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茗入口微澀，久飲回甘，卻正是苦才生津，苦才醒腦，苦才解毒。沒人能說清是茶變甜了，還是水的摻多才讓它展示出了本來面目。但我能肯定的是熱烈舞蹈后的身姿疲軟了，眼前的水更加剔透，色彩趨于平淡了。
“不用幫我節(jié)省飯錢，咱們別在這兒一直坐著了。”
我話音剛落她的手機也響了，沉浸于故事中的主角差點兒沒有回魂。匆忙用手扒拉了一下眼瞼，安撫了幾秒睫毛，她才強裝往日的口吻開口：“怎么了？現(xiàn)在？”
“出什么事兒了嗎？”看著娜娜迅速整理自己的手包打算離開的模樣，我忍不住擔心地問。
“我也不知道，靜靜只是讓我趕緊過去，很著急的樣子，但她也沒說什么?！?p> “那你快去吧，估計真有什么重要事情。”
“雪兒，對不起了，今天不能陪你了。”娜娜主動獻上了一個擁抱。
“飯什么時候吃都行，快去吧。”心里無限失落，早已幻想好了各種飯后娛樂，卻只能扯著嘴笑，大度地把她推給別人。
人與人的關(guān)系真的很奇妙。明明有人，卻依舊孤獨，只因特定的人走了。明明都是人，都能相處，卻依舊寂寞，只因特定的人走了。一個人趴在茶桌上，靜靜地看著那個蹲在花園里不停息的身影，腦子一片空白，喧鬧的大海又恢復(fù)了風平浪靜的死寂。我喜歡她，從來不討厭她，事事順著照顧她，甚至會保護她，但卻做不到讓她走入我的世界。就像石榴籽一樣，中間隔著一層膜。
“敏敏，別弄了，你把劉阿姨的工作做了她就可以減薪了?！蔽页袣鉄o力地喊了一句，“我們一起去吃飯吧?！?p> “你自己去吧，我把花園整理完再去樓下吃?！彼^也沒抬，直接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坐著。
“今天這是怎么了？想擺一下闊綽請吃飯誰也不給面?！蔽易匝宰哉Z地用手敲擊著桌面，想跳舞的手指卻只發(fā)出了不協(xié)調(diào)的噪音。
環(huán)顧了一眼空蕩蕩的四周，煢煢孑立，形影相吊，連張口的動力都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撐著盈盈佇立。無言，凝望，嘆息，許久才邁步到衣帽間前，整理好后出門了。
車水馬龍，燈紅酒綠，一切喧囂是戲劇上演。我像過客，穿梭在他們身邊，看著人生百態(tài)一幕接一幕上演，直到到達目的地，我終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沒有走預(yù)定的路線，沒有到預(yù)定的目的地，我只是隨心選擇了一個湖邊的小餐廳。遠離街心，更清僻孤冷，不過倒是座無虛席。餐廳以植物為主題，室內(nèi)處處可見花開，燈、墻、地磚、哪怕鏤空的投影都是花兒的形狀。光線強弱混搭，虛虛實實，倒是浪漫至極。相比較里面的濃情蜜意，我選擇了室外就餐，自然美好。那張實木桌似玉蘭花的追求者，羞澀躲于樹下，又愛戀護她周全不讓她摔落。盡管身旁有了落地荷花燈的陪伴，繾綣深情，但卻依舊初心不改，永遠為她奉上那盞不滅的紅燭燈，宣告著自己的矢志不渝。偶爾會遇上風兒頑皮，為荷花燈打抱不平?？伤呐孪灳娉苫乙惨獔猿譃橛裉m點燈，用血淚哭訴忠貞讓人動容。他甚至每天祈禱，祈禱能永遠，風雨雷電任何也不能把他們分離。無時無刻，他都仰望著她，讓她的一顰一笑全部印入自己眼眸烙入自己心靈。古典的荷花燈也是一個倔脾氣，跟他一模一樣。即使他從不回眸一眼，從不記得她絕美的容顏，依舊守在他身邊，只想陪著他，哪怕就是看著他與玉蘭恩愛百年。荷花燈也期望過風兒能再大一點，可若真那樣，她心愛的人就會消失在眼前，她不忍，她害怕。她只能期望風兒小一點，甚至祈求老天把那淘氣的孩子捉回去。
“那邊怎么了？”我對著身邊點菜的服務(wù)員問。
“不清楚，好像是什么感情糾葛?！彼⑽⒁恍?。
“這么美的意境全毀了?！蔽议L談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待會兒我過去提醒一下他們。”服務(wù)員有些著急地說。
我抿了抿嘴，持懷疑態(tài)度。
果不其然，單子還沒下，菜就已經(jīng)上來了。只見那個壯實的高個子男人掄著凳子直接砸到了地上，手挽著袖子，氣勢洶洶地向前靠攏。
“你要干嘛？”矮胖男人聲音哆嗦地問。
“你別亂來呀，這里是公共場合。”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傳出。
“公共場合？你還知道是公共場合！那你們這對狗男女怎么能這么不要臉！”只見那個男人瞠目切齒地移動著。
“你，你，你給我說話注意一點兒?！卑帜腥松斐龅挠沂质持蛤榭s著，像冬日躲被子里的懶蟲。
“我不注意你又能如何？”他右腳直接踩到了桌子上。胳膊上的青龍紋身若影若現(xiàn)，配以胸前骷髏圖案的黑色襯衫，以一當十的大哥派頭十足。
只見矮胖男人向后緊貼著靠背，完全不敢動彈?！案覜]關(guān)系，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女子像是被反打了一釘耙，目瞪口呆。半晌后，她氣急敗壞地一把抓住他脖子上的粗金鏈子：“老娘我是瞎了狗眼了，竟然被你這樣的窩囊廢騙?！辨溩与S著她的語音落了下來。
“啊——疼，疼……”不停地哀嚎，故意扯高音調(diào)。
“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跟你們沒關(guān)系，該吃吃該喝喝?！笔莞吣腥耸忠粨]，安撫著在場的眾人。
起初還有慌亂逃竄的，如今大家像習以為常一樣，完全不在乎這場戲，談笑風生不受一絲影響。當然，也歸功于演員的專業(yè)精神，不像某些人發(fā)瘋時不按劇本喜歡搞破壞。
“我知道錯了?！币魂囷L風韻韻的女聲再次叩擊著心房。
“知道錯了？”男人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我眼瞎了才會看上這種臭男人！”她梨花帶雨地哭訴著。
“那還不快點兒給我滾回去看孩子！”瘦高男人手重拍了一下桌面命令到。
“我立刻就回，立刻?！笨上Я巳绱讼假Y月韻迷失在黑夜里。
“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卑帜腥颂榱闳缬?。
“大哥的女人你也敢碰！不要命了！”聲音振聾發(fā)聵，隨后一轉(zhuǎn)，“小子，你也該醒醒了?！彼焓峙牧伺陌帜腥说募?，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一切出乎意料。本以為會是愛情搶奪戰(zhàn)，至少也是愛情保衛(wèi)戰(zhàn)，原來連愛情都沒有。生活到了這種地步，也就跟一日三餐一樣，可吃可不吃，可單吃可混著吃，喜歡怎么吃就怎么吃，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只要能活著，只是還活著。都說愛情是奢侈品，我看愛情是鬼，根本就沒什么人見過，只不過嚷嚷著它的傳說，所有人都假裝著自己是幸運兒罷了。不過我的嘴角此時卻溜過了一抹甜甜的笑。
“服務(wù)員，你們家有Wi-Fi嗎？”我朝著旁邊收拾桌子的年輕女孩子問。
“有。密碼就是這個?！彼吇卮疬吺炀毜剡f上了一張卡片。
“好的，謝謝。”
等待食物最好的方法就是拍拍用餐環(huán)境上傳空間，然后好友們聊聊天。此刻心里突然暖暖的，很想對他說一聲謝謝?？赡芪也]意識到自己想的不僅僅是這樣。
“咦？你竟然也在線？”
“那是，我得時刻監(jiān)督你呀?！?p> “我不怎么玩的，你瞎貓碰見死耗子吧?！?p> “錯，我是守株待兔?！?p> 我給娜娜拋了一個無語的大頭娃娃過去?！澳悴皇桥阈§o去了嗎？她怎么了？”
“她能有什么事兒！發(fā)神經(jīng)唄。”
我一串的問號像雨水不停淋向她。
“好奇害死貓，你就別問了，好事兒我會告訴你的?！?p> “到底還是不是閨蜜？竟然跟我之間還有秘密?！?p> “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爪。我是沒辦法。我也是為你好。你怎么就不能懂我的心呢?！被匚业哪莻€委屈哭喪臉簡直差點兒讓我抓狂。
“你能別跟我這兒撒嬌嗎？趕緊找個男人去?！?p> “放心，等我看著你嫁了以后立馬。絕不會拖你后腿的?！?p> “說得好像我跟你那個啥一樣?！?p> “那個啥？”她發(fā)來了一個偷笑的表情。
“你明知故問！太討厭了?！?p> “好了，不逗你了。本小姐現(xiàn)在有事兒了，你就跪安吧?！?p> 正好，我的菜也上齊了，心思全收回到了肚子上。
“雪兒，在嗎？”
沒吃幾口，一條消息崩了出來。
“在呀?！蔽疫叧赃叾Y貌地回應(yīng)。
“你明天有空嗎？”
“我天天都有空。怎么？想約我？”我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小激動主動出擊了。
“是呀，想約你，賞不賞臉呢？”曉妍調(diào)皮地問。
“那就看你誠意夠不夠了?！蔽乙操u起了關(guān)子。
“哎呀，這可把我考住了。咱們的董大小姐啥也不缺，我拿什么才能博她歡心呢？”
“傻，跟你開玩笑的。”
“明天寺廟有個布施活動，我想約你一起去。本來想叫紅紅阿姨的，但她太忙怕打擾她。對了，你把董敏帶上吧，你不在的時候全是她陪著紅紅阿姨處理的?！?p> “也好，反正她一個人在家也無聊。”
“那好，明天老時間老地方見?！?p> “不會就我們?nèi)?？你叫娜娜她們了嗎？?p> “叫了，娜娜說她頭疼發(fā)燒住院了明天去不了。不過靜靜倒是難得，破天荒地不用補課愿意與我們一起荒廢時間?！睍藻l(fā)來了一個笑哭不得的大頭。
“瞧你那模樣！不過說實話，我覺得小靜爸爸對她要求太嚴格了。你看我父母對我多好，想干嘛就干嘛地由著我?！?p> “所以你不成氣候呀?！睍藻敌χ?。
“我也知道父母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但太嚴也會適得其反的。勞逸結(jié)合我覺得比較好?！?p> “你是還沒做父母，哪里知道她們恨鐵不成鋼的心?！?p> “反正我是覺得小靜挺可憐的?！?p> “可憐？”
“對呀，你看看她，整天被困在她爸爸安排的一切里，除了我們連朋友都沒有。即使有我們，其實也跟擺設(shè)一樣，跟沒有我們沒什么區(qū)別。最主要的，你看她，太內(nèi)向寡言了。我看就那樣的高壓環(huán)境非得逼出病不可?！?p> “你這么說倒還真是。不過我一直以為性格是天生的，所以沒太注意她?！?p> “她跟我們在一起都不怎么開口，總躲在我們后面，你想想她要是自己在外或者跟其它人在一起是什么模樣?！?p> “你就別危言聳聽了，我看就是你父母太縱容你了，弄得你跟大姐大一樣?！睍藻肿煨χ?。
“怎么？這么快就嫌棄我了？”
“雖然靜靜她爸爸的教育方式我不太贊同，但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肯定是要許多時間的積累才能變得優(yōu)秀的。為了得到，肯定得付出。若是每個人的付出都是同樣的，那第一的位置誰來坐？”
“但魚鰍黃鱔扯不了一樣長。每個人的長處是不同的。盲目逼迫自己學習不擅長的，無論付出多少也不會得到相應(yīng)的回報，還不如集中精力在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經(jīng)常失敗的打擊沒有成功的鼓勵更有力量，哪怕就是成功一次，只要夸贊表揚，就會有動力繼續(xù)跑下去?！?p> “不去各種嘗試，又怎么知道自己在哪方面特長呢？何況，天賦再高也是需要后天勤奮加持的。否則天賦也是會消失淪為普通人的?！?p> “反正換成我，就必須給我甜頭，否則憑什么要我馬不停蹄地跑?！?p> “你又不是為別人跑，是為你自己的未來，也需要別人給你甜頭嗎？”
“除非是我自己喜歡做的想做的事?！?p> “果然不愧是董家大小姐?！睍藻Q起了大拇指。
“對了，曉妍，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我感覺好久沒見到你了?！彪m然飯菜已涼，但依舊沒能凍住我熱忱的心。
“哪里有好久？是不是想我了?！?p> “對呀，就是好久不見甚是想念?！蔽益移は涯樀鼗卮稹?p> “也沒什么，就是禮佛什么的，經(jīng)常去參加一些寺廟的活動。老與香客、信徒們在一起，所以偶爾就直接住寺廟里了。山上沒網(wǎng)，也就自然而然聯(lián)系少了些?！?p> “哦，原來是忙正經(jīng)事呀！看來我得跟你好好學習?！?p> “不是我說你，雪兒，你都回來這么久了，也是該想想找個正經(jīng)事做了，別每天浪費青春了，你也老大不小的?！?p> “我想啦?！?p> “你想了？想了什么正經(jīng)事？”
“嫁人。”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曉妍無語地表情差點兒沒霸屏讓我死機。
“你別再發(fā)了，整個屏幕都是大頭娃娃?！?p> “你此刻就是我此刻的心情?！?p> “好啦，但我說的是正經(jīng)事呀?！?p> “好吧，我原諒你的單純幼稚，我們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看來以后只能靠姐姐我照顧保護你了。
“所以我是幸福的孩子呀！”我回以了一個烈焰紅唇。
“別得瑟。我只是可憐你罷了?！?p> “好姐姐，多給我一些可憐吧?！?p> 一個小孩正跪在屏幕上拉扯著一只衣袖使勁兒晃蕩。
“看來你這出國什么也沒見長本事，撒嬌賣萌的本事絕對是你說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焙竺孢€有一個惡心嘔吐的表情緊跟著。
“那是，撒嬌女人最好命！”
“高，實在是高！你說我咋就學不會呢？”
“你一個佛家弟子怎么可能學得會？小心犯規(guī)?！?p> “差點兒被你帶溝里去了?？磥硪院蟮酶氵@個危險分子保持距離。你說你，都一個父母生的，你跟董敏怎么差別就那么大呢？”
“咦？你說啥？”我大驚失色。
“我說董敏比你靠譜多了?！?p> 瞠目結(jié)舌了半天，終于捋直了?！翱赡苁驱埳抛痈鱾€不同吧?！?p> “也對，可能你像紅紅阿姨，善于人際外向。董敏正好像你爸爸，沉著穩(wěn)重。若是你們兩能綜合一下你父母的優(yōu)勢，那就不得了了。”
“沒辦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哪里有那么多十全十美?！?p> “不過你若是能像董敏一樣身高像紅紅阿姨，而不是遺傳你爸爸，雪兒，那真是用天仙形容都委屈你了?！?p> “謝謝。不過你怎么知道是她而不是我遺傳的我媽媽？”
“你媽媽那身材那身高，簡直環(huán)球小姐標準，董敏也就是瘦得沒有三圍。你那小矮個兒，就是扯你爸爸媽媽的平均值?！?p> “赤裸裸的歧視呀?！?p> “不是，我只是說的實話?！?p> “不過沒辦法，我生的時代好，男人們都喜歡我這種小鳥依人嬌小可愛的。最主要的是我命好?！?p> “你是命好，大家都不喜歡都沒關(guān)系，反正秦董只好你這一口。那可是無數(shù)女人夢寐以求的男人呀！不知道被你施了什么邪術(shù)，簡直是鬼迷三竅?！?p> “喂，注意一點兒，怎么說話呢，仙女當然用的是仙法。不要告訴我你也迷戀他？他可是有婦之夫了，朋友之夫不可欺呀?！?p> “想啥呢？怎可出言不遜，阿彌陀佛，善哉善哉?！?p> “哦，對呀?！蔽腋吨恍??！拔页燥柫耍丶伊?，明天見面再聊吧。”
“你不在家？”
“對呀，吃膩了偶爾也得外出找點兒野食呀?！?p> “那趕緊回去吧，不早了，一個人在外不安全?！?p> “嗯。”
結(jié)完帳正準備離開，卻意外發(fā)現(xiàn)有一條好友申請信息。沒忍住點開了，陌生的頭像，陌生的個人信息，唯獨添加好友欄里寫著‘董雪’兩個大字。猶豫了，但不認識，也不肯定不認識，只好選擇了假裝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