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牌鑰匙剛交道曹娪顏手里,她就派人搬了王府奴仆名冊、房產(chǎn)地契,進出賬冊過來一一核對,又叫了府里幾個管家,口述雜事。
曹娪顏并不是急著管家,她只是單純覺得碩大王府賬目肯定繁雜,想早日縷清楚,但這在有心人眼里就多了別的意思。
候灤書一入府就先去了正院,見曹娪顏正在接手管家事務(wù),先是在門外聽了幾句,而后才邁步進門。
曹娪顏見王爺進屋,起身迎接,候灤書擺擺手:“你們對你們的,我今日無事,在旁聽聽?!?p> 曹娪顏點點頭,以示知道了,曹娪顏與管家口頭詢問,虹藍按照曹娪顏的吩咐,將已對好的項目一一抄錄在冊,項項清晰明了。
她將前院后院奴仆名冊看完,又把府里原有的仆人、近些年外頭新買的、宮里面賞賜的、旁人送來府里的下人皆分冊記錄完畢,想繼續(xù)點對進出賬目,候灤書喊了停。
“這些賬目厚厚幾大垛,眼睛都看花了,明天再看吧,明日我陪你看。”曹娪顏心里生出幾分感激,候灤書就又道:“霍娘子也管了幾年家,將她叫來一起看?!?p> 曹娪顏將手里賬目放回桌上:“是啊,煩煩索索一大堆,想細(xì)細(xì)查看一日也瞧不完?!?p> 候灤書瞇眼笑了笑:“對啊,積年累賬,有霍娘子來能輕省不少。”
今日她著意沒叫霍娘子過來,就是怕讓府里下人覺得自己沒能力管家,日后有心思不正的人想鉆空子,沒想到候灤書一句話就碎了自己的盤算,曹娪顏心里有些不快,卻也沒反駁:“有王爺和霍娘子一齊來,也省的我一字一字的查看了?!?p> 候灤書笑:“你該怎么查對就怎么查,積年累賬碎糟,只有她才說的清?!?p> 曹娪顏更有些生氣了,這是在說自己不會管家嗎?
管家理事這是常務(wù),莫說她在家中時母親已經(jīng)教過自己了,就是她不會,下頭還有女使幫忙,也不必非拿出霍娘子來羞辱自己。
曹娪顏回頭瞅了瞅摞的高高的賬本:“行,那就讓霍娘子說?!?p> “將前些年賬本全挑揀出來,明日就看府內(nèi)進出的積年賬目,那些霍娘子最擅長。”
曹娪顏心底十分不快,抿著唇不說話。
候灤書看起來卻有些愉悅,咧著嘴哈哈一笑:“今天叫廚房早些傳飯,我餓了?!?p> 王爺特意叫人去酒窖搬了酒,飯桌上多飲了幾杯,還特邀曹娪顏一起小酌,曹娪顏婉拒,說自己酒量淺不宜喝酒,王爺就沒再讓。
候灤書幾杯酒下肚,面色又泛起紅來,有一搭無一搭的提起府里這幾年進出賬目大,一直都是霍娘子在管,他從來沒過問過賬目,明日去聽了也算心里有數(shù)。
曹娪顏聽著,偶爾點頭應(yīng)和一句,心里還是不高興。
這頓飯吃了近半個時辰,候灤書將一壺酒喝光見底,方對曹娪顏道:“今晚我去霍娘子院里?!?p> 曹娪顏早就吃完了,能留在桌上陪他已是給他面子,現(xiàn)在王爺說要去霍娘子院里,曹娪顏巴不得他趕緊走。
除了新婚當(dāng)夜和趙娘子離世的當(dāng)晚,王爺就一直沒在正屋歇著,曹娪顏覺得王爺向自己交代此事十分多此一舉,去旁的院便去,何苦再說一嘴。
曹娪顏面上掛著標(biāo)準(zhǔn)微笑,是嘴動臉不動,臉動心不動。
候灤書面上剛剛也帶著笑,瞧了曹娪顏應(yīng)付的表情瞬間就收了笑容,翻臉無情似的冷面道:“王妃真是無趣。”
在飯桌上聽候灤書說話的時候,曹娪顏有一瞬間覺得,候灤書明日叫霍娘子過來是不是有其他原由,或者是為了自己,轉(zhuǎn)眼間他又說要去了霍娘子偏院,曹娪顏覺得自己實在自作多情。
新婚當(dāng)夜二人的對話不自覺的被她回想起來,當(dāng)夜不就已經(jīng)說明白了嘛,自己何必憑空臆想這么多。
京城的天氣如變臉,白日里還是微風(fēng)徐徐,入了夜轉(zhuǎn)眼就黑云壓城,屋外怪風(fēng)嚎叫,將窗扇吹的啪啪作響,院子里一排花樹隨風(fēng)搖曳,似是下一刻就要被風(fēng)搖斷了。
怒風(fēng)吹了一刻鐘,瓢潑暴雨已至,屋頂瓦片受盡磨礪,雨水順著房檐滴滴答答往下落。
曹娪顏躺在床上,床旁有白團相陪,在蘇州時她最愛這樣的雨夜,萬籟俱寂,人也不那么匆匆,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會因為一場雨而停滯,這樣入眠的好時刻,此時她卻躺在王府床榻上輾轉(zhuǎn)難眠。
她索性起身,將裝在籠子里的白團抱出來,好像只有這樣她的心里才會尋到一絲可憐的安慰。
暴雨許久,瓢潑退去,只余淅淅瀝瀝的聲音,大概有一整夜,也或許在她迷迷糊糊睡著的后就停了,反正在她醒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屋外天空晴朗,碧空透徹。
曹娪顏洗漱完畢,吃過早飯,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候灤書就帶著霍娘子到了正院廳里。
這是曹娪顏與霍娘子的第一次見面,前些天她沒有掌家的權(quán)利,下面的通房也沒有人來敬茶,這大概也是王爺?shù)囊馑?,但今日既見了面,霍娘子也該遵照禮節(jié)給曹娪顏奉茶,霍娘子主動提了這事,候灤書卻替曹娪顏給回絕了。
“哎,用不著,今天也不是讓你屈身作禮來的?!?p> 這事罷了,曹娪顏雖依舊盈盈笑,到底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通過這幾天曹娪顏也看出來了,候灤書是表面看著隨和,曹娪顏不知道他對外什么樣子,卻覺得外人傳言有假,大家都沒看出這位王爺?shù)恼婷婺俊?p> 曹娪顏垂眼看著候灤書揉著霍娘子的嫩手,不自覺輕咳提醒,霍娘子與王爺偷偷嬌笑兩聲才緩過來說話:“夫人,府里賬目多,王爺叫奴婢來幫您交代一下,那就開始吧,我來說您聽著?!?p> 曹娪顏聽說霍娘子人還算親和,對下人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沒什么傲氣,但現(xiàn)在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王爺養(yǎng)什么樣的侍妾,隨著主家的脾性罷了。
昨晚王爺宿在偏院,來正屋之前候灤書有意無意的給霍娘子說了不少自己的心思,霍娘子今日的行事作風(fēng)也是按照王爺昨日給的意思辦的。
昨日候灤書帶著些許酒意去偏院。
喝過了酒,王爺?shù)淖黠L(fēng)頗有些放蕩,入了屋子就挑起霍娘子嬌羞的小臉來,一手搭在她肩上摩挲,眼光迷離面容發(fā)燙的與霍娘子蜜里調(diào)油:“還是沛沛懂事,不似正屋那個木頭疙瘩。”
霍娘子抬眸看著王爺:“王妃是貴門嫡女,奴婢只是卑賤之身,不敢和夫人比較”
候灤書的目光聚在霍娘子面上,瞧得她面紅耳燙低眉嬌羞,候灤書沒言聲否認(rèn),面謀含笑去說另一事:“她只是賜下的,不似你是我得意帶回來的?!?p> 霍娘子又嬌羞一下,面上帶著不勝感激的表情:“當(dāng)年奴婢做錯了事,爺將我從文王府帶了出來,文親王脾氣大,不是爺出手相救奴婢就是個死人了,奴心里一直是感激的?!?p> 候灤書擺擺手:“還不是你懂事,趁我心意,正屋那個可要將我氣死了?!?p> “怎的了?”
“昨兒三天回門,到了娘家有了靠山就抖起來了,將我沒給她管家權(quán)這事偷偷說了,她母親飯桌上明里暗里就盤問上了?!焙驗磿砬槭植恍?。
“有這事?”霍娘子一臉不可置信。
“不然我能將管家權(quán)給她?她昨天剛得了管家權(quán),趁著我去宮里就緊忙搬了賬簿去屋里查看,這么著急管家,沒日子了是怎么的?!?p> 霍娘子看王爺說著說著已經(jīng)有些生氣,趕緊倒了盞茶遞到王爺手里,然后出言安撫:“是,昨日上午我按王爺?shù)囊馑紝ε畦€匙叫人送過去了,王妃午時搬賬簿又叫管家過去的事我也聽說了,不過王妃是正室,管家問務(wù)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候灤書斜靠在椅子上,冷冷笑了笑:“明日你與我同去,你將事務(wù)對給她聽,得了對牌鑰匙還能怎的,有個硬氣的娘家還了不得了,本王還能叫她拿捏?!?p> 霍娘子瞧著王爺?shù)拿嫔珣?yīng)答:“這樣不好吧,王妃到底是當(dāng)家主母,奴婢不敢對王妃不敬?!?p> “只會回娘家告狀的人還能上了天不成,明日有本王在旁有什么不敢的,你按著我的意思盡管做就是了?!?p> 霍娘子輕輕點了點頭。
見霍娘子點頭,候灤書這篇揭過去的快,面上又掛起輕笑來,抬手扯住霍娘子的手將她拉到身側(cè),讓她坐在自己懷里,輕吐酒氣溫著聲道:“本王有點喝醉了,你還不服侍?”
霍娘子低眉嬌笑:“奴婢服侍王爺安寢。”
一夜狂風(fēng)驟雨,霍娘子喊啞了嗓子,半夜風(fēng)停雨歇,屋里兩人才歇了下來。
霍沛沛躺在安平王爺?shù)谋蹚澙锇舱硇闹幸仓饾u安穩(wěn),原本正室王妃入府,她知道自己管家權(quán)利留不住,她沒想到王爺竟提前交代下來,即便王妃入府她也不必交權(quán),只管照常管家就是。
王妃入府之后王爺也沒變主意,她心里自然是欣喜,可二人回門的第二日卻又讓她交了鑰匙,連趙雪初的喪事都沒叫她插手,反讓正屋派人過去,霍娘子慌了,以為王爺變了主意,當(dāng)日夜里王爺在正屋歇著,第二日辦完了趙娘子喪事又緊著時間入宮去了,她沒機會親問。
沒想到晚間王爺就親自過來解釋,原來是自己想多了,王爺只是顧忌著王妃的娘家才不情不愿的給了管家權(quán),也因為這樣王妃反惹怒了王爺,王爺要聯(lián)合自己去下王妃的面子,她雖不想得罪王妃,卻又不敢逆王爺?shù)囊馑?,王府到底是王爺做主,她也只能遵照王爺?shù)囊馑紝⑦@事辦好。
如果不是王爺冷了她兩日,她不必非去得罪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