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梅沒有說話,可是委屈卻一直掛在臉上。臉上的委屈自然是她故意裝出來的,她從來就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這就是她計謀的開始,就要讓面前這個比自己大十歲的葉正云難看!
暗道:“好一個不分是非的葉正云,看你這個當(dāng)姑姑的一會兒可不要后悔,妒富愧貧人言輕,他日懊悔時不及?!?p> 小剛當(dāng)然不知他漂亮的小梅姐在想些什么,不過已經(jīng)把一切都看在眼中,開口就說:“不是,小姑你不知道……”
話沒說完,小剛仿佛心有靈犀地看到小梅姐正在跟自己偷偷地眨巴眼兒!
想到小梅姐是不想賣弄功勞,或者……
他突然卡殼,只是嘴巴里面也不知說了些什么,反正看起來正在自己對自己小聲的嘟囔著:“怪嚇人的,姑姑這么兇,也不知姑父吃了多少苦頭兒……”
小梅姐一大早來到這里就給奶奶煮姜湯,端水、捏頭、蓋被子、里里外外忙活不停,真不知是怎么賺來了姑姑的一通不滿,他也在心里為小梅姐鳴不平。
“小屁孩,你在說什么?臭小子,大點(diǎn)聲!”葉正云似乎聽到了小剛的小動作,立刻怒斥。
“啊,沒,沒說什么?!毙偝泽@,自己說話怎么這么不小心,居然漏風(fēng)了。
然后,不由自主的后退兩步,還用手捂著屁股,他卓識害怕姑姑!昨天自己被打的屁股現(xiàn)在摸起來還有些疼痛。
昨天傍晚……
小剛應(yīng)弟弟妹妹的要求,去村外積水的一段小河邊玩水,其實(shí)這里的水并不深,畢竟前段時間河水已經(jīng)干枯整整一個夏天,好不容易有了水,大家也覺得稀罕,許多小孩喜歡來這里玩耍。
恰好被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剛剛串門子回來的姑姑葉正云和姑父看見,就把責(zé)任全都?xì)w在小剛身上,姑姑長得好看,脾氣卻是與相貌背道而馳,拉著小剛的胳膊在屁股上一頓猛揍,姑父錢嘉豪拉都拉不住。
姑姑打侄子那是天經(jīng)地義,葉正云也是為了小剛他們的安全著想;可是不知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打侄子的沖動。
灶房內(nèi)的葉正云,看著面色恐懼腳步后退的小剛,冷著的臉總算扭了過去,她也感覺上次打侄子打得有點(diǎn)厲害,事后也心疼了半天。不過心中已經(jīng)把小剛列為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一類。
等到飯點(diǎn)兒,乖巧的小倩領(lǐng)著兩個泥猴般的平平和圓圓回來了,昨天一場大雨,山上有些地方還是有些泥濘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有好吃的嘍……”平平高興地瞅著白面饃饃和蘑菇炒肉,興奮得開始流哈喇子。
本來不想吃飯的老太太也被葉正云和小剛攙扶到堂屋坐下,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么行。
“哎呦,怎么炒了這么多肉啊?”葉老太太首先發(fā)現(xiàn)了桌子上的蘑菇炒肉,而且還是一大盤子,就詢問閨女。
“娘,不是閨女說她什么,這都是小梅所為,也不知道這些肉,你晾曬在那里多久了,被她這么一下子就用光了。”
“啥,肉,咱們家里不是沒有肉了嗎?這是你帶來的?”
“什么,那……哦,不是啊?!比~正云磕磕絆絆地回答,她終于明白了,這應(yīng)該是蠟梅帶來的。
“哦……”老太太沒有繼續(xù)糾結(jié)這個問題,因?yàn)樗呀?jīng)明白了一切。
“小梅人呢,怎么還不過來吃飯?剛子,去喊你小梅姐來吃飯?”老太太吩咐小剛。
小剛站起身來,噘著嘴說道:“小梅姐回家了,她讓我跟你說一聲,家里孩子餓了,就不過來打擾了。”
聽到這些話,本來還想跟蠟梅好好聊個家常的老太太,突然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了,沾了人家多少光,她很清楚。
正當(dāng)老太太心情失落的時候,小剛再次開口:“奶,小梅姐說一定要讓你好好嘗嘗她的手藝,晚上她會帶著小寶過來看你?!?p> 耷拉著眼皮的葉老太太聽到這話,一下子心情好了許多:“她晚上來,哈哈,好,我一定嘗嘗!來吃飯吧。”
老太太并沒有繼續(xù)詢問蠟梅為什么不告而別,有些事情她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想多說,畢竟女兒是自己生養(yǎng)的,面子還是要給她留的。
當(dāng)老太太掰了小半塊白面饃饃,就著香噴噴的肉塊吃在嘴里的時候;葉正云卻拿著窩頭放在嘴邊半天沒下嘴,她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
葉正云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對于親娘的臉色一看就知道。
她很想說:“娘啊,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怎么感覺你對一個外人比我都親吶!”
可她只能想想而已,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了,這些話也不好對老太太說,心中酸澀只有自己知道。
蠟梅家里條件好,人也機(jī)靈,確實(shí)深得老太太的青睞,可再怎么說也不能比得上母女親情,只能說葉正云實(shí)在是想得太多了。
桌上的饃饃和肉塊平平?jīng)]少吃,臟兮兮的臉蛋兒外配上一身泥濘的衣服,卻伸出一雙被姐姐洗得干凈潔白的小手,仿佛冬日寒窟里的小狐貍餓極了的樣子。吃就吃吧,不知啥時候還學(xué)會了“吧唧”嘴兒,仿佛是在炫耀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成為那最耀眼的一個。
晚上蠟梅如約而至跟老太太聊了許多,老太太經(jīng)過今天喝了幾次姜湯,精神頭恢復(fù)了大半兒,躺在床上享受著蠟梅給她的按摩。
蠟梅并沒有帶小寶過來,怕小孩子來了太鬧騰。
才十八歲的蠟梅按摩手法很是不錯,有時候在老太太頭皮上按摩到好處,老太太會舒爽得發(fā)出呻吟聲。
“好啊,我們小梅就是手巧,這一會兒功夫我就感覺頭也不痛了,身上也有勁兒了?!边@種待遇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夠享受到的,老太太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稱贊。
“奶奶,您啊這是心火造成的,等什么時候我葉叔回來一趟,你就啥病都沒有了?!?p> 本來蠟梅說起“心火,”老太太剛要想起小嘴兒的齷齪,可是一旦提起葉正信,不由得心情大好。兒子是自己的驕傲,在外面辛苦做活,還賺了不少糧食拿回家來,讓本來貧苦的窘境,還能夠多少有些存糧,想起來都會偷偷地高興。
這段時間老太太在家?guī)е膫€孩子,她們每天的飯食連半斤糧食也用不了,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老太太這是在為長遠(yuǎn)打算。這就是靠著大山的好處,總算有野菜和草根可以果腹,也是其他很多莊子羨慕不來的。
“嗯,是啊,也不知老大這些天過得怎么樣?”
“您放心吧,我前些天去的時候,見葉叔和嬸子好得很,嬸子看起來比以前都精神多了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下老太太可不高興了,她不管兒媳婦怎么樣,想聽到的是兒子怎么樣了?
蠟梅見老太太沒有說話,臉色有些不對勁,聰明的她馬上轉(zhuǎn)移話題:“奶奶,您說人早上醒來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嗯……掀開被子?”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回答道。
“呵呵,錯了?!?p> 老太太知道蠟梅這是逗自己玩,但覺得自己回答的應(yīng)該沒錯吧,又強(qiáng)調(diào)地說:“這丫頭,莫不是穿鞋?”
“睜開眼睛,哈哈……”
蠟梅的笑聲傳染了老太太,慈愛的眼瞼也笑成了月牙。
“有個新鮮事兒,您還不知道吧,李鳳和張順今天早上已經(jīng)湊合上了?!毕灻窊溟W著大眼睛,說起稀罕事兒。
老太太準(zhǔn)備耷拉下來的眼皮再次來了異彩:“你說啥?”
“奶奶,我是說呀,今天早上馬媒婆帶著張順,拎著一個大包袱,直接上門去跟李鳳過日子去了,也沒有什么三書六禮,更沒有通知任何人。之前都沒聽到一點(diǎn)風(fēng)聲,我還是今天中午回家才聽紅嬸說起呢?!睂ο灻穪碚f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老太太不自覺地嘴角噙起一絲嘲笑:“哼!好事啊,張順是什么人吶,整天游手好閑,誰家的閨女肯嫁給他,他二嫂和張順也算是般配嘍……”
蠟梅聽得出,老太太對于上次李鳳上門來逼婚的事情還是沒有忘記,也對,要是自己也絕不會原諒她。
正在這時候馬媒婆來了,她也是剛剛聽說葉老太太淋了雨生病,所以就馬不停蹄地大晚上前來看望。
經(jīng)過馬媒婆的詳細(xì)講解,葉老太和蠟梅才了解詳情!
張楊張順二兄弟本來就長相丑陋,年齡二十幾歲了也都沒個媳婦,不過好歹有把子力氣。
張順雖然年齡比李鳳要小著好幾歲,可人家李鳳本來就長相不錯,也是張順喜歡的一大原因。他父母本來不同意娶一個寡婦進(jìn)門,可是張順?gòu)鹱訁s對這門親事很熱心。
她說:“過了門你們二老就可以當(dāng)爺爺奶奶,還贈送房子,再說李鳳的公公婆婆早就不在人世,嫂子,難道你還拿捏不了她?”
“可是,一個寡婦,老婆子怕被別人笑話,丟了老祖宗的臉,以后下了黃泉都沒臉去見他們。”
“你想多了,以后再讓她給生下幾個娃兒,有什么對不起老祖宗的,李鳳長得俊,等災(zāi)荒過去了,你以為人家還看得上順子?不是我說孩子壞話,這孩子長了一副好身子骨兒,模樣兒卻不怎么樣,還是早點(diǎn)說個媳婦兒比較好!不要忘記,大侄子還是光桿司令呢?”
一通說道,后來張順父母越想越覺得在理,也就答應(yīng)了。
而李鳳也是受到張順?gòu)鹱?,三寸不爛之舌的撮合,為了孩子們能有口飯吃,也就任憑天命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
時代不同造就不同的人生。
滄海變桑田,如過眼云煙,放得開想得開,一切隨遇而安。對李鳳而言,也許是她活下去的最后一絲希望。
兩天后的一個下午,葉正信終于背著半昏迷的媳婦回到陽埠莊子,可是來到村頭兒就實(shí)在堅持不住了,當(dāng)他暈倒的時候,好像看到了王仁義家?guī)讉€長工的身影。
不多時,葉老太太也得知葉正信暈倒在村口的消息,老騾叔帶著漢陽趕了過來,王仁義抹不過面子去,也只好派了一輛馬車去把葉正信兩口子送回家。
畢竟王仁義是陽埠莊子的人,老百姓是他的依仗,他也是老百姓的保護(hù)傘,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融洽卻是息息相關(guān),也不好把事情做絕了;再說不花錢能送人情的事情,他也樂意做。
這件事情,讓莊子里的老百姓轟動了一下午,他們不知葉家老大這是怎么了,怎么會滿身是血地回家來,難道是遇見土匪了?不知是誰說他們或許是遇見了土匪,結(jié)果要錢不要命,好不容易才活著回來。
一傳十,十傳百,最后大家都把葉家老大要錢不要命的做法給肯定下來。
西屋里的老太太和孩子們都哭成了淚人,后來趕來的葉正云也加入了淚人的行列。
二叔葉廣年請來了赤腳醫(yī)生馬大夫,給兩個人看過病以后直搖頭。
大家以為里面的兩個人是不是不行了?這時候,馬大夫才開口說:“哎!傷得太嚴(yán)重了,正信腿上的傷已經(jīng)開始化膿,不過,我給他用了我的特效跌打丸,應(yīng)該能好起來,他這是體力虛脫才暈死過去的?!?p> 聽說傷口化膿,大家都覺得很是嚴(yán)重,或許上天保佑他還能好起來!可是聽說用了馬大夫的跌打丸,大家頓時一片唏噓。
“壞了,毒藥都用上了,看來是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玄乎??!”一個老頭兒看似好心地小聲說道。
“哎呀,可不是嘛,可憐的孩子,正信還是我看著長大的?!边吷系睦蠇D人也直搖頭。
“跌打丸,哎呀……嘖嘖嘖!”
馬大夫的跌打丸從來不敢賣給本村的老百姓,因?yàn)橐郧坝腥耸种副荤牭陡顐?,本來是小傷而已,自從用了馬大夫的跌打丸,當(dāng)天晚上就嗝屁了。
葉正信家的院子里站滿了老百姓,大多都是上年紀(jì)的老人,不知何時王仁義也出現(xiàn)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