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殘忍。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
“停,換一首?!?p> “那就這樣吧,再愛都曲終人散啦……”
“再換!”
“Every night in my heart……”
“聽不懂。誒我說,我讓你們唱點流行歌曲喚醒你們躺尸的首長又不是讓你們來送終的,能不能唱點有內(nèi)涵有意義一聽就讓人打雞血的?!”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這首不錯,繼續(xù)保持!”
“……”
越來越高亢的歌聲回蕩在屋里。一排士兵昂首挺胸,扯著嗓子鬼哭狼嚎。都是些五音不全的人,把原來的調(diào)子唱得面目全非,偏偏方洵九還覺得非常悅耳,坐在桌邊跟著節(jié)奏拍手。外面街上的巡邏隊聽了,趕緊退避三舍,慢一秒都怕原地爆炸。就在這樣高強度的噪音下,躺尸躺了不知道幾個晝夜的賀子昂終于有了點動靜。他先是手指抽了抽,緊跟著眼皮也動了動。就在這首歌的高潮部分即將來到時,賀首長求生欲相當旺盛的醒了,他虛弱的喊:“方……方洵九?!?p> 方洵九沒聽見,還在瞇著眼沉醉的打拍子。
賀子昂艱難的撐開眼皮,望向不遠處的那個纖弱背影,努力提高了音調(diào):“方洵九……”
方洵九像是有點感應,揚手阻止眾人唱下去,奇怪道:“我仿佛聽見有人叫我?”
其中一個士兵驚喜的高呼起來:“是首長!首長醒了!”
方洵九一扭頭,正正對上了賀子昂那雙神情夢幻的眼。她鎮(zhèn)定的摸過水杯喝了口水,這才走到床邊坐下,伸出五指在賀子昂腦袋上晃了晃。賀子昂握住她的手,又閉上了眼。
方洵九似笑非笑:“還知道趁機吃豆腐,看來不是夢游了。”她轉(zhuǎn)向門邊處的士兵:“去通知彭毅和三個上將,告訴他們領導醒了?!?p> “是?!?p> 唱歌的士兵紛紛退出房間。剩方洵九和賀子昂兩人,她用另一只空著的手摸了摸賀子昂的額頭,關切的問:“怎么樣?感覺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頭暈?!?p> “哦,正常的,被人從后面敲了一下沒死算你命大。我的意思是,你感覺你的智商還健在嗎?”
“方洵九……”賀子昂睜眼瞪她:“我才醒你就想把我氣暈過去嗎?”
“怎么敢。你再睡五個小時,我們就打算把你送回地球直接埋了?!?p> “……”
方洵九沖他笑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起身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又走回來,扶起賀子昂:“潤潤喉嚨,等會兒彭毅給你檢查過后,我去食堂給你打碗粥。”
賀子昂順從的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到床沿上,問:“我昏迷多久了?”
“九天?!?p> “九天……”賀子昂四處望望:“這是鷹堡?”
“嗯?!狈戒艖乱宦?,將他扶到墻邊靠著,自己坐回了桌子旁。賀子昂凝神注視著她,組織了片刻言辭,挑了個稍顯輕松的話題作為切入點:“你剛才在干什么?想讓我腦血管爆裂嗎?”
“呸。爸爸是在放松心情,順便看看能不能讓你的潛意識和歌詞產(chǎn)生共鳴,從而達到治療你腦殘的效果。”方洵九聳肩。
賀子昂一口口水沒噎下去,嗆得咳了好幾聲。他怒視方洵九一陣兒,原本打算和她斗兩句嘴,可話到嘴邊,卻成了:“你臉色不好?!?p> 方洵九低下頭,沒有束起的齊耳短發(fā)散落下來,掩住了她的臉頰。
賀子昂矮聲道:“你還是拿下鷹堡了……”
方洵九不語。
“那你和他……”
“祁言離開鷹堡了。”方洵九搶話道:“剩余的佩特星人,也離開了。”
“你犧牲了多少?”
“兩百萬。”
“……”賀子昂斂低眼皮,半晌,他才道:“我會和你一起承擔,不管發(fā)生任何事?!?p> 方洵九沉默著沒有接話。
賀子昂想了想,又說:“關于在南郡,我受傷的事……”
“我都知道了。”
賀子昂一頓,“是他嗎?”
“是。”
“那你有什么打算?”
“以后再說吧,”方洵九疲倦的揉了揉腦門:“等你的傷養(yǎng)好,先進行下一步的作戰(zhàn)計劃,至于祁言……我需要時間,理清自己的心情。”
“你對他……方洵九,你感情的天平,傾斜了嗎?”賀子昂語帶苦澀。
方洵九正要答話,唐尼三人連同彭毅慌慌張張的沖進了房間,連門都忘了敲。三個上將看見賀子昂醒來,激動得語無倫次,連珠炮般的慰問著他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領導。彭毅拿出醫(yī)療工具,艱難的撥開三人,擠到賀子昂跟前,著急的給他做檢查。方洵九在一旁默了會兒,站起身,對賀子昂道:“有他們幾個在,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睡一覺,有事再來叫我。”
說完,她不等賀子昂的回復,徑直走出了房間。賀子昂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哪怕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他卻癡迷著不肯收回視線。除了正在埋頭做檢查的彭毅,其余三個人同時收斂了興奮的神情,都不再出聲。
等到彭毅終于收拾了工具,叮囑完賀子昂這幾天要多加休息,注意身體的不適情況,賀子昂淡淡頷首應下,隨即轉(zhuǎn)向邊上杵著的三尊雕像,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些什么事,都一一向我說明。關于方洵九,不論大小,不要隱瞞?!?p> 三人面面相覷。彭毅識相的先離開了房間,最后唐尼被派作解說代表,向賀子昂匯報了從冬冀城出來后,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其中包括方洵九攻打鷹堡前做噩夢大喊祁言的名字,到蘇德安挖墻腳,事無巨細,半點不漏地告訴了賀子昂。
夜色如墨。
微熱的風拂過逐漸安靜下來的城池。賀子昂獨自站在方洵九的房間外,黯淡的燈光將他孤寂的影拉得斜長。他隔著磨砂的玻璃,看著內(nèi)中投射出的暗色輪廓,滿目痛心。他深知方洵九現(xiàn)在的心情,可他也明白,此時的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方洵九從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情緒外露,即使是當初祁言中槍倒下,她也只允許自己軟弱那么少許的時間,她不會讓身邊的人過多的和她沉溺在自己的情緒影響中。
她只會自己承擔,正如唐尼所說,她已經(jīng)失眠好幾天了。
賀子昂伸出的手想要敲門,卻又幾度落下。直到燈熄滅,他才嘆了口氣,走回自己的房間。
這一夜,他幾乎徹夜未眠。天快亮時,賀子昂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放手一搏。他走到床頭柜前,翻出一個資料袋,小心折疊好,揣進了貼身的口袋里。
后續(xù)幾天,彭毅每天都來給賀子昂檢查身體。賀子昂也不愧是軍人出身,恢復迅速,省了彭毅不少心力。方洵九沒事也會來看看他,偶爾給他端碗粥——煮糊的那種。或者給他捎點湯——不放鹽的那種。賀子昂都照單全收,完全不會質(zhì)疑方洵九出了問題的味覺。方洵九心不在焉,時常和他調(diào)侃兩句,思緒就不知道轉(zhuǎn)到了什么地方。賀子昂每每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都會覺得不是滋味。
從一開始就是三個人的電影,他再不努把力,就快變成背景板了。賀首長無比著急。
轉(zhuǎn)眼九月初,賀子昂的傷勢已經(jīng)基本痊愈。方洵九知道不宜再耽擱行軍計劃,找了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把賀子昂和三個上將一起叫到了會議室。賀子昂前腳進屋,屁股剛落座,就對方洵九道:“下午我要給統(tǒng)戰(zhàn)部那邊匯報近況,有部分是關于鷹堡戰(zhàn)役后續(xù)的事宜,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出席?!?p> “有必要嗎?”方洵九頭也不抬地翻著手邊資料。
賀子昂篤定道:“很有必要?!?p> “那就去唄?!?p> “嗯?!?p> 說完,方洵九拍拍手,慢條斯理的道:“閑話不多說了,我先問幾個問題,羅杰斯夫?!?p> “在?!?p> “祁言和佩特星人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依照您的意思,祁言的行蹤我一直有監(jiān)視。他之前在卑塔洛山脈中的幾個洞穴徘徊了幾天,之后就一路往南去了。根據(jù)偵察兵最新的匯報,他和離開鷹堡的那部分族人已經(jīng)匯合,目前駐留在藍海灣一帶,似乎有朝北方去的意向?!?p> “唔……”方洵九摸著下巴沉吟一聲:“現(xiàn)在北邊幾乎是我軍的據(jù)點,遠離幾個種族作戰(zhàn)的前線。我之前向佩特星人打聽消息時,曾聽說他們還有一些分散的部落在北方,我估計,祁言是準備統(tǒng)合佩特星人的勢力。不管怎么說,以后要多加注意這孩子?!?p> “方小姐是認為……他會和我們?yōu)閿硢幔俊绷_杰斯夫忐忑的問。
方洵九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臉色出奇的發(fā)白。羅杰斯夫斟酌了片刻,看看賀子昂,又看看方洵九,咽了口口水,還是決定把另一個情報告知她:“方小姐,我認為,祁言不會愿意和您為敵的?!?p> “說不好?!狈戒趴嘈χ嗔巳嗄X袋:“這孩子很看重自己的族人。要不是因為我教了他這三年,那天夜里恐怕他就真的……”后面的話她不忍說破。
羅杰斯夫道:“在祁言離開卑塔洛山脈后,我有派偵察兵去探查過他停留的山洞?!?p>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方洵九抬起頭。
賀子昂和其余兩人也都睇向羅杰斯夫。
羅杰斯夫心虛的瞅了眼賀子昂,還是鼓起勇氣道:“偵察兵在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十幾具雇傭兵的尸體,都是被利刃割喉,是祁言在戰(zhàn)場上的風格?!?p> 方洵九:“……”
賀子昂:“……”
羅杰斯夫續(xù)道:“他……還是擔憂您的安危?!?p> 方洵九指尖一縮,無意識的捏住資料的一角。她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將她的心緒顯露無疑。賀子昂見她微微彎起的嘴角,一顆心仿佛驀地墜入了無底深淵,說話的聲音干癟而沙?。骸澳愦蛩阍趺崔k?”
方洵九被他的問話拉回了思路,定了定神,坐直身體道:“先不說這個,祁言畢竟是個有獨立思想的成年人了,行事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先顧好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p> “嗯?!辟R子昂頷首。
方洵九正色道:“還是老規(guī)矩,賈維斯做會議筆記,其余人,看資料。話不說第二遍,執(zhí)行不到位的,還是女裝裸奔,我知道你們都喜歡這個?!?p> 三個上將:一點都不喜歡好嗎!
看她又恢復了一貫插科打諢的風格,幾個上將都是會心一笑。當然,除了賀子昂。方洵九的心情被祁言左右,這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什么值得慶幸的事。他一言不發(fā)的翻開桌上的資料,聽方洵九切入了正題:“距離拿下鷹堡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八天,相信各位都很清楚,鷹堡一戰(zhàn),損失慘重,理應用更長的時間來進行休整。但是,現(xiàn)在方針有變,我們必須抓住機會?!?p> “什么機會?”唐尼問。
“攻打南郡?!?p> 這話一出,連賀子昂都不禁感到詫異。他雖然知道方洵九對戰(zhàn)爭的執(zhí)著程度,并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她籌備下一場戰(zhàn)事,但他也沒料到,她的目標竟會是南郡。
在剛剛用大規(guī)模的犧牲拿下鷹堡后,她竟想立刻取回另一個心臟據(jù)點。而那個據(jù)點,還是變色人種剩余兵力聚集之處,寧折群蟻,不逼餓虎,這可是她自己說的。賀子昂只感一陣腦仁疼。
唐尼睜大眼,不可置信地道:“我沒聽錯吧?我們剛剛才從南郡打了個來回,為什么這么快又要回過頭攻打?而且,變色人種在南郡的兵力可不少?!?p> “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也很符合變色人種這會兒的心情?!狈戒耪f得一板一眼,“不過,據(jù)我判斷,現(xiàn)在南郡內(nèi),應該出現(xiàn)了不為人知的變數(shù)?!?p> “理由呢?”賀子昂問。
“很簡單。南郡是變色人種最后的據(jù)點,按理說,他們不會放松穆林山一帶的警戒。但奇怪的是,遭遇祁言的兩次伏擊戰(zhàn)后,他們徹底龜縮在了南郡內(nèi)。近期我讓羅杰斯夫派出的偵察兵,在穆林山?jīng)]有也遇到任何變色人種的巡邏隊,這很不尋常?!?p> “是的?!绷_杰斯夫附和道:“從佯攻結束至今,變色人種的確沒有設下任何防線?!?p> 賈維斯飛快地在本子上做著記錄,聽到這兒,不免抬起頭質(zhì)疑:“會不會是因為吸取了先前的教訓,更懂得利用周圍環(huán)境隱藏自己?或者,他們是故意露出破綻,引誘我們?nèi)ミM攻?”
“不會。偵察兵武裝力量不足,變色人種能夠輕易將他們團滅,但是沒有一波偵察兵折損在穆林山。另外,信息平等的前提下,他們理應統(tǒng)計得出拿下鷹堡后,我們能增加多少兵力。以自己唯一的據(jù)點作餌,除非南郡的兵力在我們?nèi)兑陨?,不然誰給他們指揮的勇氣,梁靜茹嗎?”
神吐槽,無言以對。賈維斯默默的接著做筆記。
事實上,方洵九提出的這兩個關鍵點,確實是一針見血。從她說出偵察兵沒有遇到任何巡邏隊時,大家都十分清楚,南郡必是出了問題。好歹都是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人,這點戰(zhàn)機敏感度還是有的。
雖然仍不敢確定,但眾人都不再反駁方洵九的意見。方洵九見狀,沉聲道:“這是一場和時間搶人頭的競賽,我們必須要趕在變色人種解決問題前發(fā)動攻擊,所以,這一次,還是我親自帶兵,用六百萬兵力攻打南郡。”
“有初步戰(zhàn)術嗎?”賀子昂按著眉心道。
“沒有?!狈戒艙u搖頭:“我必須經(jīng)過實地勘察,有八成的把握南郡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事,才能制定出相應的戰(zhàn)術。”
賀子昂默了默:“那讓羅杰斯夫和賈維斯留守鷹堡。我和唐尼配合你,前往南郡?!?p> “你……”方洵九一噎:“其實有唐尼就夠了,你畢竟才受了重創(chuàng),我也不知道你的大腦是不是還能負荷正常的智商運轉(zhuǎn),萬一臨陣你受了刺激給敵方扭個大秧歌嚇死自己人了腫么破?”
“方洵九,你就嘴不積德吧,我看你還能得瑟多久?!?p> “至少還能得瑟個七八十年吧,比你久是肯定的了。”
賀子昂瞪她一眼,無奈放緩了語氣:“你現(xiàn)在什么處境你比我更清楚,我是怕你再作死連主角光環(huán)都保不住你。”
“喲,你承認我才是戰(zhàn)場上的主導了?”方洵九嬉皮笑臉的聳肩。
賀子昂翻白眼:“我什么時候否認過?!?p> “行吧,看在你這么誠心想學爸爸的裝逼教程,我就準你跟著我拖后腿了?!?p> “你說誰拖后腿?!”賀子昂握住桌沿。
幾個上將生怕他掀桌,按桌子的按桌子,安慰首長的也嘴上不停。只剩方洵九淡定的合上資料,沖賀子昂癟了癟嘴。賀子昂見她這么生龍活虎,一邊心塞,一邊又略感欣慰。
方洵九站起身:“別圍著你們領導了,他腦血栓一時半會兒是沒得治了,你們趕緊的,該干嘛干嘛去,明天一早出發(fā)!”
三個上將應了聲,接二連三地站起來,拿著資料往門口走。方洵九摸過水杯喝了口水,又伸了個懶腰,這才慢吞吞道:“來吧,商量下等會兒怎么忽悠統(tǒng)戰(zhàn)部那些大小王八?!?p> 賀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