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翠愣了一下,“這……”她還是不懂。
等到程玉婉小憩醒來,差不多就到了午膳的點兒,綠翠先是端了茶給她漱口,又伺候著她洗漱一番,這才端上了姜湯。
程玉婉看著那姜湯愣了一下,卻也接過去喝了兩口。
綠翠見狀,連忙小心翼翼的勸著程玉婉為自己的身體著想。程玉婉看著她關切的眼神,笑著搖頭:“不要招御醫(yī)來,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數(shù)。不過是昨夜里面沒有休息好,今晚好好睡上一覺就是了?!?p> 說著她輕輕的拍了拍綠翠的手,“無礙的,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面吧?!?p> 綠翠無奈,只得點頭應了,伺候著程玉婉看書,這才下去傳膳。
等用了午膳,程玉婉才覺得精神好了些,就留下宮女撤下桌子,自己帶著綠翠去了椒房宮中的小書房。鋪好宣紙,親自挽著袖子磨墨,最后才挑了合適的毛筆細細的吸飽了墨汁,在宣紙上寫字。
縱然是換了一個身子,可是有些習慣還是改變不了的。就如同他無法忘卻身為程玉婉的時候的那些事情一樣,她也忘不了程玉婉的筆跡。
成為程玉婉的這一年多,她費盡心機另外練了柳體,然而當年練了十幾年的顏體又怎么會輕易忘記。
看著宣紙上寫好的詩句,程玉婉嘆息了一聲,這才吩咐綠翠把這字給燒了。
“娘娘寫的多好,燒掉了豈不是可惜了?”綠翠并不是很懂字,甚至連字也不過是識得一部分。然而這并不影響她看的出程玉婉寫的這張字比平日的更好一些,“娘娘,這真的要燒掉嗎?”
“燒了,一點都不能夠留?!背逃裢窭渲樏睿熬G翠,這書房之中,向來只有你陪著我進來,我在這里寫的一切,一點都不許留,更不許傳到外面,你可知道了?”
“奴家明白了?!本G翠有些怯怯的看著程玉婉,低聲應道,然后飛快的拿了火折子在銅盆里面燒掉了之前程玉婉寫的那一張字。
程玉婉坐在書桌后面看著她一舉一動,忍不住覺得眼睛有些酸澀。重新研磨,鋪上紙張,她這才開始練習柳體。
謄抄了整整一張李白的《夢留天姥吟留別》,程玉婉這才重新收起了筆,低頭看著那上面還有些陌生的字跡,一會兒才苦笑了一下。
“這張就留著吧?!?p> “是?!本G翠低聲應了,上前細細的把上面的墨跡吹干,這才收了起來。恰這個時候,碧玉在外面通報,說是景炎過來給她請安。
“這還真不是一個省心的家伙。”程玉婉無奈的搖頭,提了提精神,才出了書房,安排在偏廳里面見景炎這個十六弟。
景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看起來格外的精神。進了偏廳一見程玉婉就是行禮,然后才道明了來意,竟然是想要帶著景臻去后錢園中游玩。
“景臻還小,十六弟又……”程玉婉笑著頓了一下,“十六弟你又是一副活潑的性子,只怕是難以照看景臻的?!?p> “皇嫂你也太過于小心的,若是你著實不放心,不如就跟著弟弟我一起去了御錢園好了。咱們皇家的男兒,自小就是要教養(yǎng)好的。怎么能夠讓臻兒如同一個小主一樣養(yǎng)在房中不出去?”景炎人小鬼大,說出來的話也是一套一套的,程玉婉聽了忍不住苦笑。
這說的,好像她不答應,就是要故意養(yǎng)廢了景臻一樣。
也好,趁著今日天氣好,帶著景臻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這么想著,程玉婉就點頭應允了?!俺笤捪日f在前頭,我可是要跟著去的,若是你帶著臻兒去危險的地方,我可是不會應允的?!?p> “皇嫂放心,我不過就是看著今日天氣好,想要讓臻兒出去透透氣罷了。就在御錢園中,皇嫂若是不放心,盡可以跟過去的?!本把滓桓币稽c都不擔憂的樣子,程玉婉想了想就讓人去通知奶娘,自己又回去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一行人這才去了御錢園中。
就如同景炎所說,御錢園總正是百錢競放,遠遠過去就是一片濃郁的錢香,看著一大片的粉兒啊,紫兒啊的,漂亮極了。
就連程玉婉看了,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程玉婉吩咐了伺候的宮女,先是去亭子里面布置好了,這才過去坐下,放下了景臻站在身邊,低聲道:“臻兒可愿意跟著你皇叔去那邊看錢兒?”
“皇……叔……”景臻看著景炎,一會兒后竟然主動伸出了手,示意景炎拉著他。程玉婉見狀,心中暗自猜測,依著景臻內(nèi)向的性子,只怕景炎之前也是常去看他陪著他玩,這才愿意景炎接近的。
這么想著,她就更是放心了。揮手讓景炎帶著景臻去玩,程玉婉就坐在亭子之中看著這御錢園中的景致,偶爾看一眼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心情難得的放松。
“臣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金安?!?p> 正在此時,亭子的另外一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男聲,程玉婉微微一愣,回頭看去見是景玥這才起身微微頷首,“見過七叔?!?p> 景玥說話間就進了亭子,一旁的奴才眼明手快的給他安置了椅子在程玉婉對面。
“景炎一早就去找了我,說是下午過來一起帶著臻兒玩耍。臣想著臻兒自幼……孤苦,就依了他。沒有想到,皇后娘娘也一起來了。”
“早知道有皇叔在,本宮倒是不用急了?!背逃裢裥χ吞祝耙补志把讻]有把話說清楚。若是有皇叔在,本宮又有什么不放心的?!?p> 她說著轉(zhuǎn)頭看向了外面玩耍的兩個孩子,景臻臉上的笑容是她所未見過的燦爛。
“景炎似乎經(jīng)常陪著臻兒玩耍的樣子,臻兒竟然也不怕他?”她低聲說,一旁的景玥卻是聽了個清楚,笑著道:“這沒什么奇怪的。玉……先皇后與景炎叔嫂感情極為好,當初先皇后還曾教養(yǎng)過景炎一陣子?!?p> “原來如此?!背逃裢竦吐暩锌?,“沒有想到,景炎卻還是一個長情的。臻兒有他這么一個皇叔,卻是極有福分的了?!?p> 景玥的目光輕輕落在了程玉婉的臉上,不過是須臾之間,就又轉(zhuǎn)開了。
他也看著錢園中的那兩個身影,低聲道:“先皇后雖然性子驕縱了些,卻是純真善良,不然也不會……”說到這里,他略微頓了一下,然后才道:“臣聽聞,早年臻兒出生的時候就先天不足,又因為后天的有些緣故,所以才反應緩慢的。昨日夜里,臣無禮問詢,還請皇后娘娘見諒?!?p> “皇叔也是關心臻兒罷了,又何罪之有呢?”程玉婉微微笑著,回頭看了一眼景玥,這才低聲道:“若是皇叔不嫌棄,不如吃些茶點。他們小孩子的玩耍,若是我們過去了,只怕反而掃興?!?p> 景玥并沒有因為程玉婉的邀請而多想,反而認為程玉婉是真心關懷景臻,不愿意打擾了他們嬉戲。因此就點頭應了,“多謝皇后娘娘盛情?!?p> 他們本就算是一家人,且景玥在輩分上又是長輩,身邊還有著宮女、太監(jiān)伺候,倒也不用太過于顧忌男女之防。
兩個人在亭中說笑,等著景炎和景臻玩累了,回來的時候就讓早就準備好的綠翠和碧玉上前伺候他們兩個擦了臉上的汗水,又洗了手,這才坐在了椅子上吃點心。
“臻兒可開心?”程玉婉低頭看著端端正正坐在身邊的景臻,低聲詢問。景臻抬頭看著程玉婉,連雙眼都是發(fā)亮的。
一會兒,他才開口。
“開心!”
程玉婉接過了帕子,細細的幫他擦了額頭上又冒出來的汗水,低聲道:“那以后母親陪著臻兒過來玩,好不好?”
“好?!本罢槟樕系男θ蓠R上就更燦爛了一些,“母親,乖!”
“噗……”一旁的景炎忍不住笑了出來,程玉婉扭頭看去,見景玥都滿臉的笑意,臉就忍不住紅了紅。伸手輕輕的捏了捏景臻的臉蛋,道:“不是母親乖,是臻兒乖才對。”
臻兒湊過去,輕輕的蹭了蹭程玉婉的頭,張口吃了一塊遞過來的點心,才含糊不清的說:“都乖……”
景臻雖然反應比正常的小孩子慢了點,然而童聲童語卻更是天真爛漫了些,程玉婉心中心疼不已,就摟著他不時的逗著他說話。
“臻兒比以前開朗許多?!边@時候,景炎突然有些沉默的開口。程玉婉下意識的看過去,卻見他站了起來,直直的對著自己躬身行禮,“景炎在此謝過皇嫂善待臻兒。”
程玉婉愣了一下,才笑著道:“我如今既然已經(jīng)是他的母親了,自然就要把他當成親生的兒子一樣對待?!?p> 景炎重新坐下,拿著點心吃了起來,而一旁的景玥卻側(cè)目看著程玉婉。
程玉婉佯裝不知道一樣,低頭拿點心逗著景臻。她甚至不知道,為什么景玥要如此在乎景臻過的好不好。如果說景炎是為了當初程玉婉對他的教養(yǎng)的話,那么景玥呢?
景玥究竟又是為了什么才對景臻如此的關注的?
有個答案在她心口呼之欲出,然而程玉婉卻不敢去猜想,只能夠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在外面玩了一個多時辰,程玉婉這才推脫時間晚了,要讓景臻回去小憩片刻。景炎不好攔著,就跟著景玥一起送了程玉婉回椒房宮。
“臣正好順道去給威后請安?!本矮h輕描淡寫的就找了個借口,不容的程玉婉拒絕。
等到回到了椒房宮中的時候,被奶娘抱著的景臻已經(jīng)睡著了,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上低頭看了一會兒,程玉婉這才低聲吩咐一旁的人悉心伺候,這才回了自己的寢宮。
本就有些精神不濟,如今又在外面耗了這么久,一旦靜下來,她就覺得腦袋突突的生疼。
甚至來不及換下衣服,只是拔了頭發(fā)上的簪子,程玉婉就昏昏沉沉的倒下了。這么一睡,就到了夜色降臨,她昏昏沉沉的醒過來,一睜開眼睛就見景臻擔憂的趴在床頭看著她。
“臻兒……”程玉婉勉強笑了一下,一開口就驚覺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的嘶啞。
“皇嫂你可算是醒了!”這個時候程玉婉才察覺了房中還有其他人,一抬頭,就看到景炎正坐在對面的布墩子上,見著她醒了就連忙起身,“威后還在外面等著呢,我這就去說一下?!?p> 程玉婉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看著他出去,不一會兒,凌塵和威后就一起進來了。
“母后,陛下……”程玉婉連忙掙扎著起身,威后見狀連忙快步過去把她按下了,“你身子不好,就躺下來好好休息。真是……身子不好就不要硬撐著。若不是哀家派了青湖過來請你過去我那邊用晚膳,哀家還不知道你病了呢?!?p> 凌塵這才走到了床前,低頭看著程玉婉,遲疑了一下才道:“皇后應該注重自己的身體才是?!?p> “是臣妾身子不爭氣,讓母后和陛下?lián)鷳n了?!背逃裢衩銖娦χ?,“原以為只是沒休息好,誰知道……”
“景炎都說了,若不是他下午應是要讓你帶著景臻一起去錢園中玩耍,也不會累著你?!绷鑹m坐在了床邊,神色略微柔和,“御醫(yī)說你是這段日子累著了,之后幾日里面你好好休息就是?!?p> 程玉婉點頭稱是,卻不辯駁一句。反而是一旁的威后聽不下去,冷哼了一聲道:“可不是累著了嗎?儷妃三天兩頭的身子不適,都是皇后前前后后張羅的,還有之前封嬪的事情,也是皇后忙前忙后。幼娘作為皇后,哀家很是滿意!”
凌塵的神色就有些尷尬起來,程玉婉見狀,有些頭疼卻還是連忙打圓場。
“陛下要忙碌朝堂之事,臣妾身為皇后,理應讓陛下不為后宮之事煩心。母后,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再說,陛下已經(jīng)很體恤臣妾了,臣妾心中感念……”
威后見她這樣說,神色就緩了緩,輕輕的拍著程玉婉的手道:“這兩日就免了請安的事情,也免得你見了心煩。好好休養(yǎng),哀家可是等著你身子好了,給哀家生個大胖孫子呢。”
程玉婉就側(cè)頭微微臉紅,威后見狀就起身道:“你好好安歇,只怕哀家在這里,你也是不省心的?!?p> 程玉婉見狀連忙道,“臣妾恭送威后?!?p> 等著威后離去了,她才略微回神,一手摟著景臻看向了凌塵。
凌塵的臉色還帶著尷尬的神色,見程玉婉看向他,就低聲道:“皇后這些日子來辛苦了……朕……朕心中也是覺得皇后這些日子做的很好的……”
“陛下,”程玉婉露出了笑容,低聲道:“陛下對臣妾的維護,臣妾難道還不知道嗎?”她笑著,目光柔和的看著凌塵,“陛下對儷妃的情誼,臣妾入宮之前就是知道的。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取而代之。只一點,臣妾既然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就可能會讓儷妃受委屈。想來陛下心中也是心疼儷妃的,然而卻沒有因為這個而責怪臣妾……”
程玉婉說著眼睛中就氤氳了水汽,“臣妾心中,還是很感念陛下的?!?p> 凌塵被她這段“情深意切”的話給臊得臉都紅了起來,幾乎是手足無措的說:“皇后你想多了,朕既然選了你當皇后,那么這后宮的一切都是你說了算的。若是儷妃乖覺,你懲罰就是。朕相信你的為人……”
就這么簡單的相信了她?程玉婉幾乎要笑出來,這樣的真情究竟有多真?又或者,這段日子里面,身為帝王的凌塵看多了儷妃的臉色,所以心中也越來越不滿了,這才有了寵幸錢蓮心,如今又有了這番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