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泵献诱J(rèn)真的說。
“你帶三爺走,從這里出去藏起來就可以了,基本上也不需要我了?!?p> “我要去找他們。”孟子打定主意就不猶豫。衛(wèi)巖和鐘淼卻都阻止她。
“你瘋了?!毙l(wèi)巖反手抓她,
“你不能回去?!辩婍祬柭暤秃?。
“我瘋了,我早就瘋了,衛(wèi)叔叔?!泵献影阉氖謴淖约菏滞笊蠑]下來?!拔覐膩矶疾恢皇窍胩优芏?,我們跑了就報警,我要把這里毀了,讓你們再也不能折磨這些孩子?!?p> 衛(wèi)巖有一肚子反駁的話,卻如鯁在喉久久難言,拳頭握緊松開,在握緊,最后微弱的開口。
“孟子,我們管不了其他人,你以為這里的人,他,鐘家會怕警察嗎?你信不信,你報警,轉(zhuǎn)頭他們就先抓住你了。”說道后來,高大的男人居然帶著卑微的祈求?!澳愀易甙?,我們離開這里,不管鐘三爺,也別管那些弟弟妹妹,在他們內(nèi)亂平復(fù)之前,我們還有機(jī)會逃跑?!?p> 孟子動容的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溫涼的手蓋住衛(wèi)巖的手背,衛(wèi)巖順從的將扯這她的手松開。
“衛(wèi)叔叔,”她低頭,腳在地上蹭了蹭,再抬頭如畫的眉眼只有堅定?!靶l(wèi)巖,謝謝你,你是第一個說要帶我走的人?!?p> “可我做不到,我如果就這么走了,我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區(qū)別,我長這么大,從沒做過一件對的事,沒做成過一件好的事。我能堅持著一直活下來,就是為了。”
“為了我們都能活下去。我不能扔下他們。”
說到這里,她不在煽情,反倒囑咐起他們?!靶l(wèi)巖你趕緊帶三爺過去吧,我們耽誤這么久,不太好。”
他們都看向遠(yuǎn)處的樓房,遠(yuǎn)處的聲音好像變少了?!拔乙厝ァ!?p> “我去”
什么?
衛(wèi)巖這次大步的直接走到孟子面前,有些無奈的,垂下頭看這個剛過他胸口高的女孩,雙手帶這些力氣的拍在她雙肩上?!拔胰ゾ人齻?,你趕緊走,”
“可?!?p> “別啰嗦,別等我反悔,我總比你這小丫頭強點?!闭f完就走,不給她阻攔的機(jī)會,走了沒多遠(yuǎn),還小聲喊了她一句?!皠e管他你自己趕緊走。”
孟子站在鐘淼前方,他只能看見她的背影,她一直站到看不見衛(wèi)巖了,才面無表情的轉(zhuǎn)過來,走到那個坑洞前蹲下挖弄著。
鐘淼看著她,若有所思。
孟子挖的時候還在想,其實衛(wèi)巖回去比她危險,被抓了也不一定會怎么樣。衛(wèi)巖就不一定了。
孟子不傻,聽的零七八碎也平湊出了點事情的來由。
那幫人是大爺?shù)娜四?,要殺二爺,三爺是撞槍口的?p> 她記得,衛(wèi)巖原來好像是。那個二爺?shù)娜恕?p> 她搖搖頭把紛亂的心緒甩開,在地上比劃比劃,嘆了口氣,站起來。
回頭對鐘淼說。“不行,三爺,我們得把你的輪椅仍這?!?p> 月色中鐘淼晦澀的眼睛呆愣了一下。連眨數(shù)下,才掩蓋了自己的慌亂。
“沒有輪椅,我走不了。”
“我知道,沒關(guān)系,我力氣大,能帶動你?!泵献舆^來正面摟住他的腰,他緊忙把什么東西放進(jìn)自己的衣服兜里,無措的任由孟子把她抱下來,半托半拽的放到洞口旁邊。
鐘淼就這么趴在地上。
孟子把輪椅推到草叢里,也沒怎么隱藏,就回來對著微微瞪大眼睛的,像個無助的小兔子模樣的鐘小三爺,不放心的問道。
“三爺,在這里可以自己爬進(jìn)去把,”她蹲在鐘淼旁邊,她手指指著地下緊挨著鐘淼的洞口。鐘淼點點頭?!澳切?,我先爬過去,等你下來了,我拉你出去。明白嗎?”
鐘淼又點點頭。孟子回了一下?!昂谩?p> 緊接鐘淼就見她游魚一般靈巧敏捷的鉆進(jìn)不大的坑洞里。
這不是孟子第一次鉆過去了,她嘗試過好幾遍,非常熟練,她頭探出了,雙手撐地,腳下一蹬就爬了出來,立馬回身喊鐘淼。
“三爺,三爺,可以了,進(jìn)來吧?!?p> 孟子有些焦急的跪在地上,她不確定三爺?shù)降啄懿荒芘肋^來,好像有細(xì)沙磨動的聲音,她正猶豫要不要爬回去。
“拉我一把”鐘淼靠上肢的力量爬進(jìn)去,感覺過半了,艱難的伸手出去。
孟子看見手,連忙握住往了拉,這種向上拉最是費力,她俯身腰部用力,人使勁往后,好不容易把鐘淼拖出來。
“撲通”慣性使孟子坐到在地上,她索性往后一趟,看著天上格外閃亮的群星,笑出聲來。
鐘淼趴在她旁邊,聽著她爽朗的笑聲,這是今晚他第二次看見她真心的笑,對衛(wèi)巖感動的淺笑,和現(xiàn)在飽含希望的大笑。
之前的她都是假象。
這才是真的,孟子。
兩人一個趴一個躺,在地上休息了幾分鐘。
孟子頭枕著胳膊,問鐘淼。
“三爺,我們是下山還是往山里走。”
往山下跑最穩(wěn)妥,下了山沿公路走,她依稀記得每天早上有快遞的貨車經(jīng)過。
孟子歇夠了,站起來在地上一滑蹭。把他們弄出來的痕跡去掉。
這時鐘淼已經(jīng)坐起來了。
“我們往山里走”她背對著鐘淼在他身前蹲下,拍拍肩膀?!皳е也弊?。抓緊”
沒功夫矯情,鐘淼摟住她的脖子。
孟子用力,“哼”她費力的站起來,一只手扶著墻悶哼一句。后脫住他的大腿,往前走了一步。
“還成,背得動?!辩婍蹈杏X到手臂下?lián)е募∪鈭杂簿o繃,一看就是用力全力。
“為什么不下山?!辩婍祮柕?,孟子往樹林里走,抓扶著樹干借力前行。
“我?guī)е闩懿贿h(yuǎn)的,下山會被追上的,我們往山里走,找個地方藏起來?!?p> “為什么要,”鐘淼想問的不是這個。
孟子好像理解錯了,不耐煩的粗喘這回答他?!耙粫僬f,說話泄氣?!闭f完她還往上顛了兩下鐘淼。
鐘淼盡量放松的靠在她背上,他越使力,她越累,眼睛看著孟子的手用力的撐在粗糙的樹干上,孟子的頭發(fā)亂了,他聞著她洗發(fā)水的帶著薄荷味的甜香,郁躁的心情被撫平,只摟緊了孟子的脖子。
山林里的路越走越黑,坑坑洼洼一腳深一腳淺的往里走。
孟子其實沒有方向,她本能的朝著天上的月亮走。遇到走不了的路她就繞一繞,累了就把鐘三爺放下來,歇一下,感覺休息的時間比走的時間都長。
也不知道衛(wèi)巖他們的怎么樣了,走到這里,孟子已經(jīng)徹底看不見福利院了,連來時的方向都分不清了。
鐘淼看著她累的氣喘吁吁,扶著大樹休息,現(xiàn)在休息時間卻越來越長,間隔時間越來越短,鐘淼看了看手機(jī),已經(jīng)走了兩個多小時了。
“還有多少電量?”孟子胸膛起起伏伏,初夏的夜里也有些涼,更不用說山里的冷風(fēng)了,就這樣,女孩運動的覺不出冷意,脖根和后背還微微起了汗。
孟子重新蹲好,鐘淼熟練的趴上去,重新往前走?!斑€有41%,不能用了,山里迷路很危險,要保持電量開機(jī),我的人才能找到我們?!?p> 他覺得有些冷,自然而然的緊貼這孟子。
“好”孟子言簡意賅的回答,剩下力氣繃著氣才能多走幾步。
雖然她從小重活累活鍛煉不斷,而鐘淼也叫一般男孩身子瘦弱一些,可她到底是個女孩,背著一個身高不矮的男孩走山路走不了多久的。
從一開始背行,改成了拖行,孟子和鐘淼都造的很狼狽,繞是這樣她也真的筋疲力竭了。
終于,在不小心滑下一個小矮坡的時候,他們在山澗旁,發(fā)現(xiàn)了一個山洞。
洞外面雜草叢生,洞頂還有草垂下來,如果不是鐘淼滑下來正好跌在那里,他們也發(fā)現(xiàn)不了。
“就這吧,我走不動了?!?p> “哈呼,哈呼,哈呼”山洞只有一人高,狹長而幽深,山澗的水汽在雜草藤蔓間凝結(jié),石壁上還長著某種藻類,讓這里又潮濕又粘膩。
孟子用最后的力氣把鐘淼半扛半拽才弄進(jìn)來,放下鐘淼,她幾乎癱倒在一旁,靠著墻壁仰頭粗喘。
孟子覺得自己的嗓子拉的生疼,雙腿沉重不堪,兩只手臂更是酸疼的抬不起來,一下都不想動,一只胳膊搭在屈起的膝蓋上,閉著眼睛休息。
鐘淼感到這里的陰寒,再看看只穿著個針織貼身線衫和牛仔褲的孟子,果斷把自己的薄外套脫下來,攢成一團(tuán)握在手里給和他一拳之隔的孟子。
她看一眼,沒有力氣和他說話,搖搖頭拒絕。
他又碰了碰她的手,展開衣服往她手臂上搭,孟子實在沒有力氣,看著他把衣服蓋好,無奈的,有些費力的說。“我不用?!?p> “蓋上,這又濕又冷,這么待一宿,明天你就得倒?!彼f的是沒錯,孟子深呼吸幾下,才從褲兜里拿出個打火機(jī),遞給鐘淼的時候,手還脫力的抖了兩下。
“你,你看看,周圍的草,能不能點著?!彼f話的時候還有些上不來氣。
鐘淼在身邊隨便抓了些雜草,點了幾次都點不著,打火機(jī)微弱的光線下,鐘淼看見孟子煩躁的吐了一口深深地粗氣,郁郁的深呼吸。
“我休息一下,一會出去看看,有沒有能燒的木頭”
打火機(jī)滅了,兩人眼前一黑,半響,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能看見一點彼此的樣子,鐘淼在黑暗中與孟子對視。
“對不起,我拖累你了?!?p> 孟子仰著頭沒有回話,鐘淼也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感覺有十幾分鐘。她心跳恢復(fù)了平穩(wěn),嗓子也不在火辣辣的疼,她側(cè)頭看看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的三爺,往里挪動一點,緊挨著少年。
少年的手指輕東,睜開眼有點疑惑的看她,她眨眨眼睛,“擠擠暖和。”
“嗯?!辩婍迭c頭,轉(zhuǎn)頭目視前方。
洞里靜悄悄的,孟子有意說些緩和氣氛的話,想起他剛才的道歉,一時話多。
“三爺,你的腿是怎么弄的?”孟子說話的時候沒有看他,盯著自己的腳,手里掐了跟草一甩一甩的。那瑩白的素手粘著污泥,落在她手上的目光馬上就移開了。
“鐘淼,”少年說。
“什么?”孟子沒聽清,轉(zhuǎn)肉看他。
“我的名字,鐘淼,你可以叫我鐘淼?!辩婍狄部粗?。
孟子眨了眨眼睛轉(zhuǎn)回頭繼續(xù)看著自己的腳,沒有開口。他低頭笑了,輕松的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我的腿是被我母親推下樓摔的。”
孟子搖晃的手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就繼續(xù)晃動,有些后悔不該好奇多問。
這停頓的一下被鐘淼捕捉到了,他自嘲的繼續(xù)說道?!安贿^也不怪她,是我妨礙了她獲得自由,”鐘淼的母親是緬甸將軍的女兒之一,他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軍商合作。直到她遇見了真愛——她的保鏢。
孟子徹底不動了,靜靜的聽著少年低沉的說話?!八胍x開父親,我那時候小,不理解她,攔著她,她,失手推了我?!币彩强尚?,父親都不介意,同意結(jié)束這場不耽誤生意的婚姻,他卻想留住那個女人。
許是少年娓娓道來的話語觸動了她的心弦,孟子的腦海里有零星的記憶閃過,她主動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
“忘了吧,”鐘淼的眼光落在兩人的手上?!拔覌寢屢财戳嗣囊x開,離開我爸爸。”
“我爸爸,嘿,那個人是個人販子,我媽是被拐的女學(xué)生。”
“她怎么樣了?你的媽媽”鐘淼問她。
孟子緊了緊握著的手,就把手松開抽了出來。一手撐地站起來,跺幾下腳,仰頭和氣?!八懒恕!泵献幼旖菑澠饋?,發(fā)現(xiàn)其實黑暗中他們看不真切對方的深色,臉上就變回來她最常有的表情,沒有表情。
“行了,我去找木頭了,你披著,別睡覺,睡著了才要命?!彼岩路w到他身上,忍著腳疼,快步而去。
孟子耽誤了一點時間,她不敢走遠(yuǎn),但水流附近都是潮濕的枝條,根本點不著。她好不容易在離水較遠(yuǎn)的地方找到了跟還算干燥的,巨大的樹杈,應(yīng)該是以前被雷劈斷的。
她用石頭砸斷,取了兩根長度適合的,用草引火,點燃了木頭。
真亮啊。一點點火光溫暖了她。
人真是奇怪,如果一直在黑暗中,也不覺得這冷難熬,可一旦見過了光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孟子著迷的看著握在手里的光。
鐘淼感覺自己等了很久,久到他的心里生出了可笑的惶恐。理智讓他不要擔(dān)心,可那些不安的情緒就是不停的翻滾。
她會不會離開了。
這種焦灼的情緒一直到孟子回來了,還持續(xù)著。
她回來的時候,小心的護(hù)著火把沖鐘淼點頭示意了一下,進(jìn)去之后,看著火把的煙為難起來,舉著火在洞里粗略查看了一番,復(fù)又出去撿了一些石頭,在墻邊壘了一個放火把的架子,小心的把火放好,坐回到原來的位置,緊挨著鐘三爺。
“這地方太小了,這火不安全,咱們輪流休息。隔一段時間把火拿出去,放放空氣?!彼氯紵煌耆卸?。
“好”鐘淼沒有意見,在火光下的他顯得格外憔悴,孟子擔(dān)心他身體受不住?!澳阆刃菹ⅲ侥懔宋医心??!?p> 鐘淼又回了句好,把衣服抖抖,遞給孟子一頭,她也不矜持,將衣服撐起圍在他身上,側(cè)身往他身上靠。
鐘淼自然的張開雙手,孟子就靠在他的胸膛上,她歪頭感到少年的手臂環(huán)抱住她,溫?zé)岬臍庀⒑头植磺迨钦l的心跳聲縈繞著她。
“這樣更暖和一些?!辩婍蹈械綉牙锝┯驳纳眢w逐漸軟下來,他奇怪的想著,這具柔軟纖細(xì)的身軀怎么會有那么強毅的力量。
“這樣你能睡著嗎?”孟子低聲問。
“能睡著,沒事?!彼麆恿藥紫?,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后靠在石壁上,看著山洞上方的石頭。
“最后一個問題。”
孟子抬頭看他,只看得到他如刀削一樣的下顎,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為什么要救我,你為什么不聽衛(wèi)巖的,把我扔下?!?p> 孟子思考了一下,理智的回答他。
“你的人不是會救你嗎,比起自己跑,我覺得帶著你,等你的人來,更加安全?!?p> 鐘淼低頭看著她澄澈的眼眸,“但我更可能在他們來之前被抓,到時候就是死?!?p> 孟子與他深邃的眼睛對視,“但衛(wèi)巖說的也有道理,你被抓了,那些人就沒了顧及,相比他們平和的走,我更覺得,他們會殺了所有人,到時候我要救我弟弟妹妹們,就太難了?!?p> “滅口?!辩婍道鋮柕耐鲁鰞蓚€字,孟子點點頭,一副我只是做了應(yīng)該做的,你不用自作多情的樣子。
“是的,所以,你不被抓,我們反而更安全?,F(xiàn)在他們找不到你,也許會以為,孩子們把你藏起來了,這樣既為你的人拖延了時間,也給衛(wèi)巖他們爭取了逃跑的機(jī)會,兩全其美。我只是累了點,沒什么大不了的?!?p> 良久,久到孟子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鐘淼沉沉的說?!爸x謝你?!?p> 側(cè)著頭的孟子聽見了,她沒有回答。
燃燒的火把發(fā)出嗶啵的聲音,她伸直了腿,側(cè)躺成一個舒適的位置,頭枕在鐘淼的小手臂上,光影在她眼前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