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胞兄胞妹歷險記

四 兄妹相逢

胞兄胞妹歷險記 桂杰岇 4090 2021-01-27 12:00:49

  馬可談完他自己退學(xué)的經(jīng)歷和他如何從出租車司機變?yōu)樗幍甑觊L的經(jīng)歷后,我又向他尋問是否清楚馬欣的狀況。我的問題提出后,馬可沉默了足有一分鐘之久,從馬可的表情上我就可以看出我的問題觸動了他,也知道這里面一定有事情。于是我又添了一句:“你要不想說,我們可以改天再談,我只是想知道她現(xiàn)在好嗎?”

  “她現(xiàn)在什么情況我也很想知道。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從頭和你說起吧,那段日子真是一言難盡、讓人難于啟齒啊。”馬可說。

  馬可還是從他母親的葬禮結(jié)束,他重新返回大學(xué)后講起。那段時間,由于母親去世的痛苦、由于家庭的變故、由于對學(xué)業(yè)前途的迷茫、由于性的壓抑、由于想要賺錢的想法的多重作用,讓他對學(xué)校附近的一個電線桿上的一則廣告“夜總會招聘男女服務(wù)生,月薪過萬,日結(jié)”產(chǎn)生了興趣。幾天后——經(jīng)過反復(fù)的思量——馬可按照這則廣告的指引前往應(yīng)聘了。經(jīng)過培訓(xùn),層層選撥,以買煙的形式送禮等各種形式后(耗時兩個多月,搭進(jìn)去兩千多元),馬可最終如愿進(jìn)入了一家高檔夜總會。就在馬可上班后的第二天,雙胞胎兄妹誰都沒想到,彼此會在這樣的場合重逢,一個做“少爺”,一個做小姐。

  那時候馬欣已經(jīng)在夜總會干了快一年了,起先是當(dāng)公主,后來就干脆出臺了。馬可在夜總會見到妹妹后,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往出走,并讓她答應(yīng)他永遠(yuǎn)不再來這個地方。馬欣答應(yīng)了。此后馬可用馬欣的錢租了一個更大的房子,兄妹倆加上一歲半的洛溪住在了一起。馬欣當(dāng)小姐一年雖然掙了些錢,但大多已花在付房租、買衣服和為洛溪雇傭保姆上,也就是說她已經(jīng)沒有多少積蓄了。所以,當(dāng)馬欣不在夜總會上班,沒了收入來源后,三個人很快就面臨了經(jīng)濟問題。馬可不多的積蓄也很快都用在了妹妹和外甥女身上。

  雖然面臨經(jīng)濟困境,但兄妹倆一致商定不向父親和繼父要錢。他們的父親馬斌自從和婧婧離婚后,就返回老家西安經(jīng)營物流生意了,并很快再婚,并又有了一個女兒——他很是疼愛。馬可考上大學(xué)后,馬斌給了婧婧三萬塊錢,用作馬可讀大學(xué)期間的生活費,這筆錢婧婧一次性打給了馬可。馬可不是一個亂花錢的孩子,所以到他重新和妹妹相遇時,他還有一萬五的積蓄。這些錢一個人花,還是能花些日子的,可三個人花,就不花了多久了。

  對于繼父——母親的第二任丈夫,他們也都沒有多大好感或尊敬,所以也疏于聯(lián)系。馬可還告訴我,馬欣小時候的叛逆,常常惹得繼父很不高興。她后來漸漸“古惑女”化的表現(xiàn)更是讓繼父看不起。甚至,繼父還認(rèn)為妻子的死和馬欣脫不開干系。她把她母親長期逼入混亂和絕望的圍城,對妻子的所有這些痛苦,唯一的補償就是能養(yǎng)育她的外孫女,這對她而言是一件意外的禮物。可最后連這件禮物也從她手里被搶走了。因而繼父覺得,是被迫與外孫女分離的悲痛害死了她。這或許是對這個故事的一種感情用事的闡釋,可有誰能說他不對呢?說句大實話,在婧婧的葬禮上,我也有過同樣的想法。當(dāng)然,關(guān)于這些,馬可從未向妹妹提過。

  最終,兄妹倆沒有向任何人乞求施舍,馬欣主動擔(dān)起了屬于自己的責(zé)任,她在XC區(qū)一家法國餐廳找了一份服務(wù)員的工作。她并無經(jīng)驗,但她的笑容、她修長的腿和她美麗的臉對餐館老板很有吸引力,也因為她是個聰明靈巧的女孩,干活很快就能趕上,幾天里就學(xué)會了日常的工作。這也許是從奢靡的夜總會生活的大幅跌落,但馬欣如今的期待就是平靜愉快。馬可說,她和他一起度過的那幾個月,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一段兄妹之情洋溢、彼此相親相愛的時光。他終于讓妹妹來到自己身邊,重新肩負(fù)起兄長的職責(zé)——這是永遠(yuǎn)不會退減的樂趣。他是她的朋友和保護人,是她的向?qū)Ш椭С终撸撬目可健?p>  馬欣與過往的一切斷開了聯(lián)系,并逐漸恢復(fù)了重新生活的勇氣。在不去餐館上班的休息日里,她開始到一些酒吧去參加即興表演,和三個樂師一起唱流行歌曲。他們是她有個晚上在餐館招待他們時認(rèn)識的。不久這四個人就決定合作,組成一只小樂隊,取名為“星空依舊”。馬可看了他們的表演,立即明白他妹妹真正的興趣所在。他妹妹會唱歌,有一副好嗓子,雖然她的肺臟遭受過三萬支香煙尼古丁和煙氣的侵襲,但卻給她的嗓音平添了一種新的、有強烈吸引力的特色——深沉,帶喉音,令人官能上感到愉悅,又有一種令人痛苦、源自挫折和不幸的真誠,讓人正襟危坐,洗耳恭聽。馬可既為她高興,又為她擔(dān)心。在一個月內(nèi),她和那個低音吉他手建立了密切關(guān)系。他知道妹妹有一天終究會離他而去,只是時間問題。兩個月后,馬欣帶著女兒隨樂隊前往了成都。三個月后,馬可才又得到她的消息:她在午夜打來電話,祝他也祝她自己生日快樂。然后她又杳無音信了。這一回是徹底而神秘地消失了,馬可一輩子也沒弄明白為什么。難道他不是她的親哥哥嗎?難道他不是那種在她身陷任何困境時都可以依賴的人嗎?他先感到受了傷害,后來是氣憤,再后來是痛苦。音信全無的漫長日月又拖了半年多,他的悲傷變成了一種深沉的、不斷加重的沮喪。他確信她發(fā)生了可怕的事情。此后他便越發(fā)無心上學(xué),最終做出了退學(xué)的決定。成為了一名出租車司機后三個月,馬可突然接到了妹妹的電話,她說想要見見他。

  兩天后馬欣來到蘇州,兄妹倆一起吃了午飯。起初二三十分鐘,馬可禁不住不停地看妹妹。她二十三歲,楚楚動人,像世間任何女人一樣可愛,但她的整個外觀改變了。過去,她的頭發(fā)又密又亂,總是化妝,戴大的珠寶首飾,每根手指都戴著戒指,嗜好用非傳統(tǒng)的新款衣服打扮自己。現(xiàn)在,相比之下,她看來絕對端莊。她的頭發(fā)剪短了。除了嘴唇上抹了細(xì)微的口紅外,她沒有化妝。她的衣著普通得有點兒過分:藍(lán)色褶裙,白色開司米毛衣,一雙沒有特征的褐色高跟鞋。沒戴耳環(huán),只有右手的無名指戴著一枚戒指,脖子上則什么也沒戴。馬可躊躇不決要不要問她,但他真想知道,她左肩上的文身——一只碩大的老鷹——是否還在那兒,或者說,為了努力凈化自己,她是否抹掉了自己過去生活的所有痕跡。要去除那只老鷹,她可得遭罪一番。

  毫無疑問,她很高興見到他,但他同時也感到,她只談現(xiàn)在的情況,而不愿意談任何別的事情。這么長時間不和他聯(lián)絡(luò),她沒有表示道歉。談到她離開BJ之后的經(jīng)歷,她只用幾句話就把事實遮掩過去了?!靶强找琅f”不到半年就解散了。此后她又在兩三個流行樂隊里唱過歌,不久后她染上了毒癮。最后,她把洛溪托給一對五十歲的夫婦,她自己則住進(jìn)了戒毒中心,在那里待了六個月,總算完全戒除了毒癮。整個歷險故事不到兩分鐘就講完了。馬可聽得不明不白,所以要她談得更具體些。于是她開始講一個名叫楊秀全的人,他是戒毒中心里她那個小組的頭兒,那時候楊秀全已經(jīng)基本戒除了毒癮。馬欣說,他獨自一人成功地挽救了她,沒有他,她可能永遠(yuǎn)不會康復(fù)。更可貴的是,在她遇到的人中,他是唯一不認(rèn)為她蠢、唯一不把性事一天二十四小時地裝在腦子里、唯一不僅僅為她的肉體而追求她的人。當(dāng)然,馬可也是如此??伤撬绺?,妹妹不能嫁給哥哥,不是嗎?所以他要嫁給楊秀全。他們已經(jīng)搬到了衢州,兩人都在找工作,暫時和他母親住在一起。洛溪在一個很好的幼兒園上學(xué),楊秀全會成為一個不次于親生父親的繼父。她來蘇州見哥哥的目的是:請他參加她的婚禮,為她祝福。馬可說,好啊,我當(dāng)然要去了,見見你的楊秀全。馬可又問,你通知爸爸了嗎?他會去參加嗎?馬欣說,我不打算通知他。他已經(jīng)有了新家,新太太,新孩子,何況他又太吝嗇,怎么舍得從西安飛過來。有你,我的親哥哥參加就夠了。

  馬可又讓馬欣多講講楊秀全的情況??伤徽f了個大概,而且說得含含糊糊,這似乎說明她對未來丈夫知道得不像她應(yīng)該知道的那么多。楊秀全愛她,尊重她,對她好,不一而足。但在這些話語里尚無足夠牢靠的內(nèi)容能使馬可勾畫出此人的形象。馬欣放低了嗓音,幾乎是耳語似的補充說:“他信教?!?p>  “信教?信什么教?”馬可問。

  “基督教。”

  “你也跟他一起信嗎?”

  “不,他讓我信,但我興趣不大。但他說一定會讓我睜開眼睛,看見光明的?!?p>  “你現(xiàn)在這身裝扮也是楊秀全促使你改變的?”

  “對,是他鼓勵我這么做的,他說端莊樸實適合于女人,這有助于提高我的自尊心?!?p>  “你倒還真聽他的話?!?p>  “哥哥,你沒必要吃他的醋啊。我現(xiàn)在這樣有什么不好嗎?我以前穿得就像個蕩婦。現(xiàn)在我感到更安全,精神更振作。我很幸運,在干了這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后,我還活著?!?p>  馬可沒再說什么。那天下午兩人分別時,馬可擁抱了妹妹,馬欣對馬可發(fā)誓說永遠(yuǎn)不會再和他失去聯(lián)絡(luò),她給哥哥留了手機號,還說婚禮日期一定了就立即通知他,時間大約就在一個月后。馬可覺得妹妹這次是認(rèn)真的,可當(dāng)半個月過后,妹妹仍未通知他婚禮的具體時間和地點時,馬可忍不住立即給妹妹打了電話??墒謾C里的聲音告訴他,該號碼已停機。三天后馬可再打,仍然如此。一個月后,馬可不抱希望地又打了一次,結(jié)果一樣。

  “舅舅,你怎么看?”馬可講述完后對我說。

  “打那以后她就沒有一點消息嗎?”我問。

  “沒有,一點兒都沒有。”馬可說,“如今三年過去了,我始終不知道她在哪兒。”

  我搖了搖頭,說不出來任何話來。

  “隨她吧。不管怎么說,她要是想見我,就會給我打電話的。”

  我點點頭,轉(zhuǎn)換話題道:“你和父親還有聯(lián)系嗎?”

  “有,大約兩年前,因為生意,他來了趟上海。忙完之后,他又特意來蘇州看我,我們一起吃了頓飯?!?p>  我點點頭,又問:“你繼父呢,還有聯(lián)系嗎?”

  “也有。他去年春節(jié)邀請我回去。我回了。他娶我母親后,我一直不是很喜歡他,但后來漸漸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母親的去世真的使他悲痛欲絕,當(dāng)我知道他多么愛她時,我就對他改變了看法。所以我們現(xiàn)在保持著偶爾的聯(lián)系,同他的女兒,我的姐姐胡潔也是這樣。原來她給我的印象始終是一個沒腦子的勢利眼,那種對你上什么大學(xué)、掙多少錢關(guān)注太多的人。但這些年她看來變好了。她今年二十九歲,同她當(dāng)主治醫(yī)生的丈夫和兩個孩子住在麗水的一套大房子里,經(jīng)濟條件很不錯。”

  “哦,那不錯?,F(xiàn)在唯一讓人擔(dān)心的就是馬欣了?!?p>  “是啊。我媛媛姐好嗎?我一直忘問她了?!?p>  “挺好的,幾年前結(jié)婚了,目前在無錫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工作,丈夫是個大學(xué)老師,人不錯?!?p>  “那太好了,我媛媛姐一向都那么優(yōu)秀?!?p>  我和馬可走出迪歐咖啡的時候,我對馬可說:“明天下班過我那兒去吧,我提前買好食材,我們一起涮火鍋吃。”

  “好啊,我?guī)烤七^去,我們喝點?!?p>  “不必,家里有紅酒,夠你喝的?!?p>  隨后我陪馬可走到公交站牌,送他上車后,我便步行走回了家。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