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啊。干完活再跑,正好省了雙筷子?!饼嫊韵颊f。
馬愛華好奇地望向兩人,正巧撞上龐曉霞的目光。
“看嘛?快干活。”龐曉霞嗔了對方一眼。
馬愛華忙別過頭去,專心面向門板。
“登登登登……”
人影未見,一陣爭促的腳步聲便傳了上來。
等劉正東從步梯上現(xiàn)身上了平臺就要沖入門內時,被羅遺一聲斷喝:
“滾回來!”
劉正東被驚得一激靈。
“干嘛呀?”
他容長臉上黑色波紋起伏,一半是憤怒,一半是乞憐。
別糟蹋我了行嗎?你這個狗孫子!
“把黑色塑料袋扔掉,里面的東西抱著回屋!”
在兩金花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羅逸怒指著下一層樓梯平臺墻角的樂色筒。
“你特么有??!”
劉正東話音未落,他呂姨的立場便通過冷肅的語氣傳了過來。
“正東,聽他怎么說,或許有什么講究?!?p> 羅逸猴一樣立在方櫈上,掐著額頭嘆著氣,一副恨鐵不剛的悲哀。
“祥運臨門,不能見黑。這父母官門戶風水之地,代表著整個河東縣的盛衰,你提著個黑袋子是何居心?”
除了羅逸,大家都怔了一下。
而門內傳出了呂蘋一聲重重的嘆息。這娃的覺悟怎么這么高呢?明明的封建迷信,一下拔得如此高聳如云!
他奶奶的,我死去算了。劉正東下了步梯,把黑塑料袋塞到了樂色筒里后,怒力露出笑容,返回到門口。
他踟躕了一下,怕再有什么幺蛾子事發(fā)生。
最終,他看到羅逸專心調合頁,才松了口氣,叫了聲阿姨——
“正東!回來!”
幸好一步還沒過門檻,劉正東緊急縮回腳掌,他仰望著羅逸,三角形的眼縫中透出的不是兇光,而是絕望。
“拱一下手再進門,財氣盈沖,不知道給財神爺行個禮嗎?”
劉正東只得把門條、萬能膠窩在胸前,艱難地拱起雙手。
“你特么別瞎拱,里面是呂姨,外面才是財神?!?p> 羅逸有些余心不忍,語氣放溫柔了一些?!氨尺^身去,敬財神,乖啊……”
拱倒是拱了,但萬能膠脫手,骨碌碌直滾到樓下去了。
羅逸本哀其不爭,但這下是真急了。
“你這個廢物,還不快去撿!”
劉正東只得趔趄著沿階而下。
呂蘋的話透門出來:“羅逸,知道你是好心,但要注意態(tài)度?!?p> 隨之她到了內室,抄起電話打通了龐縣長的大哥大。
“喂,老龐。幾時回來?”
“我到鋼琴班去接薇薇了,半小時差不多?!?p> “噢。我給說啊,回來時對羅逸注意態(tài)度,別把他當小孩子看?!?p> 聽對面沒反應,呂蘋接著吩咐,“還有啊,進門前要先返過身子揖禮一下……”
“有毛病啊?我下車了,掛了吧?!?p> “別掛,我說的你要當行政指令執(zhí)行!一會兒你得了空再打回來,我給你解釋!”
……
很快,入戶門干干凈凈,開關時幾無聲響,加上小保姆,六個人望著門,露出滿意的笑容。
羅逸看了下墻上的掛鐘,才10點一刻,就帶著愁眉苦臉的劉正東,轉戰(zhàn)廚房。
當時,抽油煙機還未進入尋常百姓家,因為大家普遍住的是院落,廚房安置在偏房,市場需求不大。
于是,在抽油煙機的使用和維護方面,市場存在短板,用戶更不在行。
龐副縣長家也是如此。
前世曾做過裝修包工頭的羅逸,進了廚房,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使喚起劉正東來,也是如爹令子。
“正東,去找一把鞋釘子,我把這PVC天花板整修一下?!?p> “正東,找呂姨要倆燒水壺,咱把抽油煙機熏蒸一下,一會兒你負責把油泥抹下來?!?p> “撲下身子干活!這油泥又不是紅頭螞蟻,沾身上點又有什么?況且,身上帶上污漬,你在呂姨面前也能討個好,沒功勞至少也有苦勞吧!”
……
客廳里,倆金花見羅逸不再指使她們,悄摸地溜過來,坐到少發(fā)上,和呂蘋小聲攀談著。
“霞霞,你不說正東挺調皮嘛,讓我看,性格挺溫柔的呀?!?p> 龐曉霞聽到溫柔兩字,忒地一下笑了。
她戳了下馬愛華:“華華,你怎么看?!?p> 抿嘴一笑,馬愛華欠著聲兒說:“不溫柔也沒辦法啊。”
呂蘋笑了笑,接著板了臉對女兒教訓著:“你做為校干部,在同學友情處理上要掌握平衡,不要厚此彼薄,引發(fā)同學之間的矛盾?!?p> 龐曉霞挑了媽一眼,笑笑說“知道了”。
心里卻腹誹,呂主任,你還當這倆家伙是小孩子呀,讓你女兒搞平衡,無疑于一朵兩枝,一腳兩船。
沒來由地,她扎了馬愛華一眼。心道,這幾天,無論是拍畢業(yè)照,還是飯桌,以及《死了都要愛的》那場歌舞,都是自己和馬愛華一邊一個坐羅逸身畔。
是不是沒等我搞平衡,他先搞上了?
想到這里,她又扎了馬愛華一眼,害得人家低下頭盯著手里捏著的瓜子尖兒。
她突然光火,跑到廚房里沖著羅逸喝道:“正東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就是趕不上你的技術活兒,你也該對人家態(tài)度好點兒?!?p> “知道了。誒,別走哇。”
“又要干嘛,告訴你,這可是在我家,有我媽護著我呢,別指使我??!”
“看你說的,只是要你做個證?!?p> 說著,羅逸從灶臺上落了地,滿意地看了下明光锃亮的油煙機,指了下面滿滿一大桶潲水。
“這玩意里面有結塊,怕堵了下水,得倒到樓下去。我和正東要以報袱剪子錘定輸贏,三局兩勝,輸了的干這個活兒?!?p> “是嘛?”龐曉霞用同情的目光望著劉正東。
“嗯!”劉正東語氣中透著悲憤,眼充血絲,但攥著的拳頭搖了搖,有此役必勝的決心。
“那開始吧!”龐曉霞撤身到兩人中間做裁判。
羅逸和劉正東四目相對,眼珠子里火星直冒。
羅逸張開手掌亮在中線上,劉正東則右手藏在身后,蓄勢待發(fā)。
他見羅逸攤開著手掌,做出一副雷打不動的包袱手形,就開始了盤算。
這狗孫子絕不可能最后只出包袱,如果我出拳,勝算最大,再差也是平手。
主意已定!
龐曉霞喊號:“包袱、剪子……”
“錘!”
隨著龐曉霞的喊號聲,劉正東一錘砸了下去,他凱旋門一樣的笑臉凝住了。
這狗孫子竟然手勢不變,一個大包袱把他的錘子包裹得死死的。
勝負一分,龐曉霞喊出一比零,“第二局開始,請雙方斗雞做好準備?!?p> “正東,這一局我還是不動!”
羅逸輕笑著說著,攤開了手掌,戳到中線上。
劉正東的心理戲緊張進行著。不動不可能,他是想逗我出剪子,而后他突然變錘!
主意又定!
龐曉霞喊號后,劉正東一個包袱捂下,但半途一頓。
因為他見羅逸動了,而且是剪子手形。于是半路上他也換了錘,砸向了剪子。
但,又他媽被羅逸最終變換的包袱給裹住了。
“正東,我說了不動,你偏不信!”
羅逸哈哈大笑著說,“你知道嗎?你不是輸在智商,而是輸在對同學的信任!”
我他媽信你個鬼啊!
劉正東抹了把臉,提起潲水桶逃離了廚房。
龐曉霞動了惻隱之心。
“羅逸,你過分了啊。快洗洗手,出來歇歇,別一股勁嘚瑟了?!?p> “還忘了這個?!?p> 羅逸指了下油煙機上卸下的油盒,“這里面的油也該倒掉,等班長回來再麻煩他一趟吧,”
“算了,我自己的吧,人家正東來了是客,別給人留下心理陰影。”
如果龐曉霞下了樓,遇上劉正東后,必然會被挑唆和抱怨。
這且不說,讓龐曉霞這種四體不勤地主兒樓上樓下的跑,多讓人心疼。
于是,羅逸大喊了一聲:“呂姨?”
呂蘋過來,嘴里問著“又怎么了”,但眼睛卻是閃亮得,瞳孔上倒影著嶄新的油煙機身。
“這油啊,可是寶物!”
羅逸小心端著油盒,指著里面的油花?!八还饽Y了植物、動物油的精華,還飽含鐵銹的礦物質!不光能澆花還能潤車子輔條?!?p> “是嘛!小逸你真不錯,知道勤儉節(jié)約。霞霞,快去找個漏斗和酒瓶子,留著它?!?p> 龐曉霞伸長著脖子吐了下舌頭,步履趔趄地離開廚房。
與此同時,分管城建、文體的龐副縣長也到了家門口,身畔領著的,是二小姐龐薇。
“爸啊,先別進去。你沒在媽電話里聽到囑咐嘛,得先拜財神的?!?p> 龐墨聲回了下神,才笑著和小女兒一起轉身輯禮。
“幸虧你提醒!”
龐墨聲親昵地勾了下龐薇的鼻頭,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坐在沙發(fā)上的羅逸和馬愛華起身相迎。
呂蘋和龐曉霞快步過去,一個幫拿公文包掛到玄關的壁勾上,一個抱起妹妹笑哈哈地轉圈。
還沒等介紹第一次來家的馬愛華,呂蘋就碎念念地夸起羅逸半上午的工作成果來。
羅逸笑望著龐墨聲,見他留了頭中長偏后分,形似波浪起伏。
略有發(fā)福的長方臉上,一雙摻了幾分英氣的鳳目,帶著女兒龐曉霞的基因源流。
熨燙得筆挺的白上衣和黑筒褲,和著他挺拔而舒展的體態(tài),端莊肅重中又有一份灑脫儒雅的氣質。
龐曉霞放下妹妹,回頭得意地笑望著兩位同學,似乎在說。
“怎么樣,帥不帥?”
龐薇腳剛落地,就撲到了羅逸的懷里。
“羅逸哥哥,終于又見到你啦!”
羅逸攏著龐薇細軟的身子,臉上有點掛不住,心虛地向著龐墨聲笑著。
同時,他感到自己的后背被羅薇點了三下,就像他點馬愛華的腿一樣。
“這里面有玄機?!彼碘庵?p> 果然,龐墨聲和羅逸握了下手,笑哈哈地說:“看起來,薇薇和羅逸同學交情不淺??!”
龐薇咬著嘴唇,回頭向老爸翻白了一眼。
“不過,必須要謝謝你,又是調理風水,又是清理煙機。不會是將功補過吧?”
呂蘋見羅逸有些尬,忙暗里扯了下丈夫的衣角。
轉了個話題說:“老龐,看你說的。羅逸哪有什么過。人家那是能文能武,不只寫得一手好字,干起活來也利索,看,忙活半上午了,身上都不掛灰?!?p> 龐曉霞揶揄道:“是啊,沾衣十八跌,踏雪無痕他都占了,但狐貍總會露……”
說到這兒,她頓住了,見劉正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
他好像從路上跌了一跤,褲腿上濺了攤污漬,臉上也沾著油泥。
呂蘋斷不能視而不見,但剛剛夸羅逸干活不掛灰的話說得太滿,只好拉了劉正東接著夸:
“看了吧,人家正東干活就是實成,剛才的油煙機就是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徤忂^來一下,”
她招呼著小保姆,“帶這位同學去洗洗,再找件褲子給他替換一下。”
龐墨聲坐了下來,看著劉正東的背影,嘖嘖贊道:“多好的孩子,沒幾天就變得這樣成熟、懂事了?!?p> 這時,擱在桌上的大哥大震起響鈴,龐墨聲接了,說道:“行,羅逸來了,你也過來吧?”
羅逸心里一動,欠著身兒問:“誰呀?”
“來了你就知道了?!饼嬆暱跉庥悬c冷。
羅逸吐了下舌頭,這頓飯果然如龐曉霞所說,吃著喇嗓子。
這時,呂蘋從過道里走出來,說:“老龐,書房里筆墨紙硯已齊備,你和羅逸過來吧,還有薇薇。”
于是,龐墨聲在前,羅逸和薇薇像在押的犯人一樣,跟在后面進了書房。
呂蘋坐在了龐墨聲剛剛所在的位置,與女兒交換了下目光,不由地,一同噗嗤下笑了。
剛剛換了件肥褲子的劉正東,滿懷期盼地問:“阿姨,什么事啊?”
呂蘋面色一嗔。龐曉霞忙接過話。
原來,兩個月之前,羅逸與龐薇之間的勾當東窗事發(fā)。
要說這事,還要回溯到一年以前。
緣于龐縣長宴請龐薇的初中班主任,席間,二小姐有幾次數學不及格的事,讓老師透了出來。
當時,龐墨聲與夫人雙雙愣了。因為他們從沒有看到過女兒不及格的卷子,而每次學生成績都要家長簽字。
班主任為此還特意趕回辦公室,拿來了寫著“已閱”的數學卷子,題頭上赫然寫著58分!
龐墨聲粗看了下,這真的是自己的字跡,但細察才知,自己頗為得意的“張草”字體被人模仿得維妙維肖。
在強大的政策攻勢下,龐薇終于背叛,說出了一個名字:“羅逸。”
“你是不是收買了羅逸?這里面有什么內幕交易嗎?”
當時,呂蘋揪著龐薇的小耳朵,經過逼供更有斬獲。
為了保住自己的耳朵,龐薇只好說: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