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向黃鳳翔道賀后,張敬修也是走到黃鳳翔桌前笑著道:“恭喜鳳鳴兄了?!?p> 黃鳳翔臉上也有些喜色道:“多謝君平了,君平一入翰林,就為太子師,才真是可喜可賀。”
一眾翰林聽了都是露出既羨慕又鄙夷的表情,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玉堂之中的翰林哪個不是學識淵博,但天子卻私下就欽定了張敬修這樣一個剛入翰林的少年郎去為太子開蒙,就算這少年郎是狀元又如何,玉堂之中狀元郎又豈是少了?還不是因為這少年郎有個好爹嗎,若是他們也有這樣的關系,又哪會在翰林中修史苦熬。
張敬修掃了翰林們一眼,也大致看出翰林們的心思,哈哈一笑道:“不過是為太子殿下開蒙罷了,待太子出閣讀書后,為太子講官才稱得上是太子師呢。”
原時空中,朱翊鈞是八歲才正式出閣讀書,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馮保作為他的‘大伴’教他讀書寫字。朱翊鈞出閣讀書后,擔任過太子講官的翰林官和詹事府官,像呂調陽、馬自強、張四維、申時行及其同年王錫爵等人,全都入了內閣為輔臣,官居一品。
故而,成為太子講官也是翰林官僅次于為天子日講的好出路
翰林們自然清楚其中的門道,因此也有不少翰林向隆慶奏請?zhí)映鲩w讀書,以爭取那成為太子講官,不過隆慶都以太子年幼為由,拒絕了翰林們的請求。
向黃鳳翔道完賀,張敬修坐回公座上,照常喝茶、看邸報,進入翰林院已經(jīng)一個月了,一切都已漸漸熟悉。既已為官,一切就要重新開始,以往的科名都已是過去,老是把過去提起來的人,現(xiàn)在一般都比較無能。
他雖是有個好老子,但自己也必須要修好內功,否則就算超擢到顯要之位,也會德不配位、才不配位,難以任事。官場之中,背景固然重要,但要想屹立不倒,可就不僅僅是看背景了,更關鍵的還是自身的才能,尤其是他的老子還是特能折騰的張居正。
而在翰林院中,工作任務不重,除了史書修撰類,也沒什么考核,翰林們在翰林院中主要還是繼續(xù)學習,也被稱為儲才養(yǎng)望。
對于這養(yǎng)望,張居正也跟他細說過其中的門道。
這‘望’是怎么養(yǎng)起來的呢?比如翰林為經(jīng)筵官時,在皇帝御經(jīng)筵的時候表現(xiàn)了一把,聲望加十。在天子要下重要詔書時,某個翰林擬的詔書得天子滿意,頒行天下,聲望加二十。亦或是與人辯經(jīng)時,大獲全勝,聲望加五十。當然,翰林的‘望’也不是只升不降,若是在某些重要場合不知分寸,這聲望也是會‘蹭蹭蹭’往下掉的…….
聲望養(yǎng)起來后,翰林的上升渠道自然就要好得多了。比如,內閣要為天子、太子選日講官時,這聲望就是重要參考標準。
所以張敬修給老爹看《庶吉士儲養(yǎng)培訓疏》時,老爹說他的法子雖是為國培養(yǎng)相才該用的好方法,但卻不覺得會有多少翰林和庶吉士會支持,因為這實務懂得多,不但對養(yǎng)望沒什么幫助,反而還可能會降低翰林的聲望。
畢竟,在世人眼中,翰林乃是清流華選,若是去操持庶務,那和濁流官還有什么區(qū)別,這不是自甘墮落嗎。
說到底,還是程朱理學的影響太大,理學重義理輕事功,翰林作為最清貴的清流官,去務實事功,彎下腰去地方黔首打交道,就猶如北大清華畢業(yè)卻回家養(yǎng)豬類似,可實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正是因為翰林的升官方式與普通官員不同,以至于明朝后期,朝堂之中盡是清談之輩,一個個都是官場爭斗的好手,對于解決實際問題,卻又提不出任何操作性強的辦法。
穿越而來的張敬修對此自然是嗤之以鼻,在這樣一個高度集權的王朝中,若盡是些清談之輩充斥朝堂,這是極為可怕的。
張敬修一邊看邸報,一邊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
在院中膳房用過餐后,趁著午休,張敬修將他寫好的《庶吉士儲養(yǎng)培訓疏》拿給陳于陛等人細看。
張敬修這疏中主要寫了兩個措施:一是請六部堂官、各省巡撫升上來的高官為庶吉士們講授政務及民生民情;二則是‘掛職’制度,庶吉士們在京城之中掛職三月至六月不等,掛職期間的表現(xiàn)亦納入庶吉士的考核之中,作為散館后是否能繼續(xù)留在翰林院的重要評分標準。
眾人看過之后,都對張敬修疏中所寫有些不解。
王家屏皺著眉頭道:“君平這奏疏寫得極好,只是其中那‘掛職’之法有些不妥,這掛職任濁流官,莫說其他庶常,便是我也不太樂意?!?p> 陳于陛、于慎行也是附和:“不錯,君平也知我等翰林清貴,去任濁流官豈不是自降身份嗎?”
張敬修見三人都是這個態(tài)度,心下一沉,連王家屏、陳于陛和于慎行這樣有志事功的庶常都如此想,那其他庶常就可想而知了。
他可是想借此機會,在翰林的同年中形成一個以‘實干興邦’為宗旨的小圈子,再慢慢往外擴散,等著圈子壯大之時,或可扭轉一番大明朝這毫無活力的官場風氣。
張敬修沉思片刻,解釋道:“聽六部堂官、各省巡撫講授實際政務和民生民情,固然可多了解些實務,但難免會道聽途說。這‘掛職’也只不過是將課堂理論與為官實踐結合的一種方式,否則光聽理論,卻不親身實踐,也只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
故而這‘掛職’之法不僅僅用于庶常們,我還會請掌院學士讓翰林們也輪流去京城州縣之中掛職任官。如此翰林的身份仍在,也可多通實務。當然,若是諸位覺得此法不好,我便將其改為‘若有意愿外出掛職者,可自請掛職任官’。不瞞諸位,若是內閣同意這‘掛職’之法,小弟是打算自請掛職的?!?p> 陳于陛三人聽了,都權衡起張敬修的話來,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見小事,而是關乎自身仕途的大事。
良久,陳于陛先開口了:“我覺的君平這‘掛職’之法極好,我朝雖非‘宰相必起于州郡’,但若是長居廟堂,不明民間事,將來若是身居高位秉政的話,必免不了紙上談兵,耽誤國家大事。而我等現(xiàn)在還未入翰林,這‘掛職’之法,實則也并不影響我等養(yǎng)望。因此,若是內閣同意試行君平此法,將‘掛職’表現(xiàn)納入庶吉士留院考核,不失為養(yǎng)才之妙法。”
“知我者,元忠兄也?!睆埦葱薷吲d道。
王家屏和于慎行相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正色道:“元忠兄說得不錯,君平那理論聯(lián)系實踐之言亦是有理,躬行實踐才可學得事功之能。君平兄、元忠兄身為宰相公子,尚有此事功之心,我等豈能落于二位身后?”
張敬修聞言大喜,自古志同道合者難求,有人響應,就不是他一個人單打獨斗了,當下拱手道:“有三位支持,此事可成矣?!?p> 王家屏笑著道:“君平且將你那奏疏給我,我等拿去給其他庶??纯矗此麄兪呛我庖?。”
張敬修將奏疏遞給王家屏,鄭重道:“有勞三位了,若是庶常們覺得可行,今日便可將這奏疏交給掌院學士,請掌院學士簽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