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見金戾的眼中閃過的那縷恐懼,看見他的嘴唇輕微地顫抖著。她沒有打斷他,而是同情地望著他。
“我緊盯著它們的眼睛,這徹底激怒了它們,越是危險的野獸越不喜歡獵物的這一舉動。”
“它們狂暴地仰天長嘯,同時躍到空中。與此同時,我也跳了起來,用雙手護住頭部和咽喉及心臟,整個人蜷縮成一團?!?p> “兩只巨狼一左一右撞到我身上,推著我重重地撞到冰墻上,我聽到了骨裂和冰川斷裂的聲音。”
“頭頂?shù)谋F終于斷了,接二連三地掉落下來。兩只巨狼想要撕咬我的手臂以便可以咬斷我的喉嚨時,銳利的冰錐刺透了他們的身軀和頭顱。”
“刺透巨狼頭顱的冰錐劃破了我的脖子,還有兩根冰錐刺穿了我的一只手臂和小腿。我看著幾乎已經(jīng)咬到喉嚨的利齒,聞著散發(fā)出的腥臭,想哭卻沒有力氣和勇氣哭出聲來?!?p> 或許因為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牽動了傷口,或許往事太過殘酷,金戾眼中涌現(xiàn)出濃郁的痛苦之色,臉部肌肉跟著顫抖,好像在極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煎熬。
女人憐憫地看著他,小男孩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甚至老人握著木棍的手也放松下來。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壓在身上的巨狼推開,拔出插在手臂和小腿上的冰錐,胡亂在傷口上放了些碎冰塊和積雪,便躺下來恢復氣力?!?p> “躺了片刻,我掙扎著站起來,拖著一只較小的巨狼往回走去。如果我再耽誤一點兒時間,聞到血腥味的其它野獸和即將到來的黑夜會把我埋葬在潔白無瑕的冰川雪原中?!?p> “一路上,我有時站著行走,有時爬著向前,渴了就抓些冰雪塞到嘴里,但從沒有停下過。”
“或許命運在沒能殺死一個人后,便會恩賜他繼續(xù)活下去,直到未來的某天再次剝奪他活著的權(quán)利?!?p> “我沒有再遇到其它野獸,也沒遇到暴風雪,就這樣走一會兒,爬一會兒,總算回到了寒冷又溫暖的家中?!?p> “踏入家門的那一刻,我便昏死過去。在倒下之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快點兒醒過來,兩個弟弟還在等著我做飯呢。”
“昏迷中,不時有狼群將我圍在中心,又有黑色的暴風雪將我湮沒,弟弟們可憐兮兮的眼神在向我訴說著饑餓?!?p> “我猛然坐起,掙扎著剝掉狼皮,將狼肉放到鍋中,加水點火,囑咐弟弟們千萬別讓火燒到外面,等鍋里的水熬干了就可以吃肉了?!?p> “我再次陷入昏迷,但對弟弟們的關心和對危險的警惕卻總是將我從沉睡中拉起。我醒來時,會吃點兒東西,但很快就昏睡過去,很快又驚醒過來?!?p> “如此反復了好幾天,因驚嚇和傷痛帶來的折磨才漸漸消失,卻也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影子?!?p> 金戾不知為何對僅有一面之緣的婦人說出心中的秘密。
他閉上眼睛,好像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蒼白的面孔和微微抖動的身體卻出賣了他。
女人走向前去,將自己的手放在金戾顫抖的手上。金戾感受著手背上柔軟的溫暖,聞著淡淡的香氣,體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踏實。
有人離去,但很快又回來了。金戾感到有什么東西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緊跟著女人的手離開了自己。
三個人一起走了,留下一盞散發(fā)著微弱光輝的油燈。金戾沒有睜開眼睛看放在旁邊的是什么,因為他可以聞出來。
兩行熱淚順著他緊閉的眼角緩緩滑落,浸濕了耳邊的枕頭。
黑夜有時很漫長,有時又很短暫。
對心事重重,備受煎熬,無法入睡的人來說,黑夜太過漫長。而對于心無雜念,內(nèi)心坦蕩的人來說,黑夜只是短短的瞬間。
神皇遇刺的那天晚上,除了搜尋金戾的神族將士四處奔波,其他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或別人的家中。
司徒烈被噩夢驚擾再也無法入睡。
金戾在說出了壓抑在內(nèi)心的痛苦后反而進入了從未有過的美好睡夢中。
木余警覺地守護在神皇身邊,處于半睡半醒的假寐中。
神秘的幕后老人在兒子離開后陷入深深的焦躁。
先生在游蕩混沌星空后的極度疲倦下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小蝶在憂慮和思念中度過了人生中第一個沒有親人守護的夜晚。
其他蕓蕓眾生則體驗著屬于他們的獨特夜晚,一起迎接未知的明天。
若云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睜開眼睛,看到了仍佇立在門口的司徒烈。
她望著司徒烈雄偉寬厚的背影,感到的卻是孤獨和蕭瑟,不由覺得莫名的心痛。
“元帥……”若云想用自己的柔情驅(qū)散那份孤獨,用自己的溫暖融化那份蕭瑟。
司徒烈轉(zhuǎn)過身,急切地向若云走去。他握著她涼涼的手,柔聲問道:“夫人感覺可好些了?”
若云盯著大元帥眼中的紅絲,感受著眼底的溫情,淚水無聲地滑落,帶著歉意的口吻說:“若云讓元帥分心了?!?p> 司徒烈溫柔地拭去若云臉上的斑斑淚痕,心疼地說:“夫人這是說哪里話?應該本帥向夫人道歉才是。本帥在夫人受傷之際,沒能陪在夫人身邊,讓夫人受苦了?!?p> “曉芙告訴我,元帥曾回來看望過我,后來又被神皇召去商議要事了。若云斗膽問元帥,封印成功了嗎?”
若云懷著忐忑不安地心情說出最后一句話,話一出口便覺得后悔,不想這件立場不同的事情破壞她和司徒烈的柔情蜜意。
“封印確是成功了。”
若云捕捉到司徒烈語氣中的異樣,為何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既然封印成功了,還有什么緊急的事情能夠讓司徒烈拋下她?
她敏銳地覺得一定發(fā)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與司徒烈有關,也與自己有關。
她注視著司徒烈的眼睛,“元帥,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與元帥有關嗎?”
司徒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目光移到了其它地方。這讓若云感到更加的不安。
“元帥,若云是你的家人,無論發(fā)生了什么,若云會永遠陪著你的?!?p> 聞聽若云的真情流露,司徒烈感到心間流過汩汩暖流。
他伸出手臂想要將若云攬在懷中,門外卻傳來士兵的敲門聲。
“啟稟大元帥,蕩魔、殤魔、狩魔三大神將已經(jīng)前往議政殿,文武大臣請大元帥前去論證?!?p> 司徒烈臉上現(xiàn)出凝重的表情,起身準備離去。
若云從床上坐起來,從身后摟住了司徒烈,呢喃地說道:“元帥,若云會永遠等你回來的?!?p> 司徒大元帥的雄壯身軀顫抖了一下,溫柔地拍了拍若云的雙手,邁著堅定地步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