵士們紛紛上前搶奪,一時亂做一片。劉遐來至中軍帳前,猛一抬頭,只見王敦在營前獨立,賬內(nèi)人影散亂,劉遐一聲怒喝,未及思慮,拍馬上前,只聽咯碴一聲,劉遐連人帶馬墜落陷坑,尖矛堪堪從胸前刺入,可憐,勤王之師兗州刺史劉遐一命歸天。
大晉王朝渡過危機,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明帝大赦天下,將討伐王敦的一班功臣司徒王導、丹陽尹溫嶠等人進行封賞。庚亮、蘇畯進入了政治中心。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大軍王朝迎來的難得的寧靜,蒼天仿佛是對這方土地上的人們不依不饒,明帝司馬紹卻得了一種說不明白的重病,眼看重病不起,明帝明白振興大晉,恢復河山的遠大夢想不得不暫時中斷。
三月,又是春暖時節(jié),明光殿外的茉莉花滿樹飄香,皇宮內(nèi)綠草如茵、百花燦爛,天氣也有了絲絲暖意。老臣司徒王導彎腰走在前面,原本不多的胡須已是花白,尚書令卞壸、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楊尹溫嶠等在后面慢慢跟隨,右衛(wèi)將軍虞胤將他們領到太極內(nèi)殿。明帝躺在病榻上,頒下遺詔,長恨離世,年僅二十七歲。
太子司馬衍年方五歲,登基大典之日,群臣早早來到明光大殿,尚書令卞壸掃視群臣,不見司徒王導,有人說道:“司徒大人有病在身,不能上朝?!北鍓茁犚?,冷冷言道:“王公還是社稷大臣嗎!先皇升天,嗣皇未立,此時豈是人臣稱病之時!“有人趕快去請王導,王導聽見,心念微動,讓人將自己抬進皇宮,顫巍巍站在文臣隊列前面。幾聲響鞭,鐘聲響亮,小皇帝一身明黃,登上龍椅,接受朝拜。
太子即位,此為成帝。小皇帝雖然年小,卻聰慧異常,看見老臣王導,必定下拜,與王導的手書,抬頭寫上“惶恐言“,這一切,讓這幫老臣心里高興,感覺孩子可愛。有的大臣可不這么認為,太后庚氏臨朝稱制,中書令庾亮是庚太后的親弟弟,掌管機要。庚亮這位皇帝的親舅對王導、卞壸可沒有那么客氣,小皇帝即位漸漸讓他這位國舅達到了他人生的頂峰,也讓大晉國又一次進入了風雨飄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