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開工了
喝“花酒”那晚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二日,正是戶外廣告工程開工日。
早上七點鐘同學(xué)們便上工了,擔(dān)任現(xiàn)場指導(dǎo)的陳修春老師也蒞臨現(xiàn)場。如果把這個項目當(dāng)片場來看的話,陳老師就相當(dāng)于導(dǎo)演,而羅逸的角色就是制片人了。
施工現(xiàn)場所在的104國道三里莊路段,柏油馬路東西走向,25塊廣告牌南北分立、一字排開。牌子之間相隔100米。每塊廣告牌畫面4米高5米寬,加之底下立柱約6米高。
如此以來,只施工范圍就有1.5公里。
由于施工人員只有12人,整個工程不能全面展開。所以,只能以3人為一隊,共分4個小隊。對廣告牌,也劃分為4塊一組。
每完成一組廣告牌的施工,各分隊就進(jìn)入下一組的施工。
羅逸之前曾進(jìn)行過人工核算,如果施工順利的話,一個月的工期雖然極為緊張,但加班加點的話,也能如期完成。
但開工伊始,便遇上了困難,而且似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礙。
這些高中藝術(shù)生,并不像美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生那樣經(jīng)歷了諸多實踐中的歷練,而是從象牙塔中剛剛探出頭來,驀然看到六米多高的腳手架,別說往上爬,仰頭望著時,腳都打擺子。
羅逸站在列成一隊的同學(xué)們面前,唉聲嘆氣、連連甩手,“你們怕什么,有防護(hù)網(wǎng)托著,安全帶扎著,而且立桿間距才1米2,比你們家的沙發(fā)都要穩(wěn)當(dāng)?shù)??!?p> “白國興!”羅逸指了指他,“你做個表率,出列!”
“有!”白國興趔趄著腳步走出人群,他頓了一下,面色蒼白,深呼吸了幾下。這才邁著鴨子一樣的步伐走向腳手架。
看得羅逸直搖氣,至于這么夸張嘛。
劉正東則揶揄著:“跟特么上刑場似的,慫樣?!?p> 羅逸刺了他一眼:“人家至少敢上,你少說風(fēng)涼話?!?p> 遠(yuǎn)遠(yuǎn)地,大家看到白國興站在腳手架前猛甩了幾個頭,發(fā)出一陣哇呀呀的暴叫聲后,身上往上一躥,雙手緊箍立桿,腳蹬橫桿,爬了上去。
同學(xué)們暴發(fā)出一陣歡呼聲。
隨著向上的攀爬,不斷有白國興的叫聲傳來,但在5米處,他的聲音中出現(xiàn)了顫音。
“加油!加油!”
同學(xué)們紛紛高喊著,為他打氣。
大概白國興的油箱孔沒打開,同學(xué)油的加油并沒有效果,他竟然出溜下來,踩到地面時,他大喘了口氣,連招呼也沒打,就往鐵皮房附近的臨時廁所跑去了。
“哈哈哈……”李延水大笑著說,“嚇出尿來了!”
龐曉霞剛被李延水訛去了二十塊錢,又想要了他昨晚臉上的紅印子,現(xiàn)在聽他這樣說,不由來氣。
“一米七!你要么縫上臭嘴,要么爬架桿!”
“你眼瞎啊,沒看我不方便?”
龐曉霞過來邊往外扯他邊說:“你還說。前一陣你爬樹上夠羽毛球時,沒人比你溜,怎么到正經(jīng)事兒就慫了?”
李延水給給笑著說:“那你往腳手架頂上放個羽毛球啊,我照樣能上去夠。”
想起他給自己夠下羽毛球時,楞要了兩塊錢,那球才值兩毛五,龐曉霞更是來氣,擰了李延水耳朵逼他:“今天你要是不爬桿,我把這只招風(fēng)耳給撕了!”
陳修春過來,笑著把他倆勸開后,對羅逸說:“要不這樣,先用人字梯畫牌子底下的畫面,爬高的事再慢慢適應(yīng)。”
無奈之下,羅逸只好向同學(xué)們揮揮手,吩咐他們先低空作業(yè)。
雖然低空作業(yè)可以施工的內(nèi)容很多,比如用長竹竿綁上排筆大面積涂刷底色,待底色稍干后,再用線條起稿;
或是描畫牌子底部的美術(shù)字及畫面;或是用砂輪把鐵板上的焊疤打磨得平整一些……
當(dāng)然,還有更為輕省的活兒,那就是給同學(xué)們遞遞工具,拿拿礦泉水什么的。更輕省的,莫過于在18升的大桶里批量調(diào)色了。
這兩個活讓李慶水和劉正東搶到了。
羅逸看不下去,就喚來了趙梅梅和另外一個女同學(xué),把這兩個懶漢給替換下來,讓他們爬上人字梯去揮毫潑墨。
而且還仰著頭望著兩人,嘲弄道:“二位要點臉行不行,連女生的活都搶?!?p> “不是有同工同酬的說法嘛,我為嘛不能干女生的活。”李延水杠著。
羅逸舉著一把壁紙刀,推出亮閃閃的刀片遞給他:“行!你先把那玩意兒閹了,輕省活隨你挑?!?p> 王漢臣快速挪著人字梯靠近了些,向羅逸伸長手臂:“給我,我給他割。本來男女比例就失調(diào),割一個就少一個對手。”
羅逸瞪他一眼,“有你嘛事,一邊去。又不是讓你鬧秧歌,你把人字梯當(dāng)高蹺了!”
王漢臣忙“哦”了一聲,規(guī)規(guī)矩矩地挪了回去,繼續(xù)忙手中的活計。
羅逸、龐曉霞、馬愛華三人一個小隊,負(fù)責(zé)一號廣告牌的繪制。也就是以希望工程為主題的,包括扶貧辦的宣傳,以及材料及酒水、餐飲、服裝贊助商版面。
這期間,不時有車輛從路邊停下來,下來幾個人,向著幾十米開外的廣告牌比比劃劃的。
有時,是零字開頭的車。有時是皮卡或是私家車。前者應(yīng)該是相關(guān)部門有關(guān)人員,后者大概是參與戶外廣告的廠家了。
方舜和吳正德也過來指揮了一下,倒也沒給出什么難題。羅逸陪著他們抽了支煙后,他們就往其他工地去了。到中午時分,王向炳也帶著兩個白衫、西褲扎領(lǐng)帶的人過來了。
羅逸看得明白,那兩人上衣口袋上有“XF”的字樣,應(yīng)該是魔都幸福摩托車廠家代表。
至于正在建立摩托車銷售公司的王向炳為何帶人家來這里,羅逸用腳指也能想明白,那就是過來裝逼了:
看了吧,這就是我領(lǐng)導(dǎo)和實施的希望工程。這可是縣里的形象工程,由此可見,我在東江縣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當(dāng)王向炳戴著無鏡片眼鏡,一手叉腰,一手向自己下按著手掌時,羅逸非常配合,立即蹬蹬蹬地跑了過來。
“老板,有啥吩咐?”
見羅逸當(dāng)著人給足了自己面子,王向炳眼光里透出一絲感激,但依然本著臉責(zé)備:
“這施工順序有些顛倒吧?從下面往上面畫,過后上面的油彩淌下來,下面的畫面還要進(jìn)行二次返工?!?p> 聽著他帶了絲河?xùn)|土味的普通話,羅逸不禁暗暗佩服,這家伙真是人精,方舜、吳正德做為專業(yè)監(jiān)理沒有看出,他王向炳一個門外漢倒一眼看出了門道。
羅逸心悅誠服地說:“王老板說得對。我這就去整改?!?p> 羅逸說罷,小跑過去,吩咐同學(xué)們從腳手架及人字梯上下來,暫停施工。
其中一位幸福摩托廠家代表說:“王老板,你真是博學(xué)多才啊,連繪畫也懂?”
“見笑了,只懂個皮毛而已?!蓖跸驘┩屏讼聼o鏡片眼鏡,笑笑說,“真正的大家是那一位?!?p> 他指了指正在審效果圖的陳修春,介紹說,“看了吧,他是泉城藝術(shù)學(xué)院的博士生,他畫的油畫曾經(jīng)在佳士得拍賣過呢!”
廠家代表瞪圓了眼,問:“拍了多少錢?”
王向炳狠了狠心,說:“一萬二,”
在兩個代表哇的驚嘆中,他補充道“是美金哦!”
兩個代表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并且相互間眼神交流了下,準(zhǔn)備調(diào)整一下對王向炳的代理政策。
一個代表試探著問:“那,有這樣的大師坐陣,這廣告牌造價一定很高吧!”
王向炳勾著嘴角笑著說;“不高。河?xùn)|縣社會名流都是我哥們。陳畫家在這里只是義務(wù)勞動,要敢跟我要錢,”
他哈哈笑了兩下才接著說,“還想不想在河?xùn)|縣混了?”
“王總厲害!”
“‘幸?!闶钦覍θ肆?,河?xùn)|縣的市場就指著王哥了!”
兩個代表連連稱贊著。
“要不這樣,”其中一個代表說,“我們幸福250也弄一個版面如何?”
騰地一下,一團(tuán)歡快的火苗從王向炳心里升了起來,但他卻扶了扶鏡框說:
“廣告位造價不菲,可要慎重……”
代表說:“這個廣告位是黃金地段,能輻射兩市八縣,總部一定要大力支持。”
“那就好!”王向炳欣喜地說,“我可是最大受益人啊。不過,我這公司剛剛成立,資金方面……”
“哈哈,把心放肚子里吧?!贝砼呐乃绨蛘f,“不用王總掏一分錢,而且,把廣告位價格報高點,大家都有好處……”
“那就多謝了!”王向炳緊握著對方的手搖晃著。
“嚯,你看這陣勢!”另一個廠家代表指著前方說。
三人放眼望去,但見十多名同學(xué)一字排開,工裝整齊,英姿颯爽。
隊列之前,羅逸喊號:
立正——
稍息——
向后轉(zhuǎn)——
施工隊員們向兩位廠家代表敬禮后,響亮地喊出廣告詞:
騎上250,幸福進(jìn)萬家!
兩代表哈哈大笑,走上前去向同學(xué)們連連稱謝。
“騎上250,幸福進(jìn)萬家!”同學(xué)們又重復(fù)了一遍。
其中一個代表終于省悟過來,從兜里掏出十二張大團(tuán)結(jié),走上前去,要分發(fā)給大家。
李延水?dāng)Q著眉頭看著代表手里薄薄的小錢,暗抱怨廠家小氣,于是大喊了聲:
“要想騎得快,油門往里拽!”
代表愣了下,怎么聽都像要“要想死得快,快賣一腳踹”的民間俚語。于是,忙慌地又加了一沓大團(tuán)結(jié),總共360元,平分給大家。
每人三十。
李延水這才露出了幸福的250笑容。同時,羅逸、王向炳、廠家也松了口氣,慶幸李延水沒有攪場。
龐曉霞咬著下唇,臉上泛滿了窘態(tài)。
她小聲對馬愛華說:“華華,咱不是希望工程隊嗎,怎么成要飯的了?”
馬愛華低笑著:“不光要飯,還碰瓷呢!”
倆美女悄悄議論時,王向炳也拉羅逸到一旁,兩人點了根煙對吹了一口后,王向炳說:
“兄弟,謝謝!今兒真給足了哥面子!”
“那……桃李相報下唄?!绷_逸說著,捻了下手指,“預(yù)付款該到賬了吧!”
“你放心!”王向炳拍了拍羅逸的肩頭,“我回去就給你轉(zhuǎn)過去?!?p> “好!那我就再給王哥一個大面子?!绷_逸說罷,轉(zhuǎn)過身去,對著同學(xué)們說:
“我知道,六七米高的腳手架對大家是個挑戰(zhàn)。但是,我們總不能像烏龜一樣總在地上爬吧。這樣下去,這活還怎么干?”
同學(xué)們一片沉默,時有微微嘆氣聲飄出。
“更重要的是,”羅逸接著說,“王總蒞臨現(xiàn)場,還有廠家代表過來,難道這樣還不能煥發(fā)大家的勇氣嗎?”
同學(xué)們劉聲應(yīng)和“能!”,但嗓音洪亮,聲震云天,但腿腳卻像是被釘在地上,良久,沒有任何挪動的跡象。
場面頓時有點尷尬。
劉正東嗬嗬笑了兩聲,說:“羅逸,有話說叫喚的蟶子沒肉。你有瞎叨叨的功夫,給我們做個榜樣唄?”
他這話,一下給同學(xué)們解了圍,得到了大家的響應(yīng)。
見羅逸只是微微一笑,沒說什么。
李延水歪嘴笑著說:“怎么,不敢了嘛?實在不行,在褲襠里夾個止尿褲再上。”
在大家的哄笑聲中,羅逸并不介懷,仰頭瞟了下七米多高的架桿,笑笑說:“不敢?笑話,這玩意兒,我嫌它矮,不夠我爬的?!?p> 說罷,他快步向架桿奔去,在離一段立桿半米時騰空而起,雙手在桿身上一握,身子隨之一蕩,來了個前后翻動作,同時脫手,身子下墜落。
在同學(xué)們的尖叫聲中,他的雙腳蹬在一根橫桿上,身子重新騰起,雙手上揚抓住上面的橫桿,借勢來了個引體向上。
“怎么樣?”他笑呵呵地轉(zhuǎn)過頭,單臂懸空,另一條手臂向大家揮了揮手。
下面爆發(fā)出一陣掌聲。
接下來,他雙臂抓住兩個橫桿,身體擺蕩成倒立的姿勢后,雙臂順勢夾著上方的立桿,倒立著向上竄行。
……
當(dāng)羅逸最終到達(dá)腳手架頂端,來了個漂亮的撐臂懸身動作后,才迅速下來,穩(wěn)穩(wěn)地跳落到地面。
同學(xué)們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幾位女同學(xué)歡呼著迎了過去,卻被羅逸喝退: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還用得著這樣?”
“別整這些沒用的,給我往上爬!”羅逸轉(zhuǎn)身指了指手架。
龐曉霞受不了羅逸逼烘烘的樣子,說了聲“嘚瑟得你!”推開羅逸,就向腳手架走去。
“回來,讓男的先爬?!绷_逸沖著她背影喊道。
龐曉霞駐下腳步,對著六位戳在那兒的男同學(xué)仔細(xì)端詳了下:“有嘛?有嘛?我沒看到有男的,只看到一群慫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