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天色漸晚。身后的破廟里露出一點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微弱燭光。
梧庭蹲到腿都麻了,才看到一身泥巴的破衣乞丐趿拉著一雙破鞋從亂葬崗那兒出現(xiàn)。賴倉扛著一把鏟子,搖搖晃晃地走著,走幾步就停下來,彎腰撿起自己的破鞋往外倒泥土,倒干凈后再穿回去。區(qū)區(qū)幾十步路,他硬是走了好久。
梧庭再無耐心,猛地站起身,對賴倉大吼一聲:“竊賊!把我的錦囊和鞭子還來!”
這一聲怒氣十足,吼得天崩地裂。賴倉嚇得往后一跳,定睛一看,笑道:“富貴小姐,你還沒走呢?你的錦囊和鞭子我賣啦!”
賣了?梧庭氣得眼前發(fā)黑,幾乎吐血,“你賣了?你知道那錦囊里有多少錢嗎!你知道那鞭子是什么等級的法器嗎!你居然賣了!賴倉!今日我不把你打趴下,我就跟你姓!”
賴倉扔掉手中的鏟子,無所謂地聳聳肩,隨意道:“你打啊?!?p> 梧庭差點氣哭了,二話不說就赤手空拳地攻了上去。飽含怒意的一拳氣勢驚人,賴倉躲閃不及,被直接打中了臉,牙齒都崩落了兩顆。
“嘿嘿。”被打落了兩顆牙,賴倉卻笑出了聲。他滿嘴鮮血,說:“富貴小姐,拳頭還挺硬,修為不淺啊?讓小老兒教教你,什么叫尊老!”
話音剛落,賴倉身上的泥巴就似活過來了一樣,化作一條又一條面目猙獰的土色小蛇。梧庭早有防備,立刻收拳退開。
小蛇昂起身子,如箭一樣彈射出去,梧庭立刻一腳將其踹飛。土蛇被踢飛后,立刻碎做了泥土,轉(zhuǎn)眼間又凝成實體,朝梧庭咬來。
“你這是什么法器!”梧庭看得心驚,一個后空翻躲開攻擊,沖進廟內(nèi)撿起打狗棒,轉(zhuǎn)身又迎了上去。
賴倉見之又是嘿嘿一笑,“富貴小姐,打狗棒你會使嗎?不會的話還是還給小老兒吧?!?p> “你看我會不會!”梧庭怒吼,一個旋身轉(zhuǎn)棍就將四面八方襲來的土蛇全部打碎。賴倉稀奇地“喲”了一聲,說:“你的本命法器不是鞭嗎?怎么還會使棍?”
“我連你天靈蓋都能當球踢!”梧庭小腿發(fā)力,縱身跳起,在半空中掄起打狗棒,劈向賴倉。賴倉狼狽地躲過,罵道:“小姑娘家家的,這么兇,小心嫁不出去!”
“我還不稀得嫁人!”梧庭落地,擊起一地碎葉。下一秒,她雙腿前后開弓,開背斜劈,單手持著打狗棒打向踉踉蹌蹌往旁邊躲的賴倉。數(shù)不清的土蛇吐著信子,露出獠牙射向梧庭,卻被無情打碎。
賴倉這才發(fā)覺,眼前這個小姑娘的修為遠在自己之上,之前能甩掉她,只是因為梧庭輕敵罷了?,F(xiàn)在梧庭把打狗棒舞得虎虎生風,他身上的法器“泥婆羅”便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面對梧庭咄咄逼人的攻勢,賴倉秉持著“打不過就跑”的方針,把“泥婆羅”一收,腳底抹油就躥進了亂葬崗里,消失在凌亂無序的墳包之間。
梧庭追到最近的一個墳包,硬生生地停住了腳。
此刻天色已晚,夜幕逐漸低垂,本就陰森森的亂葬崗更顯得恐怖,不時傳來幾聲令人心里發(fā)毛的詭異聲響。梧庭膽小,生怕墳包里蹦出個僵尸之類的東西。她雖然武力值高,一拳就能把僵尸的頭打爆,但心里還是害怕。
可就這么回去她也實在不甘,一想到賴倉已經(jīng)把她的東西賣了,梧庭從心底又油然而生一股怒氣,硬是給自己壯了壯膽,拽著打狗棒就踏進了墳地。
兩分鐘后,身處亂葬崗深處的梧庭哭爹喊娘地叫了出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啊啊啊啊??!”
她真真切切地嚇出了眼淚,眼淚飆出的同時也把手中棍子撞了出去,那個黑漆漆的“鬼”痛叫一聲,罵道:“你他娘的!小老兒的天靈蓋都要開了!”
“賴倉!我讓你在這兒裝神弄鬼!”梧庭氣壞了,二話不說就一頓打狗棒法招呼。賴倉東躲西藏,最終還是逃不過,被一棒子打倒在地。
梧庭平復了自己激烈跳動的心臟,用打狗棒挑住賴倉的破衣裳,將人往回拖。賴倉剛要說話,就被梧庭狠狠踹了一腳,臉向下摔在泥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不容易抬起頭能說話了,賴倉道:“去遠點的地方,別讓廟里的大家看到了。”
梧庭不答,默默地換了個方向。
繞開破廟,梧庭把賴倉拖到橋邊,提著打狗棒頂著他的頸側(cè),整個人氣得都在輕輕發(fā)抖。她猛地揚起手里的竹棍,用力下劈,在空氣里發(fā)出一聲尖嘯,賴倉頓時汗如泉涌,覺得這一棍大抵能把自己腦袋打飛了,連忙伸手護住腦袋,大喊一聲:“別打了!你的東西我還沒賣!”
打狗棒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他的頸側(cè)。梧庭喝問:“東西呢!還我!”
“在廟里?!辟噦}眼見生命威脅消失,小心翼翼地推開竹棍,說:“小老兒我搶了這么多東西,你還是第一個這么不依不饒的。”
“你還有理!”梧庭收了力道,一棍打在賴倉的腿上,“那是我?guī)煾杆臀业臇|西,我當然要拿回來!”
賴倉疼得齜牙咧嘴,“你說你,沒事干嘛孤身一人來慈航坊,像你這樣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走在慈航坊路上,鐵定會被搶啊。就算小老兒我不搶,別人也會搶?!?p> 梧庭氣上頭,咧嘴笑了,又是一棍下去,“還想挨棍子是不是!走,去廟里!”
賴倉罵罵咧咧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吃力地站起來,在梧庭的逼視下慢吞吞地朝破廟走去。
破廟里燃起了一支蠟燭,弱小昏暗的燭火在風中搖搖欲熄,卻仍堅挺不滅。賴倉一走進廟中,便有人高興地喊他“賴爺”,賴倉尷尬地扯扯嘴皮,繼續(xù)往前走,逐漸露出了他身后正用打狗棒押著他的梧庭。
“又是你!”瞎眼女人怒道,“你放開賴爺!”
“狗娘養(yǎng)的,我跟你拼了!”更有激動的,拖著一條廢腿站起身來,操著卷了刃的大刀蹣跚著砍向梧庭。
梧庭伸出二指夾住刀刃,輕輕推開,說:“我真的就是來拿回我自己的東西的,拿了東西我就走。”
“放屁!你們這些人都是滿嘴謊言,虛偽小人!趕盡殺絕不成,就要殺了咱們的恩人,我絕不放過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瞎眼女人罵道。
群情激憤,唾沫噴面,梧庭一張嘴說不過他們,急得焦頭爛額。
這時,賴倉開口了,笑嘻嘻道:“大家別怕,沒事。小滿,去菩薩像后頭把一個紫色的錦囊和白底紫紋的鞭子拿過來,還給這位姑娘?!?p> 被叫到名字的孩童是個瘦骨嶙峋的小姑娘,瞪著一雙明亮的眼,“噠噠噠”跑到菩薩像后,翻找了一陣,捧著一個布包鉆了出來,又小短腿快速跑到賴倉面前,把東西遞給了賴倉。
賴倉在梧庭的注視下打開布包,里頭確實是梧庭被搶的錦囊和喚雷鞭。梧庭瞪了賴倉一眼,保持著壓棍的姿勢,另一只手伸長,把包裹奪了過來。
“東西還給你了,你放開賴爺!”持刀人大喊。
梧庭把包裹夾在自己腋下,手中竹棍在賴倉的腰腹上輕輕一敲,示意賴倉跟著她出去。
賴倉無法,只好笑著安撫了廟中眾人,轉(zhuǎn)身趿拉著破鞋跟了出去。
外頭,月初東升,灑在河上,清清冷冷的一片。梧庭站在柳樹下,掂了掂手中竹棍,指著自己身邊的地,叫賴倉坐下。賴倉不屑地哼了一聲,盤腿在她指定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惡聲道:“東西也還給你了,還想干嘛?”
“破廟里的人是你收容的?”梧庭問。
賴倉有樣學樣,“關(guān)你屁事?!?p> 梧庭把手中竹棍狠狠一敲,“想挨棍子?”
賴倉嚇得一抖,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是,沒錯,是我收容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嚇走來布施的善人?”梧庭蹲下身問他,“你既趕走了那些人,卻又偷偷地收容了這么多老弱幼殘,這不是自相矛盾,沒事找事?”
“說出來你能信嗎?”賴倉哼了一聲,“誰都不信。我才不白費這口舌。”
“你那數(shù)來寶怎么唱的?買賣、幌子、招牌,管事的發(fā)了財,商家把龍袍穿……你是想告訴我什么?”
賴倉笑著露出一嘴黑牙,“我也不記得了?!?p> “行,那我換個問題問你?!蔽嗤c點頭,“你出過慈航坊,你知道上官琳這人吧?”
“那不是鼎鼎有名的才女、活菩薩么?”賴倉諷刺地笑,“真不知道這‘活菩薩’之稱是怎么傳出來的。聽說她被妖女下了毒,雖然我也不喜歡那妖女,但就這事兒上,我贊成妖女的做法。拿別人的性命沽名釣譽之流,比那狠毒的妖女更可惡!”
躺著也中槍的梧庭默默地摸了一把臉,決定先不計較賴倉罵她的這件事?!吧瞎俟媚镌诔侵锌墒潜蝗私豢诜Q贊,你瞎說什么?”
“我瞎說?”賴倉怒了,“那些夸她慈悲的人,哪個看見過她進慈航坊來?她要是真慈悲,怎么不見救人一命?我破廟里收容的百八十人,都是被我從商家的刀口下救下來的!你看看廟后那么多墳頭,都是慈航坊內(nèi)被捉走殘殺的無名尸骨!還有因為饑寒交迫而凍死餓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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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voi
別人在睡覺的時候千萬不要忽然叫醒他,真的容易出事……我今天睡午覺的時候忽然被人叫醒,我當即感覺自己心臟都停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