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招手停
周小羽呵呵一笑，夸贊道：
“我就說嘛，劉隊長那樣豁達爽朗，謀事有方的人，怎么會有遇上點小挫折就一蹶不振的女兒呢！”
劉眉眉心底突然有些驚訝，黑暗中眉梢微翹，心想，這一路走來，身旁這個確定無疑就是昔日同學的羅小羽，談吐機巧連連，對老爹的稱謂在不同的語境中變換有度，“你爹、老劉、劉隊長”，聽似隨心所欲，信口拈來，但是讓她明顯感覺到，曾經這個寡言少語的書呆子，變化實在大的始料不及。
自家老爹是啥人，做女兒的焉能不知？
雖說是個文化程度堪堪初小的莊戶人，但是常年在外帶隊搞副業(yè)，手底下使喚的人來來去去，形形色色，聯(lián)系活計，打通關節(jié)，奉迎恭送的公家人不能說是如過江之鯽，但要比村里的人大好幾倍。
為人處世，出了村子可謂八面玲瓏，面對村人那也是相當霸道專橫的。
縣上的、大隊的、生產隊的頭頭腦腦，見了老爹，畢恭畢敬的有、諂媚獻笑的有、相敬如賓的有。唯獨能耍點小性子，對他頤指氣使的，也只有她這個當閨女的了。
一句話，老爹交結朋友，眼挑著呢！
羅小羽怎么就入了他的法眼，還請吃人家，委以重任來開導自己呢？
不可思議呀！
念及至此，劉眉眉問道：“老同學，你是不是跟著老劉搞副業(yè)呢？”
“兼職而已！”周小羽言簡意賅地說道。
“兼職？”劉眉眉一時沒能理解這個詞。
“就是不坐班，不每天跟著建筑隊干活，做些管理工作！”周小羽輕描淡寫。
“我爹好像也是這樣，怎么著，你一去他就讓你也當工頭了？”劉眉眉覺得不可置信。
周小羽聽出了女同學話里的疑惑，本著欲交其父，先交其女的原則，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向女同學合盤端出，博取年輕有為的好影響，添加砝碼，玉成大計。
建筑隊承包在即，自己這會基本確定，老劉這個建筑隊必將是日后進軍建筑行業(yè)的肇基之所在。根據(jù)中午飯桌上的交談，老劉八成是心生退意，不會出頭承包建筑隊了。只要他這個“老隊長”不食言推諉，從中撮合，那些掌控建筑隊花落誰家的大隊領導，肯定會樂見其成。按老劉的話說，建筑隊這些年干得都是一些雞零狗碎，沒啥油水的苦力活，領導們已經視同雞肋，漸成累贅。
屆時不管是自己直接出面承包，還是薦人接手，單憑老劉一句話，這個日后薅羊毛、牟暴利、掙大錢猶如莊稼地里撿土坷垃一般輕而易舉的房地產基本盤，定然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至于老劉擔心的什么大工、泥瓦工、鋼筋工等等人手問題，周小羽直接忽略。
此后不久一直到前世，地皮自帶的金粉銀灰，多少次驟雨寄風都不曾洗刷掉些許。居家有房，那是剛需，捏住了大眾軟肉，你不撓，他都心癢癢的債臺高筑跪舔你。
老劉是個有城府的家伙，貌似爽快大氣江湖直腸男，關于建筑隊未來的發(fā)展方向，還是不能對他劇透。
沒辦法，不是我不夠意氣，
而是一旦劇透，你很可能就死守不放了。
大不了，到時候返聘老劉歸隊，發(fā)揮他人脈的長處，不就皆大歡喜了。
讓他的閨女再吹吹風，此事基本就穩(wěn)妥如山了。
“老同學，這么給你說吧，我是想著進城，暫時又沒有特別硬氣的門路。你爹領著建筑隊在縣城摸爬滾打多年了，承攬活計，相必他也給你嘮叨過，費事費心的很，但是我想建筑隊是助我進城的絕佳跳板。跟著你爹干，也好熟悉熟悉情況，在縣城混熟了，有機會，我就是城里人了?！?p> 此番說法俗不可耐，連周小羽都覺得自己粗俗不堪。
但是這個時代，不想種地巴望公門的都是有志之士。
果不其然，劉眉眉杏眼圓睜，欽佩神色充盈臉面，心底里豎起無數(shù)根大拇指，誠心誠意稱贊老同學是個躊躇滿志的好青年。
雖然天黑沒啥亮光，周小羽依然能感受到步履徐徐的女同學贊嘆不已的嘖嘖心跳。
“那你干脆直接跟著他干算了，還說什么兼職不兼職？”劉眉眉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是想直接跟著你爹全職干，但是暫時還不行呀，你爹說建筑隊目前舉步維艱，干得活計含金量不高，把我拴在工地上，專職管理，有點虛頭巴腦，惹人側目，搬磚拆瓦，又有點暴殄天物，大材小用，所以兼職最適合，一來和生產隊不脫節(jié)，還能掙工分，二來又可以時不時進城小住，熟悉環(huán)境。總之，你爹是設身處地為我著想，為一個剛入社會的小朋友著想！”寥寥數(shù)語，把老劉的形象拔高的偉岸高大。
劉眉眉心里喜悅，淺笑盈盈。
“這點你倒是說的沒錯，我爹在這方面還是讓我很欽佩的！”這么一說，劉眉眉突又心意闌珊，輕聲嘆息道：“只是，我沒能考上學，讓老李劉他空歡喜了一場！”
“………？”周小羽。
“你不知道，我爹思想有點封建，在很多問題上冥頑不靈，特別是我上高中，算卦的江湖亂道，可我爹很是篤定，以為我一定能考上的，結果……”
……竹籃打水一場空，想了個沒，弄了個日塌……還好，身旁緊隨的羅小山沒有置喙補刀。
周小羽很自然地扭頭看一看，面目模糊，看不清楚，抬高手電筒直接照臉上，那肯定不行。但是父女情深，這一點還是毋庸置疑的。
周小羽猶豫了一下，抬起的手又兀自垂落。他想拍拍黑暗中閃現(xiàn)的肩膀輪廓，安慰一下情緒陡然低迷的劉眉眉，又覺得黑燈瞎火的太冒失，好意驚起尖叫，就尷尬了。畢竟異性肢體的接觸，在這個時代還是很敏感的。
“沒事啦，想來老劉心里失落是有的，但他更擔心的是你這個寶貝女兒，因為沒考上學，心思郁結，讓他這個做父親的無計可施。開心點，好么？”周小羽柔聲開解。
不遠處，星星點點的光亮明滅閃現(xiàn)，應該是居民點。
“快到了吧！”一直默然走路的羅小山，說了一句。
說人話，自然有回應。
周小羽沒啃聲。
劉眉眉聞聽抬頭，說道：“嗯，前面就是我們二隊?！鳖D了一下，又說道：“老同學，就送到這里，我自己就回家了。謝謝你們送我，你們回吧！”沒有收腳駐足，語氣溫婉，多少有點勉強。
“已經都送到這里了，還是把你送到家門口吧！哪能半途而廢呢？”周小羽仰頭看看遠處的燈火，端平手電筒，晃繞幾圈，不容置疑地說道。
轉頭又在黑夜中環(huán)顧一下，突然感覺有什么事讓自己覺得很是詭異。
腳步不停，繼續(xù)向前。
身側的羅小山好像頓了一下，但很快又跟上。
劉眉眉同樣沒停步，言語婉拒了一下，就沒有第二下了。
“老同學，你們這二隊的停車點，怎么感覺設立的怪兮兮的？”周小羽思謀一下，頓然明白了莫名的詭異原因何在。
剛才下車的地方，也就是他和老二早上上車的地方，按老二的說法，就是二隊的停車點，但是，現(xiàn)在他們前行的方向就是班車前行方向，由此往前可以得見，班車往返，二隊居民點是必經之路，班車?？奎c不設置在居民點路口，方便出行的村民上下車，倒避過就近之地選在遠離路口的荒僻之地，這是啥邏輯？
重生之人覺得自己見了鬼了。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這個停車點是二隊和你們四隊共有的停車點，都多少年了，我們上學坐車不都是這樣嗎？”劉眉眉回應道，同時對周小羽的“明知故問”很是匪夷所思。
周小羽似有所悟，但心底的疑問沒法平撫。
“一腳剎車的事情，搞得人走這么多冤枉路！”周小羽沒頭沒問地嘀咕一句，遂又明確地說道：“完全可以在你們二隊居民點路口設立一個停靠點，前面那個停靠點四隊人上車不就成了，整這么麻煩，不是存心讓人多跑路嗎，便民服務也太水分了吧！”
劉眉眉恍惚地想了想，覺得老同學說的沒錯，只是，只是，避開二隊村口設置的這個?？奎c，自打通車以來，就是這樣，曾有人提出異議，但是開車的司機說得蠻橫：
這是班車，不是生產隊的皮車，咋能想怎么停就怎么停呢？
沿途?？奎c的選點設置都是經過領導認真考慮過的，既要方便二隊的人，也要考慮四隊的人，把?？奎c設在二隊家門口，四隊的人就得多走路。四隊居民點距離班車線路遠，沒法繞行，只得折中處理，照拂兩隊人的情緒，于是，所謂綜合考慮之下的公共?？奎c就像個怪胎一樣，擺在那里，天長日久，也就沒人覺得奇怪了。
往來縣城上學念書，四年了沒提出疑問，今兒個倒是大驚小怪？
這高人一頭的老同學，變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劉眉眉弱弱地問道：“老同學，你沒事吧！”
“我能有啥事？”周小羽眉頭一皺，覺得這話問得意味深長，似有伏筆。
劉眉眉大著膽子，抬手指指自己的腦袋。
周小羽恍然大悟，繼而穩(wěn)定心神，沉吟一下，訕笑著說道：“哎，雖說這煙囪一跌，讓我在很多方面腦袋開竅，但是啦，曾經一些往事，回憶起來總是模模糊糊，記得不那么清楚了。就連你，早上感覺你一直看我，我愣是沒認出來，害我丟人現(xiàn)眼霸著空座不禮讓，感覺像是個蠻不講理的無賴臭流氓！
老同學，你說，我是不是腦子摔壞了！”
周小羽盡量把話說的滑稽而可笑，云淡風輕。
唯有這樣，才不會讓人多想。
“呵呵！”劉眉眉笑說道：“胡說什么呀，好好的，什么腦子摔壞了，都是咸吃蘿卜淡操心，老同學，你可別介懷。
對了，你剛說的停車點問題，真讓人覺得無語，有時候緊趕慢趕，眼看班車打著喇叭遠遠來了，可是腳下不是?？奎c，它不會停，只能往前面的停車點跑，跑慢了，班車又不等，郁悶！”
這個時代的妹子就是好呀，這么點年紀，就能善解人意，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
無需唾面自干，稍稍一點自怨自艾，就能博得同感，化解窘迫尷尬。
“嘿嘿！”
周小羽自言自語道：“那沒關系，這種狀況用不了多久，就能徹底解決！”
“咋解決？”劉眉眉笑等回答。
“招手停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