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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綠

(四)船

阿綠 三木尋思 785 2020-12-31 13:49:35

  大舅原本在中學(xué)里當(dāng)老師,隨著下海之風(fēng)越起越大,1990年,他把做園丁十年累起來的血汗淚,還有大志熱忱的心一起投入理想的煉爐,造出一艘沒有帆的船,載著大舅媽在商海上開啟了漂漂搖搖的年月。

  阿綠媽媽安榕隨之響應(yīng)了大哥的號角,放下粉筆,走下講臺,走出那間破陋的鄉(xiāng)間小學(xué)堂,上了船,從縣城北邊的老家漂到了縣城南邊的郊外。

  那時期,流川縣西南郊外的夕山被政府規(guī)劃為工業(yè)區(qū),正如火如荼地宣傳低價租售。

  與此同時,國內(nèi)自行車業(yè)的火苗燃得正旺,與之相關(guān)的附屬品自然連帶著一齊發(fā)熱。船上掌舵的大舅覺察到了這股火苗曼延的風(fēng)向,在夕山靠了岸,盤下其中一塊200平米的地皮,鋼圈工廠拔地而起。

  安榕被大哥安排坐進了鋼圈廠的財務(wù)部辦公室,每天踏踏實實地整理賬目報表,在她按部就班的第三和第四個年頭,也就是1994年的季夏和1995年的晚秋,大兒子阿虹和小女兒阿綠相繼出生了。

  安榕三十多歲的年紀做了母親,在遍地思想新芽仍待澆溉開化的年代,不能說特別卻算難得。

  安榕的髫齡時期,紅袖大潮初起;南海春風(fēng)吹過的第七年,她把燒了二十幾載的大鍋飯吃盡;快半老之年,盼來臻愛桔民,犟拗地丟了面包擰著愛情……

  從知事起,阿綠便覺著媽媽臉上的褶子比其他阿姨的要多得多,并深一些。直到聽見有人不揣冒昧地將安榕喊作她奶奶——

  “那是我媽媽!”你是大笨蛋嗎?

  對于這類口誤,安榕往往尷尬地笑卻不語,即便開口也僅是淡淡一句:“是媽媽的呀,哪里是奶奶呀……”像是在安撫阿綠,也似在安慰自己。

  口誤的人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

  阿綠不時要面臨這些尷尬,有些時候沒忍住,就著一口憋屈的奶音去糾正。雖然當(dāng)時她覺得這樣不禮貌,也可能會被媽媽教訓(xùn)。

  而有些時候,阿綠也會啞言,心里一堆不解:媽媽真的很老嗎?為什么看起來像是奶奶呢……是我迷糊還是你們迷糊……

  迷惑的同時,也生出一種令她無比膽怯和罪惡的自卑感。敏感的世界在那刻起破了道口子,會猝不及防時引來灼痛。即便成年后,阿綠也對著那條清楚的疤痕懺悔不已。

  有一刻,安榕意識到自己也在造一艘無帆的船,船至少要能容納四人,于是好強地搜集著足夠堅固的材料,祈盼完工時這船能帶著她和她的寶貝們漂至平靜的海灣。

  阿綠在母親搭起的船上待了18年。某天,她在船上發(fā)現(xiàn)一個破箱子,箱子的封口邊緣標記著“安榕 1959年——”,里面存著媽媽從舊時代的荒棘枯藤中走過時拿來包扎的繃帶,撩開繃帶,下面掩著把銹黃的鐵刃,刃面上還附著些50~90年代的灰塵,刃緣上的錯落缺口沒有削弱它的銳氣。

  安榕沒有察覺,這把過去用來自衛(wèi)的鐵刃會在新一輪時代,在阿虹和阿綠的身上,延續(xù)著時深時淺的鐫刻——

  傳承二字,從生命起源之時,就被以億萬種形態(tài),在一分一秒間,緘默地演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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