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后的世界
看著眼前真實的景象我有點迷茫，事情還要從阿爾法軍對圖荷斯王都發(fā)起總攻那天說起，我方順利攻下敵方的防線，駐扎在王都的敵軍被我方全數(shù)殲滅。事后我走進王都準備安撫四散逃跑的平民情緒時有人控制了我，我的身體自己舉起槍對著我的腦袋扣下扳機，我那時確實是死了，我看到血液從我視線右邊濺出，下一刻我的意識完全消失不見，我想我的頭上一定會有一個洞口。
我現(xiàn)在的心情居然很平靜，努力這么多年卻死在終點線前，至少我該感到打擊，事實上我現(xiàn)在沒什么感觸。至于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地方，看上去和現(xiàn)實無異，我這是死后到天堂或者地獄之類的地方了嗎？還有我的頭上，我摸不到有洞口，奇怪的是那里摸起來很不平整，有很多褶皺，我身上穿的也不是衣服而是被很多黑色的布條纏繞起來，可惜我現(xiàn)在找不到鏡子，不然我真想看看我的臉上變成了什么樣。
人死后原來會變成這樣嗎？我以為會是連同意識徹底消失，什么也感覺不到。但這個地方太過真實了，我能明顯感覺到風從我身上吹過。
我很快就回憶起來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地方是我家附近的公園，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
疑惑之際一個足球滾落在我的腳下，隨后我聽到孩童的嬉笑聲，當我把視線移過去我看到五個男孩正朝我這邊跑過來。
“卡爾，你可以幫我們把球踢過來嗎？”其中一個男孩朝我這邊喊道，我有點訝異，為什么一個我不認識的孩子會知道我的名字？但疑慮很快就被打消了，我看到一雙手從我的腹部伸出，我下意識后退幾步，然后我看到我剛在站的位置有也有一個男孩，他合上手中的書本俯下身撿起球扔給其他幾人。
“謝了，話說你要不要來和我們一起踢球，一直在那看書肯定無聊死了?！苯舆^球的孩子說。
“不用了，我很不擅長踢球。”我身前的男孩邊說著邊打開手里的書繼續(xù)看起來。
剛才半天我竟然沒有一點感覺，他們看不到我，我卻能感受到周圍環(huán)境對我的影響?？磥砜柺钦f我面前的這個孩子，這應該是我童年時期的景象，可我對童年時的記憶很少。
這該不會是人們說的走馬燈吧？回顧自己一生的經(jīng)歷，沒想到那個時候的我有過這種悠哉生活，可我卻只記得我所經(jīng)歷的痛苦。
順著模糊的記憶我找到家里的方向，可我內心忐忑不安，在公園的小路上一直徘徊著。
我對當時父親被殺的景象仍歷歷在目，就在家里一樓的書房里面，自那之后我每天都在做著噩夢，直到我離開了家中。不過，既然這個時間段的我還在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父親一定還在家里，快點，這不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嗎？不必擔憂，只要到那里就一定能看到，沒錯，我得走快點。
鼓足勇氣后我開始朝家那邊走去，路途我看到公園中央的噴泉，于是我停下腳步走到噴泉前，通過水面我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外貌，我的臉被黑色的布條纏滿，雙眼位置的那一圈則是被一條紅色的布條纏繞著，此外我還戴著黑色的兜帽。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我伸手去撕開臉上的布條，緊接著我感到鉆心的疼痛從撕扯的地方傳來，我立刻停手，通過水面我看到被我撕開的地方正不斷流出血液，里面沒有皮膚，也不是肌肉，像是拼接上去的肉塊，我頓時感到惡心。就在我沉浸在剛才疼痛的余韻中我看到被我撕爛的那里周圍的布條又伸過來蓋住了傷口處，疼痛也隨之消失。
我生前可沒聽過人死后會變成這樣，至少該是死時的樣子才對，可我現(xiàn)在這副樣貌是怎樣？短暫幾秒后我伸手去觸碰我的臉龐，只是碰到外層的布條我就有清晰的被碰到的感覺，仿佛這些布條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這讓我非常不適，而且我能看到我的雙眼處被遮擋著，我卻能看到眼前的景象，這么一想我才發(fā)覺自己沒有了雙眼的感覺，我從最開始就一直沒有眨眼。
我立刻開始檢查身體其它地方有沒有出現(xiàn)差錯，我的嘴巴消失了，喉嚨也摸不到，這么說我也呼吸不了，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身體內部的器官我也感覺不到，伸手按在心臟那里根本感覺不到心跳，身上也沒有溫度，就像一具死尸，似乎除了身體外層有觸覺外沒其他的了。
一絲慌亂的情緒滋生出來，但仔細想想，我已經(jīng)死了，死后的世界發(fā)生什么也不奇怪，就這樣我冷靜下來，準備好后我繼續(xù)朝家走去。
走出公園來到人行道上，路兩邊的行人要么是政府高官，要么是成功的商人，畢竟這里是繁華區(qū)，能見到普通人才顯得奇怪，正值戰(zhàn)爭年代，這種地方卻比戰(zhàn)前的其他地區(qū)看上去還要舒適。走過幾個十字路口就到了住宅區(qū)，我放慢腳步，走到我家的大門前我停了下來，看著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猶豫著要不要踏入。
裝作深吸一口氣我還是走了進去，一棟有著寬闊院子的豪宅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同時我感到眼前的房子有些陌生，是錯覺嗎？在院子里溜達了一會兒，我沒聽到房子里傳出任何聲音，里面應該沒人。懷著沉重的心情我推開房子前門，里面的景象緩慢展現(xiàn)，悲傷涌上我的心頭，令我懷念的溫暖的家，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屋里打掃的很干凈，各種物品也整齊地擺放著。
我記得父親的日記里寫過我經(jīng)常在晚上和父親一起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的都是我當時喜歡的兒童劇，父親作為一個軍人不怎么喜歡看這么幼稚的東西，只是為了陪我才看的?？蛷d過去有一條很短的走廊，右邊的第一個就是廚房，在那里父母親手教我怎么做飯，我只學會了最簡單的煮面條，味道就像白水一樣，即便如此父親還是一邊說很好吃一邊吃完了那碗面。走廊盡頭是父親的書房，那是我最不想進去的地方，父親就是在那里死的。
沒事的，現(xiàn)在的這里還是那個溫暖的家，進去看看吧。
不斷鼓勵著自己，我推開書房的門，里面的景象讓我放松下來，父親的日記端正地放在書桌上，左邊的書柜上擺滿了父親喜歡看的歷史書籍，右邊的墻上掛著父親的軍裝，上面滿滿的都是徽章，記錄著父親為國家付出的一切。桌子的左上角擺著一個相框，里面是我和父母的全家福。我們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我很享受此刻溫馨的氛圍，但這也加重了我心里的負擔，我沒能給父母報仇，我覺得我對不起我現(xiàn)在看到的如此祥和的家。
可我死了，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辦法了，至少現(xiàn)在我能看到曾經(jīng)完整的家。
我想我不用翻開父親的日記本了，里面的內容我閉著眼都能重新寫一本，生前每當我垂頭喪氣時我都會翻開父親遺留下來的日記本，看著里面的內容我就會振作起來。
我離開書房回到客廳，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要做什么，總不能一直待在過去的回憶中吧？而且我得搞清楚我的身體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衛(wèi)生間在二樓我的臥室旁邊，鏡子就在里面，我立刻上樓走進衛(wèi)生間站在鏡子前，我的模樣還是在公園看到的那樣，不過我現(xiàn)在能看得更清楚點，除了全身上下都被布條緊緊纏著我唯一穿的就是一個殘破不堪的斗篷，兜帽部分戴在我頭上，背后的披風只有很短的一截。明明這些布條纏的很緊，我卻沒有不適感，我現(xiàn)在確定了它們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如果見到父親我不知道我會是高興還是傷心。
從十四歲時離開家后我就再沒回來過，母親在那之后不久因為心理壓力過大自殺了，警察是這么說的。自那以后我對這棟空無一人的大房子開始感到恐懼，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每當我假期回到家鄉(xiāng)站在房子前盯著眼前陰森破敗的宅邸時我會不由自主地轉身離開。
至于我的其他親人，我有兩個叔叔，父親是三個兄弟里的長子，繼承了已故祖父的宅邸，老二在戰(zhàn)爭初期和父親一起上的戰(zhàn)場，可他沒能活著回來，老三很久之前說要外出經(jīng)商，也沒了蹤跡。休倫家族歷代家主都是為阿爾法高層鞠躬盡瘁的軍官，我竟然成了最后一代。
家里的房子也因此沒人照看，我記得我離開時為母親找了一位仆人，母親卻把她趕走了。那個時候正是戰(zhàn)爭最激烈的幾年，我身為軍方指揮不能輕易離開，母親一個人一定很孤獨，要是我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那個時候就算被送上軍事法庭我也會回家陪她的。對我來說沒有家人的家就是一個房子，沒人照看房子，我最近一次回去房子已經(jīng)成了一幅遭受了災難般的模樣，現(xiàn)在的樣子也許更加殘破不堪，現(xiàn)在這棟房子一定會被政府回收。
越想下去我的心情越沉重起來，鏡子里的自己好像在斥責我的行為，痛罵我過去幾年的碌碌無為，我垂頭喪氣地走出衛(wèi)生間來到走廊上，墻上掛的鐘表預示著我的父母馬上就會回來，能看到回憶中還健在的他們對我來說會是很大的安慰。
恍惚間我聽到樓下的前門被打開，我扶著欄桿朝下面看去，還是孩子的“我”關上門脫掉鞋子，隨后他癱倒在沙發(fā)上。
“非要拉我和他們一起玩，真是累死我了！”“我”叫喊道。
沒過幾秒前門又被打開，母親提著裝滿東西的塑料袋走進屋子里。
“卡爾，我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水果，看你的樣子一定是被其他孩子拉去玩了，多運動一下挺好的，也能交幾個朋友?！蹦赣H將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地上，轉身脫掉外衣。
“你看你身上都被弄得臟兮兮的，快去洗個澡，不要躺在沙發(fā)上了，我可是昨天剛換過靠背和坐墊?！蹦赣H語氣溫柔地呵斥“我”。
“知道了?！薄拔摇闭酒饋砼苌隙?，從我身邊經(jīng)過跑進衛(wèi)生間。
我看著母親臉上令人安心的面孔慢慢走到一樓，就算我知道這是回憶，我還是很感動自己能再親眼看到她，母親的精神沒有失常，頭發(fā)也沒有變白。
母親從塑料袋里拿出做飯要用的菜就去準備我們一家的晚餐。
日常的一天，我卻曾在無數(shù)個夜晚渴望這樣的時光。
我倚靠在墻上靜靜看著家里的人忙碌著自己的事，真是令我無比安心的美好景象。
二樓傳來淋浴頭的滴水聲，廚房里是母親切菜的聲音，從書房那邊我能聽到很輕微的沙沙的寫字聲，可能是我沒有看到父親回來時的身影。
這樣才是家，我所向往的家，而不是讓我不敢踏入大門的破舊房子。
安靜的客廳里電視突然打開，我立刻站直，為什么它自己開了？
電視上出現(xiàn)新聞主持人的臉。
“接下來為您播報盧克休倫一案的進展，警察出動大部分警力在全城范圍搜尋線索，另外知名的私家偵探拉薩爾先生也表示將協(xié)助警方調查此案，目前犯罪嫌疑人還未找到，請廣大市民多加留意，有相關線索請立刻向警方匯報。”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電視上播放的內容，我對上面的新聞印象極為深刻，那是在父親遇害一周后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可為什么現(xiàn)在它會出現(xiàn)在電視上？
屋內沒有其他異常。
“接下來為您播報盧克休倫一案的進展，距離案發(fā)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年時間，犯罪嫌疑人目前仍未找到，警方表示會減少警力繼續(xù)搜尋線索。”
電視上播放的內容又改變了，那是父親遇害的一年后，我當時已經(jīng)失去了對外界的信心，警察根本找不到兇手，那個偵探也沒能找到線索。
“接下來為您播報一條新聞，近日盧克休倫的遺孀在家中自殺身亡，具體原因警方表示為心理壓力過大，詳細情況目前處于調查中?！?p> 內容又變了，這次是母親死時的新聞。
將這幅景象展現(xiàn)給我看是在質問我為什么沒能給父母報仇嗎？可我一直都為他們而努力著，但結果還是沒能做到。
憂郁間我的腳底傳來劇烈的震動，但我不記得這里發(fā)生過地震。震動間屋內的其他聲音都消失了，外面的天色瞬間步入黑暗，走廊上昏黃的燈光不停閃爍，那是書房的門縫里透出來的光，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找好平衡后我艱難地走向書房，途徑廚房時我看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沒有。
還差一步，我撲上去撞開門，天花板和墻上涂滿了血液，父親的尸體坐在椅子上搖搖晃晃，我有點兒絕望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事，童年時期的那場慘劇仿佛再次發(fā)生，巨大的悲痛感和無助感沖擊著我的大腦，我慌亂地跑出書房，房子的墻體由于震動開始出現(xiàn)裂縫，地面也裂開幾條縫，我扶著墻跌跌撞撞來到室外，轉眼間身后的房子已經(jīng)完全坍塌成了廢墟。
我不知所措地望著剛才還好好的房子跪倒在地上，之后我開始撕扯身上的布條，強烈的疼痛感能幫助我分散悲傷的情緒。
此時我的腦海中混亂到了極致，我看到廢墟上站著一個人影，對方像是在恥笑我，我有點惱怒地站起來朝對方走過去，爬上瓦礫堆卻發(fā)現(xiàn)上面的人影又不見了。
我知道了，這是為了懲罰我才讓我再次經(jīng)歷這種事的吧，我沒能給父親報仇，也沒能救下無助的母親，我讓家族徹底斷了代，這一定是要懲罰我才這么做的。
我抬頭看著天空，沒有一顆星星。
“你不想為父親報仇嗎？”
我的精神大概錯亂了，居然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為父親報仇？要怎么做？
“看，那個人影又出現(xiàn)了，他在向你招手?！?p> 我看到廢墟下面出現(xiàn)了剛才的人影，那家伙到底想要我怎么樣？
去看看好了，可我剛想邁步走下去卻被絆倒，從瓦礫堆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人影這次沒有消失，他站在我前面看著落魄的我遞給我一個東西，我爬起來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是父親的日記本，每次我失落時最好的慰藉。
我撫摸著日記本的封皮，人影接著指著我，是要告訴我什么嗎？
沒等我想明白我腳下的地面塌陷，我跟著掉了下去。
就這樣一直往下掉，我數(shù)不清過了多長時間，再次落地時也沒有任何征兆，我的雙腿摔得粉碎，雖然很痛卻喊不出來，我只能忍著。
要怎么做？周圍都是黑暗，我連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沒過多長時間我的雙腿從根部開始復原，逐漸恢復完整。
一系列的事情下來我竟然沒有疲乏的感覺，卻能感到疼痛。
獨自靜下心很長時間后我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我開始思考死后發(fā)生的整件事情。
我想我得明白我現(xiàn)在的處境是怎么回事，變成現(xiàn)在這樣一定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