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好,只是……”她遲疑了一下,才道:“椒房宮地方大,且又是他自己吩咐的話,你又何必非要這么避嫌呢?”說著,程玉婉嘲諷地笑了一下,“更何況,我還真的有些事情想要聽你來說。例如,邊疆戰(zhàn)事……若是你真的不放心,倒是可以讓陸若一起過來……”
景玥和她對于陸若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的,加上兩個人之間要說的話也無須刻意避開所有人,因此晚膳之前陸若就被請進了椒房宮。
“嬪妾見過皇后娘娘,見過玥王爺,見過炎王爺?!标懭暨€是一副柔弱的樣子,等程玉婉叫了讓她起身之后就馬上湊了過去,道:“姐姐快說說是怎么回事吧?今日下午就一直聽著下人們傳來傳去,說是麗妃宮中出了事情,又是說二皇子不好了,又是說月美人不好了……聽聞連張沉……張御醫(yī)都請去了呢?”
“你消息倒是靈通?!背逃裢裰噶艘幌伦岅懭糇拢@才道:“既然找了借口叫你過來,自然就沒有準備瞞著你的意思?!钡汝懭糇?,她就把簡短的把事情說了一些,果然見陸若捏著帕子攪了起來,“月……月婕妤竟然有孕了?”臉色就變得不是很好看了。
說起來,她這樣的表現也在情理之中。這后宮之中,除了麗妃之外,就數陸若最是受寵,就連入宮比她早了將近一年的閉月在她入宮之后也是風頭大減。如今卻偏偏讓閉月早她先有了喜訊……
場面一時就冷了下來,片刻之后陸若才反應了過來,臉上掛著笑容道:“都是嬪妾的不是,竟然忘了玥王爺和炎王爺還在,只顧陪著姐姐說話,失禮之處,還請兩位王爺不要介意。”
“無妨。”景玥搖頭,“今日的事情確實算是峰回路轉,陸婕妤多問兩句也是應當的?!?p> 景炎就活潑的多,“只可惜陸婕妤當時不在,那可真是一場好戲。麗妃可真的是唱作皆佳呢……”
“景炎?!本矮h皺眉,低聲叫了一下,景炎就連忙住嘴,“我不說這些了還不成,皇叔何必如此的緊張,這里又沒有外人,除了皇嫂就是皇嫂的自家妹妹……”
陸若連忙掛著笑容勸解,趁著景玥不注意的時候,還沖著略微帶著孩子氣的景炎笑了一下,頗有一些拉攏的意味。
“可惜,張御醫(yī)卻是無辜被卷入了她們之間,今日又開罪了麗妃,只怕以后的日子是要難過了……”聽到陸若這么感嘆,程玉婉微微一愣,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細細回想起來,似乎每次張沉與陸若同時出現的時候的情形,都有跡可循。
而張沉在入宮之前,又曾經給陸若治病,最后卻是被陸家夫婦用手段給送進了皇宮。
這兩個人之間,不會是有什么暗藏的情愫吧?
可若是這樣,陸家夫婦又怎么會……難不成,這對夫婦還想著,利用張沉對陸若的情誼,讓他幫著陸若在這后宮之中站穩(wěn)腳不成?
想到這里,她就又想到了陸若格外受寵的事情……只怕陸若怎么都想不到,程玉婉竟然單單憑借她的只言片語就差不多猜測出了大部分的事實。
雖然陸若在場,不過在場的幾個人誰沒有一些小心思,所以反而安全了一些。景玥簡單的說了一些邊疆的情勢,目光偶爾落在了陸若的身上就帶著一絲危險。
陸若自幼聰慧,更是敏感。很快就意識到了景玥對自己的反感。雖然她有些莫名,不過也沒有傻乎乎的直接問了,只是表現的更加卑微,偶爾對著程玉婉說話也是一口一個姐姐,顯示她與程玉婉的關系親昵。
殊不知,她越是這樣反而讓景玥越是反感。不過,景玥是聰明人,并沒有表現的太過于明顯。等到用完了晚膳之后,程玉婉就讓椒房宮的小太監(jiān)送了他與景炎離去。“如今天色已經晚了,七皇叔不如就留在景炎處休息一晚好了,不要誤了明日的早朝才是?!?p> 景玥回身躬身行禮,“既然是皇后娘娘美意,臣就不做推辭,謝皇后娘娘恩典。”
他說完,這才后退了一步與景炎一起離開了。
程玉婉看著他出了屋子,這才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陸若,沉聲道:“今日也給你機會見過七王爺了,你覺得若真的是他刻意刁難陸家,說情可有作用?”
陸若遲疑了一下,然后才緩慢地搖頭,“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么讓他對陸家,對我心生不滿的,卻也明白,這不滿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夠化解的。若是說情,只怕會適得其反?!彼f著,奇怪的看了一眼程玉婉,“只是七王爺對皇后娘娘,還算是恭謹……”
程玉婉見她這個時候都不忘記試探自己,就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我倒是不知道了,也許七王爺是個明白人,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明白冤有頭債有主也說不定。”
這樣的話陸若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因此只是略微抿唇笑了下,就起身行禮告退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明明說的是真話,反而別人不信了……
送走了那些人,程玉婉只覺得精疲力盡,然而她還不能就這么放松了?;叵肫鹬霸谕髮m中,威后當時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心中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在這后宮之中。
因為心中有事,縱然她累的只覺得腦袋生疼,晚上躺在床上卻依然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而就在這夜晚的靜寂中,心中煩悶的她突然生出了一種類似于危機的感覺。就好像有人在一旁窺探自己一樣!
意識到這點,程玉婉猛然睜開了眼睛,試探性的開口:“誰在邊上,碧玉是你嗎?”這樣的情形就跟當初盛家三叔盛戎突然出現在皇宮之中的感覺是一樣的,而當時他們定下的暗號就是問是否是碧玉在一旁。
然而,話一出口,床幃外面卻還是一片的寂靜。程玉婉心中愈加的不安,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有人在窺探自己,而那個人還不是約好的盛戎。
什么時候,這皇宮竟然是一點都不設防,能夠任由人來去自如了?
她小心翼翼的往枕頭下面摸去,還好上次盛戎的到來給她提了個醒,如今她的枕頭下面總是壓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別慌,是我?!?p> 可能是床外站著的人看到了她的動作,連忙開口阻止了程玉婉。程玉婉渾身一僵,然后才意識到那個聲音的熟悉。
“你……”她馬上坐了起來,一把拉開了床幃,看著站在外面的男子,忍不住嘶啞著聲音低吼:“你不要命了,竟然半夜?jié)撊胛覍m中,萬一……萬一被人發(fā)現了,你就是有幾條命也不夠人砍的!”
沒錯,外面站著的人竟然是景玥。
程玉婉只覺得自己要瘋了,雖然她心中也不止一次的想著景玥,可是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大膽。
景玥笑著上前了一步,坐在床邊就這么無聲無息地看著程玉婉。
程玉婉的態(tài)度慢慢松軟了下來,一臉的無奈。
“你又何苦這般,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帶著臻兒出宮,那自然會有我們長相廝守的那天……若是因為一時的冒險……”她聲音越說越低,最終被景玥攬她入懷的動作給打斷。
男性的氣息帶著外面的寒冷氣息讓程玉婉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后才依偎在了景玥的懷中。
“我想你了……”景玥低聲在她耳邊說,“忍不住想來看看你,看你還好嗎?”
“我很好……”程玉婉向來不是性子柔弱的女子,縱然是在景玥跟前也是一樣逞強的,“這后宮之中,又有誰能真的為難我呢?畢竟有威后護著,就連他……也不能一味的縱著麗妃……”
景玥猛然緊了一下摟著她的雙臂,用一種咬牙切齒的聲音道:“你若再說你很好,我就打你屁股!”
這話一出,程玉婉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直起身雙目瞪著圓圓的,“你說什么?”
“你明明一點都不好,徹夜難眠,為何要騙我說你很好?”景玥伸手輕輕的碰觸她的臉頰,“你明明憔悴到了極點,整個人都累的喘不過氣來,為何要騙我說你很好?你明明就不耐煩這后宮之中的大小事情,甚至不想恭維威后,為何要騙我說你很好?”
程玉婉一愣,沒有想到景玥竟然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她雙唇微微嚅動,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景玥卻沒有真的讓她回答的意思,伸手輕輕的擋住了她的雙唇。
“你什么都不用說,我都明白?!彼吐曊f,“是我無能,才幫不到你。只能夠看著你在這后宮之中掙扎。若是我是……我能夠幫你,你自然不用受這些苦?!?p> “這不是你的錯?!背逃裢裱瞿?,認真地看著景玥,幾乎是一字一句的道:“景玥,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也知道你為我做了多少的事情。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選擇。在與你……交心之前,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若是當初我沒有選擇入宮……”
“那么,也許你已經是陸家祖墳中的一捧黃土了?!本矮h沉聲說,“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自責。當初就不應該放手。以為他會給你幸福……連打探你消息的勇氣都沒有,而等我再次有你的消息……”
“……而等我再次有你的消息,堂堂的皇后已經孤寂的死在了冷宮之中……”
程玉婉渾身猛然一僵,然后才慢慢從景玥的懷中掙脫出來。她坐直了身子,神色復雜地看著景玥,一會兒才低聲說:“那是程玉婉……”不是我。程玉婉已經死了,死在了她的記憶中,活下來的再不是那個一身驕傲,義無反顧地敢愛、敢恨的女子了。
她是程玉婉,無論她愿不愿意承認,她都只是程玉婉。再也跟程玉婉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如果景玥愛的是程玉婉,也只是程玉婉的話,那么她只能說,對不起,程玉婉已經死了。
景玥沉默地看著她,意識到眼前的人無論從長相還是從性格,都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子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如果你想要說的是,你不是程玉婉的話,那么我早就知道了。”他沉聲說,“很早就知道了,我明白你們之間的不同??墒牵褪且驗橹滥銈冎g的不同,所以我才更不愿意放手……”他說著伸手輕輕的握住了程玉婉的手,“無論如何,不愿意放手。你從來不是誰的替身,我只是喜歡你,愛你……”
程玉婉的臉慢慢紅了起來,即使她明白在這樣漆黑的屋子里面,景玥并不能夠看清楚一切,不過她還是有些窘迫。
剛剛的一切,就好像她要逼迫著景玥承認愛她一樣。
“我并不是……我只是……”
“不安……”景玥低聲說出了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你覺得我為你付出了太多,希望我確認自己真的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你害怕,我只是為了記憶,一旦我們在一起,我會發(fā)現我想要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
程玉婉微微顫抖著,幾乎無法坐在床上。
景玥說出了她所擔心的一部分,她一直隱藏在內心的一部分。
“……你怕我會后悔,覺得為了一個女子,根本不值得做這些……你也怕有一天我會厭倦了你……”
程玉婉低頭,隱藏起自己的眼淚。
“……曾經……”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任何的顫抖,“我恨過麗妃,覺得她搶走了我所要的一切。可是,如果我愿意承認的話,我想我曾經羨慕過她。景……他對她一往情深,好像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什么能夠分開他們兩個人。權勢、地位、美女,沒有任何事情都改變他們之間的真愛。”
程玉婉微微顫抖著,承認她曾經有過的一切想法讓她開始覺得難堪??墒?,她又控制不住的想要說給景玥聽。
“可是,現在呢?后宮中的女子一年比一年多,得寵的,不得寵的,麗妃縱然再受寵愛又能夠如何呢?她不一樣要看著其他女子侍寢,甚至是有孕,誕下他與其他女人的孩子。愛淡情馳,總有那么一天的……就算我曾經以為的天長地久,到現如今,也抵不過美人和歲月,以及有心無心的挑撥……”
至于他們,又能夠相愛多久?如果有一天,景玥另外喜歡了其他人,她是否能夠承受呢?
她不得不說凌塵對她的影響太過于深刻了,而這些年看到的,想到的,也都讓她越來越不敢愛。守著自己的孩子過,真的要比守著一個可能變心的愛人過簡單的多。
“我害怕……害怕有一天你說你不愛我,害怕有一天你厭倦了我,害怕有一天你說你覺得自己錯了,你愛的那個人不是我……”等到我只有你的時候,若是連你都不要我,我又該怎么活下去?
景玥伸手把她重新摟在懷中,一點點的裹緊她微微顫抖的身體。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愛你到永遠……但是,我真的愛你,最起碼這一刻,這一生,我只愛你。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們之間經歷了千辛萬苦,我才不會這么輕易放棄了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愛人……”景玥在程玉婉耳邊發(fā)出低聲笑聲,“我不會給任何理由,讓你離開我的。一旦你是我的,這輩子就只能是我的……”
程玉婉抬眼,一雙眼睛里面全是淚水。
景玥低頭看著她,“相信我,好嗎?”
其實相信不相信又有什么差別,她早已經動心,甚至是把自己的一顆心交給了眼前的這個人,如今只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嗯?!背逃裢駨暮韲道锩姘l(fā)出一聲含糊不清的應對,閉上眼睛,眼淚順勢滑落。
景玥深深吸了一口氣,抱著程玉婉許久沒有動。
程玉婉幾乎有種他因為被拒絕而生氣的錯覺了,只是無聲的任由景玥抱著自己,感受著對方炙熱的體溫,只覺得心安。
許久,景玥才慢慢地放開她。
黑暗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因為離的實在太近了,所以程玉婉還是能夠感覺到對方呼吸的不穩(wěn)定。她臉微微發(fā)紅,“若是你……”只是略微開口,她就又頓了下來,“你這樣太危險了……”
“盛三爺給了我一種藥,可以讓人安眠。”景玥聲音還帶著一絲未褪去的嘶啞,“不會驚醒外面守夜的人的?!?p> 程玉婉一驚,心中的那點羞怯和欲、望馬上就因為驚訝被拋卻到腦后了。
“盛三爺?”她低聲說:“你見到盛戎了?”
“早些時候就與他見面了,他還是很關心……”景玥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你的。”
程玉婉點頭,“我知道,只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敢主動找上你。”伸手輕輕地覆蓋在景玥的手背上,她低聲說:“答應我,不要因為我而答應他什么……三叔他,野心勃勃,我實在是害怕他……”
景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你這是在擔心我?”
程玉婉橫了他一眼,“你以為呢?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三叔他因為五公主的事情,對皇室似乎是充滿了恨意……”她略微頓了一下,才微微搖頭,“他似乎有反意,而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海外,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勢力……”
“我知道。說起來,大金和羌族敢在邊境動手,與他倒是有著一些聯系?!绷鑹m沉聲說,見程玉婉緊張,才又握緊了她的手,低聲道:“你放心,我心中都有數,絕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