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有一天對他說,我們分手吧。
他其實心里早有準備,但又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于是笑著問她,你都想好了?
她沒有說話。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邊喝邊吹著泡泡。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會成為泡泡的,即使是透明的水。
那個沒有成形的胚胎是一根繩子,一根脆弱的繩子,終于在那個陽光暗淡的下午斷裂了。他們都得到了解脫。
菁的情緒變得很壞。不斷地發(fā)著莫明的脾氣,不斷地喝酒。在家里衣冠不整,也不畫妝,頭發(fā)如叢生的野草。杉極力地忍耐著。也突然感到了乏味。
他也想逃離,想得到解脫。但他又需要溫暖,需要撫摸,需要溫柔的愛。
菁的情緒在一個多月后終于變好了一些,又開始注意打扮起來,又逐漸地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原來的精致的樣子。
她開始長時間的上網(wǎng)。他不用電腦的時候,她就上網(wǎng)。
他們好像已經(jīng)沒有什么話可說。唯一的交流是身體。只有身體的融合才感到對方存在的作用。
他甚至在她的身體面前變得麻木。開始習慣了這些。
這時已是初夏時節(jié)。路邊的懸鈴木淡綠色的葉子已經(jīng)長得非常厚實。江水已經(jīng)漲了起來。空氣溫暖而濕潤。
第二天杉要去宜昌參加一個筆會。頭天晚上他們做了豐盛的晚餐,一起喝了很多的酒。很久沒有這樣了。這個晚上有些讓人感傷。
晚上他們一次次地親熱,一直到天亮。久違了的瘋狂。菁不停的要他。她的身體依然柔軟光滑。他的身體依然堅硬。他發(fā)現(xiàn)他對她的身體依然是如此迷戀。
早上她送他出門,臉上有著淺淺的笑,一如初見她時的樣子。他抱了她一下,她的身體有一些顫抖。
在宜昌的筆會熱鬧而空洞。來了一些省內(nèi)的作家,大家客氣地交談,也開心地玩樂。
第二天去看三峽大壩。汽車穿過修在崇山峻嶺中的高速公路,抵達一片繁忙的三峽工地。從壇子嶺往下看,高大的大壩已快長成。在它的下游不遠,是造型優(yōu)美的西陵長江大橋。李鵬題的詞,讓人怎么看怎么像是“西陵長江火鍋”,當?shù)厝苏f是李大人剛從重慶過來,心里還惦記著那邊的火鍋。所以人們戲稱那作橋為“火鍋”。
在宜昌的兩天過得很輕松。但又覺得有些漫長。
第三天就從宜昌回來了。即使在宜昌,他也在想著她的身體。
回到家,站在樓下,使勁地按門鈴,但沒人開門。他想她可能出去了。只好自己用鑰匙開了門。
房間里彌漫著一種空寂的氣氛。桌子上的百合無聲地開著,床被收拾得很整齊。
有一張紙條放在電腦前,用給她的那串房門鑰匙壓著。是她的筆跡:
杉,我走了。把屬于你的生活還給你。不要去找我。我和你的心思,你應(yīng)當都知道。希望你會幸福。菁。即日。
這場盛宴遲早會結(jié)束的,但想不到會這么快,這么突然。
她的東西已經(jīng)帶走。只有兩只已經(jīng)空了的護膚霜瓶子,證明著她的存在過。
杉將半瓶酒一口喝干,然后將空瓶子使勁地扔出窗外。酒瓶劃著弧線飛速落下。他聽到了碎裂的聲音。
他想去找她,可到哪去找呢?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來歷是如此不可捉摸。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武漢人還是外地人。她雖然會說標準的武漢話,但她幾個月也不回一次家,她在武漢還有家嗎?從她以往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和語言,她應(yīng)當也是孤獨的。她的孤獨同樣無所依靠,或者,有過依靠,但很短暫。
她的出現(xiàn)是一個謎?;蛘哒f是一個看似虛幻的夢。
他又恢復了原來的生活。那些記憶已經(jīng)成了碎片。他的生活仍然只有文字,只有音樂。和蓬勃生長的孤獨和絕望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