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太陽的虛影最終印上眉心的時候,一種難以言喻的爽快涌上心頭,就像虛弱的人獲得力量,饑餓的人得到美食一樣!
這種爽快,顧懷謹早有體會,當(dāng)他用星空訣打通任督二脈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只是沒這么強烈。
他長吐口氣,收了法印,再向東方看時,竟覺那里的迷霧清亮了不少。
“我入門了?”他摸了摸額頭,驚喜道。
“還早,等你能用它做點什么的時候,才算入門!”師姑潑了一盆冷水。
“怎么用?”
“三清正統(tǒng)只求大道,不攀小術(shù),怎么用只能靠你自己慢慢領(lǐng)悟。”
“傳不了嗎?”顧懷謹奇道。
“世間種種,你我眼中皆不相同,傳給你便是誤了你!”
“怎么不同,我看你是你,你看你就不是你了嗎?”
話有些繞口,顏緗素不由笑道:“你今日看我是我,明日看我就未必是我了!”
顧懷謹似懂非懂,也不強求,心說即便用不了,這門功法對修行也有極大幫助。
經(jīng)文里講,養(yǎng)天地于心,則心即天下;以眾生為念,則念化眾生。
好巧不巧,洛九玄所在的開平書院也有句異曲同工的訓(xùn)語,流傳甚廣,叫做:養(yǎng)天地正氣,法古今賢人。
洛九玄,他去哪了?顧懷謹不禁想道。
洛九玄去的地方有些詭異,至少在他看來如此。
那里峰巒疊嶂,水天一色,壯麗之中又有花紅柳綠,草長鶯飛,放眼望去,可謂一步一景。
縱算他走便天下,也沒見過這么好的風(fēng)光。然而,風(fēng)景在此,僅算其次,美人才是綴玉之珠。
他的前方,就有三名國色天香的女子,正含笑側(cè)臥在草地之上。
“呆子,畫好沒?”最嬌小的女子沖他白了一眼,佯怒道。
那女子身穿柳黃長裙,頭戴石青發(fā)釵,一雙牡丹紋云絲繡鞋更添幾分嬌憨。
她叫蘭香,另外兩個,一個叫寒香,一個叫妙香。
開平書院與大周帝國同歲,顏緗素聽過的傳聞,書院的夫子們自然也聽過。
他們早就告誡過洛九玄,讓他躲著點無明塔。可他不聽,自以為應(yīng)付的來。進來之后,才知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
這里的景色多姿多彩,人們更是熱情洋溢。一路走來,有畫不盡的景色,說不完的風(fēng)情。
可這里是無明塔,應(yīng)該無色無望,死氣沉沉才對。
蘭香是他碰到的第九位邀畫的女子,畫成之后,答應(yīng)送他一份機緣,管叫他心想事成。
可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面前的畫卷展開三尺,最右邊畫軸掩了一半的是座九層寶塔,寶塔再往前是藏云谷,還往前就是靈云山了。
古樸的靈云山門前,畫著一位黑衣女子,身姿婀娜,儀態(tài)萬方,只可惜缺了眉眼。
他原以為,自己畫不出的,世上僅此一人。未曾想,眼前的三個女子,同樣畫不出來。
師父說,若有一日,遇到畫不出的人,那就是他的意中人?,F(xiàn)在想想,糟老頭子壞的很啊,老子哪來這么多意中人?
“我……畫不出來!”洛九玄有些傷感。
“那就多住幾日,慢慢畫來?!?p> “幾位麗質(zhì)天成,在下只怕窮盡一生,也畫不出一分風(fēng)骨?!?p> “是嗎?”蘭香笑彎了眼,好像一對月牙。
洛九玄點點頭,鞠了一躬,轉(zhuǎn)身要走。
“留下吧!”
蘭香素手一揮,洛九玄渾身受制,竟然邁不出腳。
外間有此修為的肯定不少,但他見過的也就寥寥幾個,誰能想到,一件法寶里竟也藏著一個,又或者...三個。
他倒不慌,嘴里念了聲:“破!”
身上的畫卷瞬間展開,將他圍在當(dāng)中。
畫里的山川躍然紙上,就連畫中的生靈也都有了生氣,一個個怒目而視,唯獨那個缺了眉眼的黑衣女子毫無反應(yīng)。
“這么好的畫,毀了多可惜!”
蘭香咯咯笑道,說罷三指成印,捏出一記法訣。
頓時,方圓百丈草木皆兵。一棵棵青草拔地而起,像是一根根銀針,直奔畫卷刺來。
“毀就毀吧!”
一座山峰轟然沖出畫卷,初現(xiàn)不過數(shù)寸,眨眼已至數(shù)丈。即便如此,還是沒能擋住奔襲而來的一根根草尖,愣被它們扎了個稀碎。
一山毀,一山出,洛九玄與三位女子之間的距離,剛好能容下這種陣仗。
“看你的山多,還是我的草多!”
蘭香笑意盈盈,洛九玄卻滿頭大汗。他知道,這只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自己就是那只老鼠,面對的是三只老貓!
他辛辛苦苦畫了數(shù)年的花鳥山川,沒撐上半天就毀了個精光。
幸好,畫里還有人,很多人!
先出畫卷的是無明塔里剛畫下的,緊跟著是藏云谷里遇到的,再接著就是靈云坊里的來往商客。
萬千人中,就有那么一個摳腳的小眼老頭,神情與眾不同。別人怒目而視,他卻滿臉猥瑣。
這副尊容,除了書店掌柜玉九秋,靈云坊里再無他人。
玉九秋出得畫卷,并不像其他人一樣悶頭硬沖,他左顧右盼,竟然開口說了句:“別打了!”
洛九玄大驚失色,他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萬萬沒可能畫出活人。
別說他,他的師父,師祖,歷代書院夫子,也沒一個能畫出活人。
蘭香同樣慌了神,畫里走出的猥瑣老頭,只是一開口,就給她帶來了無盡的壓迫。
“我要見楚王!”玉九秋又說一句,語氣有些急迫。
“你是楚人?”蘭香收手問道。
“廢話少說,我借他畫里乾坤,寄存了一絲神念,最多能撐六個時辰。見不到楚王,你們仨都得再死一遍。”
“反正早晚湮滅,死不死的又有什么打緊?”當(dāng)中一位綠裙女子說道,她叫妙香。
“如果能活呢?”
“怎么活?無明塔一破,沒了寄神之地,世間之大,哪里容又得下咱們這些孤魂野鬼?”
“我自有辦法!”
玉九秋露出一抹笑意,這一刻,他又想起了黃七甲。
符、陣、丹、器、醫(yī)、卜、相,七技皆甲于天下者,古往今來,唯他一人。
老伙計,終于要成了!他在心里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