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蘇一白騎著摩托車來接莫言,踐行潁川中學之約,這次再也不怕沒電了。
莫言初一整年都在潁川中學,她自己也記不清初二轉學的原因。
印象中,潁川中學是一所由海外華人捐建的學校,學校設施條件比東孝中學好太多。
對潁川中學印象最深的是滿校園的白玉蘭,一到早春開花季節(jié),春風拂面,潔白如玉、清香似蘭的花香溢滿整個校園。
進學校的第一天,同學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的卻都是有關白玉蘭的鬼故事。
版本很多,有說早年間有一位初二的白姓女同學,因家道中落,學習成績一蹶不振。
學校老師數落,好友奚落,家里又天天有人去催債,一時間想不開,就在宿舍后面的那棵白玉蘭樹上上吊自殺了。
也有人說因為感情出現問題,男友劈腿、好友背叛,受不了才自盡。
據說有人看到,她的手臂上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的全名紋身。
也有人說這是一個文藝女青年看破紅塵,最后以這種方式離開了滾滾塵世。
統(tǒng)一的說法是這個女生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里,穿著一襲白裙,在宿舍后面的一棵上百年的白玉蘭樹上,用白綾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從那夜起,她的魂魄就在宿舍附近游蕩。
據說半夜有人上廁所的時候,會偶遇她。
她會邪魅的笑著,趴在窗戶上直勾勾的盯著里面睡著的同學。
花開的時候,她出現的就會越頻繁。
傳言有鼻子有眼兒,好似真的一般。
學校的宿舍全部都在一樓,倒霉的是,莫言還被分配到一個靠窗的床位。
家里離的遠,交通極其不便,不好每周回去。
那年,莫言十二歲。
那是莫言第一次出遠門,一個人在外,沒有認識的人,沒有朋友,只有自己。
這所學校的學生基本上都是住在附近的,只有莫言算是外來學生。
開學初期,有一次,全宿舍的同學都回家過周末了,空蕩蕩的宿舍里只剩下莫言一個人。
本想與睡在中間的同學借下床位,后面忙東忙西的,就忘了。
到了夜里,宿舍的燈自動熄了。
除了窗外星星點點的路燈和白玉蘭的淡淡花香,周圍安靜的讓人窒息,大氣不敢喘,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加速聲。
莫言的床位橫跨兩個窗戶,中間有一堵小小的墻隔著。
莫言包著被子,抱著自己蜷縮在那堵墻面后面,瑟瑟發(fā)抖。
她內心害怕極了,那種感覺,莫言至今難忘。
因為處于極度驚恐狀態(tài),莫言一直也不敢合眼。
有點風吹的聲音,汗毛便立起,被子裹的更嚴實了。
只留著一雙眼睛在外頭,借助著窗外的昏黃路燈,莫言警惕的觀察著周邊的一切。
因為剛開學,大家都不熟,未經他人同意,莫言也不敢輕易跑到別人的床位上。
那時候莫言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也無法預判時間。
持續(xù)了一段時間,也沒什么動靜,迷迷糊糊中,莫言還暗自慶幸。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突然,外面?zhèn)鱽砹岁囮嚽瞄T聲,聲音清脆又急促。
莫言嚇得趕緊把眼睛也藏到被子里了,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心里默念著:“不要找我,不要找我?!?p> 緊崩了那么長時間的神經在聽到敲門聲后,瞬間潰敗了。
莫言內心開始抱怨父母,為什么要把她一個人送到一個這么遠的地方,人不生地不熟的還有鬼敲門,她瞬間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莫言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了。
恍恍惚惚間,莫言還聽到外面有個女生在喊:“同學,同學,開門,開門?!?p> 莫言已經嚇到失聲,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便沒有了。
莫言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
突然間,背后傳來了敲玻璃的聲音,還聽到一個粗嗓音的女聲說道:“我看到你了?!?p> 一陣寒氣襲來,脊梁骨發(fā)涼發(fā)麻,心跳在那瞬間仿佛也停止了,整個人已然石化。
腦子也一下短路了,一片空白,整個身體系統(tǒng)已經崩壞。
過了不知道多久,莫言稍稍緩過神了,但她還是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
她重啟了系統(tǒng),腦中閃現了幾個問題:“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在我背后么?”“為什么來找我?”“我也不認識她呀?”
。。。
還沒來得及思考太多,緊接著又一陣輕聲細語的女聲傳來:“不要害怕,我們是初二的學姐。我們到前門去了哦,你開下門?!?p> 一陣腳步聲,應該是走了。
莫言腦中快速的閃過好多問題。
“鬼魂走路會有腳步聲么?”
“電視里,他們不是都是飄著的么?”
“還會敲門、敲玻璃么?”
“他們身體輕飄飄的,敲門、敲玻璃,應該沒有聲音的吧?”
“他們還會講話么?還講這么多?”
“好像是兩個不同的聲音?”
“難道這個學校有兩個女鬼?”
“這次還結伴了?”
“還都被我遇見了?”
“有沒有這么巧?”
。。。
莫言又是一番苦澀的內心劇場。
“咚咚咚。。?!?p> 又是一陣敲門聲,心已經提到嗓眼兒。
莫言努力讓自己鎮(zhèn)靜,她也想不到最差的結果會怎樣。
咽了咽口水,莫言本想裹著被子慢慢順著墻邊挪出來。
奈何整個身體發(fā)麻發(fā)軟,已然不聽使喚了。
“同學,開下門,我們倆就住在隔壁,等著你過去呢?!眰鱽硪魂嚾岷偷呐?。
“快開門,困了啊?!蓖饷娴呐曪@然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聲音粗暴了許多。
“我。。。我。。。我不會開門的?!?p> “你。。。你。。。你們快走吧?!?p>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莫言努力提著嗓子讓自己發(fā)出聲音,結結巴巴的完成這句艱難的對話。
“哎呦,還是個小結巴,我說小朋友,我們這就走了,你晚上能睡得著么?接下來胡思亂想,不得嚇死,快開門?!?p> 這次敲門聲又大力了些,估計是個急性子的。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消磨和觀察,內心反復的自我對話與斗爭,莫言已經冷靜許多。
她開始讓自己相信外面是真的活人學姐。
莫言用被子擦了擦額頭冒的冷汗,盡全力拍打了自己的腿部,讓身體肌肉放松下來。
裹著被子,露出眼睛,慢慢的挪動到床檐。
本想穿下拖鞋再去開門,卻怎么也找不到鞋子,無奈最后光著腳走到門前。
深秋的夜里,冰涼的寒氣從腳底直通顱頂,莫言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你。。。你們真的是住在隔壁的學姐么?”莫言隔著薄薄的門板,喏喏的問道。
“廢話,難道還是女鬼么,快開門,手都敲酸了?!蓖饷嬗袀€女生沒好氣的說道。
“你別這樣,嚇著小朋友了?!边@應該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女孩。
“你。。。你們怎么知道,我在里面。”莫言提高了音量,警惕的問道。
“是這樣的,你們同班同學里,有個叫郭小雨的?!?p> “她是我親戚,她告訴我,你晚上一個人在宿舍,怕你害怕,讓我過來把你叫過去一起。”
“我們在外面逛,剛回來不久,這不,就來喊你了?!笔悄莻€溫柔女生的聲音。
“郭小雨?”莫言記不全班級所有人的名字,但郭小雨是個外向社交型的人,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白玉蘭的傳說好像也是從她那里散出來的。
不管怎樣,名字是對上了,緊繃的弦慢慢放下了。
莫言猶疑著扭動鎖扣,拉開一條門縫,露出半只眼睛,借著路燈,看到兩個穿著睡衣的女生站在外面,一個長發(fā)一個短發(fā)。
“我說你這小朋友,還真的是。。。走吧?!倍贪l(fā)女生一把推開門,拉著莫言的手往外拽。
莫言一個踉蹌,愣愣的望著她們。
“哎呀,別這樣,她都已經嚇壞了,臉都慘白了。”路燈下,長發(fā)女生溫柔的說道。
“走吧,被子都裹出來了,剛好我那邊也沒有多的被子。”短發(fā)女生語氣柔和了些。
莫言整個人還是有點僵,直直的挺著身板,跟著他們去了隔壁宿舍。
他們安排莫言睡在中間的一個床鋪上,她們倆是睡在窗邊的位置。
“你是不是聽別人說了白玉蘭的鬼故事啊?!遍L發(fā)學姐問道。
“嗯?!蹦赃€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輕聲應道。
“那都是騙新生的,別聽他們瞎扯,都是假的?!倍贪l(fā)女生豪爽的說道。
“哦?!苯涍^一番驚嚇,莫言已無力申辯其他。
上了螺絲的身體,在這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下,已經慢慢松弛。
此刻莫言只想閉上眼睛,安心的睡上一覺。
“小朋友,趕緊睡吧?!遍L發(fā)女生說道,雖然她們就比莫言高一年級,但是在他們眼里,比他們小的都算小朋友。
“好?!彪p眼皮已經不停的打架,莫言已昏昏欲睡。
天亮了,莫言謝過兩位學姐,便回自己宿舍去了。
莫言繪聲繪色的講述著這個驚心動魄的白玉蘭事件,忘了給蘇一白指路,蘇一白也聽著入神,忘了問路。
直行騎著,騎著,進到了一個小山村里,彎彎繞繞的,就迷路了。
在村里兜兜轉轉,又到了一條溪邊,來來回回的穿梭,仿佛進入迷宮一般。
好不容易找到大路時,天色已晚,便放棄了潁川中學之行。
這便是大一的暑假,一個難忘、緊張、冷熱汗摻雜交替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