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錦的問候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按蜷L途去你公司致以節(jié)日問候的,結(jié)果秘書說你在多倫多渡假。真的嗎?不會那么巧吧,我剛在這里參加完朋友婚禮呢。過節(jié)好冷清啊。你住在哪?能不能抽空陪我吃飯呀?”
湯頓卓腦子里沒有空間去想她是不是真的來參加婚禮,只是條件反射性地覺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在異國他鄉(xiāng)很可憐,捂著電話征求姐姐意見。
湯衛(wèi)紅已經(jīng)聽見電話,跟弟弟對了對眼神,開了尊口:“朋友嗎?請她一起來家里吃飯吧。大過年的,外面多冷清啊?!?p> 湯頓卓轉(zhuǎn)達了姐姐的邀請:“你也一塊去我姐家吃飯得了。你在哪里?我們來接你。”
“四季酒店,Yorkville,約克維爾街。”蘇瑞錦大喜過望,沒想到可以見湯頓卓的家人。
湯衛(wèi)紅點頭表示信息收到,說:“二十分鐘?!?p> 雪天路滑,所以車開得比較慢。遠遠地看見蘇瑞錦裹著黑色的長大衣,拎著大袋子,站在酒店門口哈氣跺腳。
湯衛(wèi)紅一邊把車開近,一邊問弟弟:“是黑衣服那個嗎?”
湯頓卓搖下車窗,招呼蘇瑞錦上車:“干嘛不在大堂里等?站門口多冷啊?!?p> 蘇瑞錦只顧樂得笑容滿面。
湯衛(wèi)紅主動打招呼:“你好。我是頓卓的姐姐?!?p> 蘇瑞錦捂著嘴,連忙說:“姐姐好。我是蘇瑞錦?!敝八碌绞菧D卓的姐姐,結(jié)果姐姐先開口打招呼,使她覺得自己有失禮之處,但也怪湯頓卓沒有先做引見,她本還等著他介紹呢。
一路上,湯頓卓繼續(xù)想心事,圖留姐姐與蘇瑞錦不著邊際、時有時五地扯扯兩地天氣、過節(jié)氣氛啥的。
三人回到家,湯媽媽和姨媽看見有女的來家,自然笑容滿面,對她們來說女的朋友跟女朋友沒有大差別,特別是印象中都沒有見過姑娘上過門。蘇瑞錦又不失時機地給一家老小送上可心的禮物,進一步得到加分。老人家把蘇瑞錦的家庭情況、工作情況問了個底掉。
“工作會不會太辛苦?。俊睖虌寭奶K瑞錦是傳說中事業(yè)第一的冷血女強人。
湯姐夫何厚勇的金口破例出聲:“做會計師是很操勞的,但他們的收入也非常可觀。”
兩個老太太面面相覷,衡量蘇瑞錦做兒媳婦的可實施性。一個女人如果太能掙錢,在傳統(tǒng)的老一輩眼里,總覺得是婚姻不幸的潛在因素。
蘇瑞錦只能靠極盡賢良地幫工包餃子,顯示自己事業(yè)之外,是可以做一個下得廚房的好主婦的。
餃子出鍋的時候,湯媽媽悄悄問湯衛(wèi)紅:“你弟弟怎么了?回來也不說話?!?p> 湯衛(wèi)紅替弟弟掩蓋:“都是你們在問蘇小姐這個那個的,他有壓力吧。您也知道他老想給自己留個后路的,不是帶回的就一定要娶回來?!?p> 湯媽媽點點頭,說:“恩,我啥時候逼過他嘛。蘇小姐各方面還不錯,但喜歡不喜歡,能不能一塊兒過日子,還得由他自個兒拿主意。”
吃完晚飯,蘇瑞錦看了湯衛(wèi)紅的家庭相冊,里面大部分是何家兩個孩子的照片。
九點多,一直不怎么說話的湯頓卓突然開腔,打破了大家客客氣氣的場面:“不早了,家學他們該睡覺了,我送蘇回酒店吧?!?p> 家里人挽留了幾句。蘇瑞錦巧言客套一番,與湯頓卓的家人作別。她此行該做的都做了,目的達到,早不想在這拘謹?shù)貞?yīng)酬,期盼著和湯頓卓單獨過平安夜。
車開出幾里路去,蘇瑞錦鼓起勇氣問湯頓卓:“你今天好象不太高興?”
湯頓卓回過神來:“唔?可能時差還沒倒過來,累的話?!?p> 蘇瑞錦聽出是敷衍,但確認不是自己引起的不快,便替湯頓卓維持安靜。
到了酒店門口,蘇瑞錦提議找個地方喝點東西。湯頓卓應(yīng)允,與其回家對著家里人要掩藏自己的不愉快,不如在外面逗留到心情好了再回去。
四季酒店里充滿了節(jié)日的溫馨裝飾。他們?nèi)チ司频旮綄俚木评取R驗槭フQ節(jié)相當于外國的新年,加上也不是觀光的好季節(jié),客人不多。
湯頓卓看來情緒低落到谷底了,不管酒后不能開車的事了,咕咚咕咚半瓶黑方,沒兌冰就喝下肚了。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下午見到肖敏的情景,湯頓卓懷疑自己打開了潘多拉的匣子,為什么舊日的戀人,相戀的、單戀的,接踵相逢,卻改了容顏、改了感覺,不再是原來的她?;晗祲艨M的對象,再次出場時,破碎了男主人公多年的愛戀,抽走了他所有的情感寄托,使他象大考結(jié)束一般茫然。他感到歲月的可怕,同時又為肖敏如今一心撫養(yǎng)女兒的溫情,感到從所未有的孤單,自張惠麗后塵封了近十年的對小家庭的渴望,出現(xiàn)了復蘇。
現(xiàn)場樂隊開始演唱蘇瑞錦上洗手間時偷偷點播的《Baby Can I Hold You》。那首歌是多年前,蘇瑞錦在小林的生日會上第一眼注意到湯頓卓時,在播的曲子。那一次,湯頓卓正走來向她約舞。她以為他們會象小林和王放一樣,一見鐘情,攜手白頭。但一支舞跳完,湯頓卓又飛向了其他女孩,陷入一見鐘情的只有她一個,一陷就是三年。她從二十七憋到了三十。
湯頓卓并不記得這首曲子與他們的淵源,只是聽著好聽,才想起不該冷落蘇瑞錦半天,于是伸手牽她下舞池。懷抱中的溫香軟玉,使他反思和蘇瑞錦的關(guān)系,是否應(yīng)該選擇一個如此愛自己的女人安身立命呢。他也過電影般地想到了張海璐、安娜、珍尼……所有他認識的女人。
與此同時,蘇瑞錦認定這首歌是她的magic music(魔術(shù)音樂),懊惱以往沒有經(jīng)常放給湯頓卓聽,否則命運也許會改寫。她甚至想,也許不應(yīng)該回去,留在華人女子相對稀罕的國外,沒有那么多來自花花世界的紛擾,湯頓卓才能握住她,珍惜她。
一曲終了,湯頓卓放開扶在蘇瑞錦腰上的雙手,攬著她回到座位。蘇瑞錦捋頭發(fā)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肩膀濕濕的一小片。她不動聲色,暗暗觀察湯頓卓的眼睛——紅紅的,有哭過的跡象。聰明的女人這時候都不會去揭穿,問什么諸如“你怎么哭了”的蠢話,那樣會讓男人因為沒顏面而跑路。蘇瑞錦這時候,只是裝什么也發(fā)生一樣,替湯頓卓斟上酒,放入三塊冰塊稀釋酒精。
“放心喝吧,反正也不能開車回家了?!碧K瑞錦輕輕和湯頓卓碰了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