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響起了槍聲。
孟子當(dāng)時仍是在三爺房間內(nèi)。房間里只點(diǎn)了一盞臺燈,鐘淼躺在床頭,聽著女孩讀書。
“十個小士兵,出門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個只剩九”
“九個小士兵,秉燭到夜半,清早叫不答,九個只剩八?!?p> 孟子念的聲音不大,她坐在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在昏黃微弱的燈光下讀著,偶爾抬頭,看見背對她側(cè)躺著的男孩,她不確定他是否已經(jīng)睡著了,依舊小聲的念著。
“你們被控犯有以下罪行。。。你們這些罪人還有什么要替自己辯解的嗎?”
“要死人了?!贝采系溺婍捣碚f道。
“嗯?應(yīng)該是?!泵献記]想到他還醒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我們來猜猜是誰是兇手好不好”鐘淼的眼睛也很漂亮,是孟子不同的漂亮。
孟子的眼尾稍長,總是水光淋漓的瞳孔自有一種牽人心神的憂郁。
而鐘淼的眼睛則是帶了一點(diǎn)混血的感覺,凹陷的眼眶,漆黑的眼珠襯得眼白發(fā)藍(lán),被他注視的時候,好像被他期待著一樣。
孟子看著他期待著的眼神,也輕松的一笑,“那我還要往后看看才行。”
“那我們先來猜誰第一個死?!辩婍悼匆娒献拥皖^淺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還沒等孟子回答。
外面響起了槍聲,應(yīng)該是從遠(yuǎn)處傳來的,不算很大聲,還伴隨著汽車的轟鳴,孟子表情一變,就見鐘淼警覺的坐起身來,動作迅速的抓過輪椅手下用力撐起,快速移到輪椅上。
孟子沒有關(guān)注他的動作,她迅速的站到窗戶邊,看著好幾輛吉普車壓過草地,正往他們這邊駛來。
緊接著屋內(nèi)一黑,輪子滾動在地毯上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別動?!笔侨隣斠苿舆^來,關(guān)了燈。
黑暗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盯著外面,那些車上下來足有20個男人。個個虎背熊腰手上還拿著武器。
“三爺,你沒事吧”惠叔頭發(fā)有些凌亂的,沖進(jìn)來。
“沒事,外面是什么人。”
“不知道。情況不明,我們先下樓?!被菔暹^來推鐘淼,孟子往后讓了一下。
她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樓下。
幾輛車都沒有熄燈,她看見衣院長和一個黑衣人對上了那幫不知來頭的人,緊接著她倒吸一口氣。
“等等?!苯凶∷麄兊牟恢皇敲献?,還有外面?zhèn)鱽淼男碌臉屄?,他們移動過來,惠叔眼色大變。
只見樓下,三爺?shù)暮谝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p> “是鐘鑫。”鐘淼看見最后下來的那個人,剃著板寸跟樓下的女人說話時習(xí)慣的活動一下手腕。那是大哥不耐煩的表現(xiàn)。
“大爺來這……”惠叔想了想大爺和二爺?shù)亩髟梗笆菦_二爺來的,他以為來這的是二爺。”
鐘淼則沒有回話,他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
外面亂做一團(tuán),孟子聽到很多呼喊,原本熄燈了的宿舍樓,相繼亮了起來。她看到樓下死了兩個三爺?shù)娜?,衣院長跪在地上被人用槍盯著。
“阿南還在樓下,應(yīng)該能頂一陣,我們先離開這里?!被菔逋浦婍导贝俚伙@慌亂的往外走。
推出幾步,鐘淼回過頭,低聲催促。“干什么呢?跟上?!?p> 孟子面無表情的抿了抿嘴,放下窗簾,跟了上去。
三人來到樓梯處正要下樓,就聽見樓下有人喊。“不要下來?!被菔搴顽婍祵σ曇谎?,感緊離開樓梯口從走廊的窗戶往外看,那一行人往這里來了。
“找個地方躲起來?!泵献痈谒麄兒竺娴哪_步慢慢停下,沉思片刻,到底還是不能見死不救。
“里面還有個樓梯,從一樓食堂廚房穿過去,可以直接去宿舍樓?!泵献永潇o的告訴他們,往前走帶路。
那些人都沖這里來,換個樓起碼可以拖延一下時間。
也許,可以趁亂。。。孟子在前面眸光隱晦的變換。
孟子和惠叔一起抬著輪椅下樓,惠叔則意外于女孩的力氣居然這么大,基本沒用他出力。
他們穿過轉(zhuǎn)彎進(jìn)了食堂的時候,頭上傳來一陣嘈亂的腳步聲。幾人沒有停頓,快速,安靜的離開。
鐘淼的腿不方便,實(shí)在不能上樓,孟子想了許久,沒有去找住在二樓的小五小六,她不能把危險(xiǎn)帶過去。
“我們先躲在這里”孟子帶他們躲在洗漱間里,那里有個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外面又起了槍聲,孟子背靠著蹲在窗子下面,冷著臉謀劃這什么,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規(guī)律的輕點(diǎn)。
惠叔一邊盯著外面,一面小聲請示鐘淼。“三爺,我們在這里躲著,不是辦法,他們早晚要找到這邊的,。”
鐘淼也知道這個道理,可他對這里不熟悉,亂跑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電話帶出來了嗎?阿西什么時候能到?!边@是鐘淼的習(xí)慣,去哪里外圍都有人隨時待命,只不過,這次他們有點(diǎn)度假的意思,也讓b組放松了一些。
惠叔后悔的罵到?!鞍⑽鳑]接電話,聯(lián)系了阿北,阿北在大理,最快也要半天才能到?!?p> “來不及?!辩婍悼戳艘幌麓巴猓部匆娏撕敛换艁y緊張,面無表情的孟子專心的在想這什么。
他有些奇怪的,這兩天我見到這個女孩太多不同的面孔了。
那個有些孟浪的勾引她女孩,還有那個狡黠靈動中還有點(diǎn)樸實(shí)的女孩,或者是那個憂郁無助的女孩。
而現(xiàn)在這個孟子,完完全全沒有顯示出一點(diǎn)恐懼驚慌,沉著冷靜甚至剛剛還幫助了他們。
鐘淼注視這她,“你在想什么?”
孟子的思緒被他打斷,看了一眼兩人,低頭?!皼]什么”
“你在謀劃什么,我記得你不愿意呆在這里,你有沒有逃跑過,這里還有別的出路嗎?”鐘淼并不是質(zhì)問的語氣,而是輕皺眉頭,咬著下嘴唇,誠懇的帶著祈求的問她。
這副樣子,惠叔在一旁看了他一眼。
孟子本來在考慮找機(jī)會跟他們分開去找小孩們,趁著這次渾水,逃跑。她低頭不說話。
這時有聲音傳來。鐘淼眼底冷光一閃,“他們來了”。
孟子轉(zhuǎn)過去探頭一看,果然那些人在辦公樓里出來了,正往大搖大擺的往這邊走。
沒時間去找小五她們了。孟子看了看鐘三爺?shù)耐取?p> “我知道有路可以逃跑,但是我們要先離開這個樓?!泵献又噶酥竿饷??!艾F(xiàn)在我們可出不去?!?p> “得有人引開他們?!辩婍蹈纱嘀卑椎狞c(diǎn)明她的意思。然后看向惠叔。
她要帶路,所以去的人只能是惠叔。
惠叔沒有猶豫?!昂?,那我去,大爺要找的是二爺,我去解釋清楚,知道來得是三爺,也許就結(jié)束了也說不定。,”
說著樂觀的的話語,表情卻很凝重,眼睛一刻不移的看著鐘淼,像是要把他印在眼里那樣,黑暗中惠叔慎之又慎的拉過孟子。
“我把三爺交給你了,等這事一過,我保證你會得到想要的一切?!?p> 孟子感到握著她的手無比沉重,等了一會惠叔看兩個孩子都沒有說話,整整衣冠起身要走。
“從食堂那出去?!?p> “從食堂那走?!?p> 孟子和鐘淼同時說話,兩人對視一眼。
“不要暴露我們”孟子繼續(xù)解釋。
“我知道了”惠叔點(diǎn)頭,離開前手重重的落在鐘淼肩頭,迅速離去。
走廊盡頭的洗漱間是個視線盲區(qū),不走近就看不見,老人躬身躲在墻后,看著那些男人,趁亂進(jìn)了孩子們的房間。
一樓只來了兩個人,分別進(jìn)了兩個房間,里面?zhèn)鱽砥鄥柕慕泻昂痛蚨返穆曧憽?p> 惠叔快速閃過,返回他們來時無人的路,在食堂處走了出來。
老人得體大方的緩步前行,氣定神閑的派頭讓幾個發(fā)現(xiàn)他的男人,一時間沒有動手,他就徑直走到??吭诓贿h(yuǎn)處的車隊(duì)正前方。
車上的人認(rèn)出來他,意外之余卻不怎么緊張。
“惠叔怎么在這”只有幾個老人見過鐘爺,齊惠就是其中之一。
所有見過鐘爺?shù)娜硕加X得,鐘鑫長的最像他。
可能是后來太太們都長得好,二爺和三爺都更像母親,有些男生女相,只有大爺,從小混著,手臂上幾道傷疤都是走南闖北留下的。
他說話時挑著眉,雙手插在褲兜里,足有一米九身高的男人,睥睨之下,桀驁又囂張。
惠叔則不卑不亢的欠欠身,直白的回話。
“我跟著三爺來這里散心,不知道大爺這月黑風(fēng)高的,來這里是要找什么人,做什么事?”惠叔接著說道?!岸敳辉谶@里,有什么不對付的地方,大爺總要找對,人啊?!?p> 男人一邊聽他說話,一邊點(diǎn)頭,“惠叔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shí)要找的是鐘森,弄錯了弄錯了?!辩婗伪傅奈⑿Γ仡^對身后的兄弟們說話,
“弄錯了,弄錯了,打擾三弟休息了。我們可真是?!辩婗文樕涣?,冷酷的舉著槍對著惠叔就是一下。
“嘭”惠叔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喘息著看著滿手的鮮血。
那時孟子正趁著所有人都關(guān)注著那邊的時候,借著草叢的遮掩,推著鐘淼往黑暗處走去。
孟子面上冷靜淡定,其實(shí)她心跳的飛快,推著輪椅的手心冷汗津津,那邊一陣突兀的安靜,她也不敢往后看,埋頭往前走。
驟然一聲槍響,孟子和鐘淼同時回頭。
“繼續(xù)走?!辩婍档穆曇絷幧捻懫稹C献涌戳怂诎抵欣浒椎哪?,果斷的起步加快速度離開此地。
“弄錯了,就算你倒霉,”鐘鑫輕飄飄的笑了,毫不在意的抬手瞄準(zhǔn)。
“我先送你們走,放心,老二很快就去陪你們。”
“你不能,不”
“咚咚”兩槍,惠叔頭一歪,睜著眼睛,看著遠(yuǎn)去的方向,咽了氣。
鐘鑫轉(zhuǎn)回來,身后就有人上前檢查惠叔尸體,確定死透了,才撤下去。
鐘鑫好像臟了手一樣的,把槍遞給一個小弟。
摟著旁邊的一個同樣高大的男人?!鞍⊙窖?,阿城,沒想到來的是老三,這么好的機(jī)會,我就說鐘森怎么會沒防備,真是的。”
鐘鑫歪著頭貼著男人的耳朵?!澳阏f我要怎么辦呢?!?p> 男人抗拒的躲閃開來,冷淡的回答?!澳悴皇且呀?jīng)有決定了嗎?”
鐘鑫也不在乎男人的態(tài)度,輕笑卻溫柔的對男人說。
“是啊,來都來了,也不能空手而歸啊。殺了老三,再說是鐘森干的,到時候不用問老頭的意思,直接就召集所有的兄弟名正言順的殺鐘森,”
鐘鑫的花臂搭在車窗上,完全不是對著旁邊男人的溫柔的臉色,狠辣的眼睛閃著冷光。“反正老頭也不在乎,等他知道,我們都結(jié)束了?!?p> 孟子推著鐘淼沿路穿過花田,槍聲和哭喊漸漸遠(yuǎn)去,孟子經(jīng)過正門,看見看門的枯瘦老人無聲無息的趴在地上,大門卻還完好的鎖著。她只掃了一眼,就快速通過。最后在一處墻角停下。
孟子把鐘淼推到墻根地下,“手機(jī)給我”。鐘淼將電話給她,孟子開啟手電筒,蹲在地上照,找了一下,找到了一處沒有長草的,顏色較深的,新土。
一喜,孟子把電話扔回鐘淼懷里,埋頭一邊蹲下用手挖起來,一邊低聲解釋?!澳情T通電,碰不得。我在這里挖了個洞,前幾天被填了,也不知道填的實(shí)不實(shí)”
這是她倚靠孟老狗當(dāng)年那個狗洞想出來的辦法,悄悄挖了四年多的狗洞,剛好爬過這面墻。
上次她都爬出去了,被衛(wèi)巖發(fā)現(xiàn),他用那幾個孩子威脅她,她才回來了。
不過衛(wèi)巖沒有聲張,他一個人掩埋的話,應(yīng)該不會填很多土。
鐘淼幫不上忙,在一邊給她望風(fēng),遠(yuǎn)處的兩座樓燈都打開了,燈火通明的,窗戶上人影攢動,鐘淼低頭看看手機(jī)的電量,還有62%。他鎖屏收起來。要保持電量。
“嘶”孟子的手指挖的生疼,鐘淼聽見聲看見她正甩手,見他看她,不在意的搖頭。“再等等,快了,我感覺土松了”
“嗯”他也看那凹下去一個近一米寬的淺坑,兩人微弱的影子投射在那里。
這時,有個影子動了,身后傳來稀疏的聲音。
“有人來了”鐘淼低聲提醒,兩個人兩人警覺的回頭。鐘淼的手不動聲色的伸到輪椅的座位下面。
月光之下,有人自樹后而來,看見來人,緊緊握著一塊石頭的孟子,松了口氣,但是沒有扔掉石頭。
衛(wèi)巖看了一眼鐘淼,沒管他,朝孟子那走去,“我就猜到你會來這”
孟子后退了兩步,站在鐘淼輪椅后面。
“我不會回去的?!?p> 衛(wèi)巖停了一下,又朝她走過來,想拉她的樣子,有點(diǎn)煩躁,還有點(diǎn)委屈。
“回去什么,我來帶你走?!毙l(wèi)巖攤開手,手里握著截?cái)鄻渲Γ拔襾韼湍阃?,我上次只填了表面一層土?!?p> 孟子和鐘淼都很意外,沒時間多想,孟子還是跟衛(wèi)巖一起挖,很快挖到一大塊石頭,衛(wèi)巖揮手讓孟子讓開位置,他使勁把石頭搬了出來,果然,一個一米多寬像是狗洞一樣的地道,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
“小孟你先出去,我得在挖大一點(diǎn),”衛(wèi)巖壯碩雄健非兩人能比,這小狗洞他要爬出去要費(fèi)些力氣。
眼見有了出路,自由似乎近在眼前,還有了,幫手。衛(wèi)巖看了眼突然躊躇不前的孟子,不明所以的催促她。
“愣著干什么?快點(diǎn)進(jìn)去?!泵献硬蛔杂X的看了眼遠(yuǎn)處的燈火,帶著涼氣的手抓住衛(wèi)巖的手腕,白皙的手指在夜色中瑩瑩如光。
“你來的時候,那些孩子怎么樣?”衛(wèi)巖瞬間明白過來。
那些人來的時候,衛(wèi)巖正在樓下等她。一聽見槍響他馬上就隱匿在樓外的視線死角之處,然后目睹了一切。
那些人只殺男人,衣明玉他們只是被抓了起來,他一直看到惠叔中槍,才下了帶孟子走的決定。
鐘家的內(nèi)斗,是不會結(jié)束的。
三爺。衛(wèi)巖轉(zhuǎn)頭看了眼鐘淼。才回答孟子。
“不知道,不過他們沒殺小孩,應(yīng)該是被抓了。”
“你還有人嗎?來救你的人?!边@話衛(wèi)巖問的是鐘淼。孟子和他同時看向鐘淼。
鐘淼目光沉沉落在兩人的相握的手上,又在他們臉上轉(zhuǎn)了一圈,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
“當(dāng)然有,只不過需要時間而已,你們要是想趁亂私奔?!?p> “只怕要快一些?!?p> 不應(yīng)該這么說,鐘淼的手死死的扣著身下的輪椅,惠叔不在,他現(xiàn)在需要孟子,不應(yīng)該諷刺她。
鐘淼處在更加黑暗的的地方,使得孟子看不清他的神色,她隱約覺得三爺?shù)恼Z氣有那里不太對??伤櫜簧?,她,不能就這么自己走了。本來就是她的錯,她更不能就這么,拋下他們。
“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