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圓圓去找小倩,平平這才再次回到大柳樹下,他突然想起娘的叮囑:“不要讓別人把筐簍拿了去,這是你爺費了很多時間才編出來的,要是丟了,你爺打屁股我可不管!”
平平擦了一把汗水,看到筐簍還在,總算放心。
再次拿起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好一會兒之后,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成功寫出了幾個字,反正不管別人認識不認識,他自己,啊……也認不明白。
山泉的到來,讓沈大花無心繼續(xù)去挖野菜,只想快點找到葉正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平平,你爺回來了嗎?”沈大花遠遠地喘著粗氣詢問。
平平似乎正在做著白日大夢,聲音傳來,嚇了他一跳,連忙起身搖頭回答:“圓圓回來了。”
沈大花嘴角抽搐,一個字“囧?!?p> “我問你,你爺回來過嗎?”
“嗯……那個,沒有,回來我讓他去找你!”平平終于找到最合適的回答,撓著頭皮傻笑,等待娘的夸獎。
“啥……去哪兒找我?哎!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算了,還是我自己找吧?!鄙虼蠡ㄗ聊ッ靼變鹤拥囊馑迹瑵M臉苦笑。
沈大花走上前來,摸了摸平平的小腦袋瓜兒滿臉笑容,眼光掃過,忽然發(fā)現(xiàn)地上寫了幾個大字!
“葉正信之墓。”
頓時她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小家伙,居然寫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字跡!
“平平,你……”
本來氣得要開口罵人的沈大花,忽地意識到,錯的不是孩子,而是自己。孩子有什么錯,還不是平時自己兩口子忙東忙西,疏忽了對孩子的教導(dǎo)。
轉(zhuǎn)念一想,略有疑惑:“這上面三個字怎么念?”
“娘,這是我爺?shù)拿职 !?p> “哦,好吧,那這下面的兩個字,是誰教你的?”
“那邊,那邊有墳,圓圓帶我去的。”平平認真地指了指不遠處。
這下沈大花算是明白了,又問:“那這兩個字怎么念,你知道嗎?”
平平搖了搖頭,一臉的迷茫:“嗯……怎么念?。俊?p> 平平反問,可沈大花并不想告訴孩子,也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搖了搖頭,終于明白了一切。
圓圓才是真正的聰明伶俐,平平要是有他的一半心眼,沈大花也就不至于經(jīng)常為這個兒子操心,難道自己上輩子欠他的?
正在沈大花胡思亂想的時候,葉正信從后面走了過來:“花啊,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唉,你看看我跑了老遠……”話沒說完突然卡殼。
葉正信眼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幾個字,字跡歪歪扭扭,看得出應(yīng)該是平平所為,沈大花又怎么可能寫成亂七八糟地瓜秧子的模樣?!斑@里的地瓜指的就是紅薯?!?p> “呦,平平會寫字了?哈哈,不錯,不過……啊……呵呵,沒事,沒事,會寫就好!”葉正信不但不生氣,反而苦笑著夸獎。
平平聽了,高興地一下就抱住了葉正信的大腿:“爺啊,我還會寫我自己的名字,全都是娘教我的?!?p> 夸獎是一種最好的教育方式,也是拉攏人氣的方法,看得出平平對葉正信那是父子情深。
這讓沈大花有些羨慕,本對葉正信夸獎兒子,卻不在乎地上寫的是什么而感覺這個老爺們真是心大的她,卻又被平平的話給氣得嘴角抖動,苦不堪言。
明擺著平平的話引導(dǎo)了葉正信的誤會,或許他會以為,“之墓,”這兩個字也是沈大花教的。
她趕忙想要解釋,不承想葉正信根本不在乎,反而一臉興奮地拉著媳婦的手:“花啊,聽說山上泉水復(fù)蘇,我們?nèi)タ纯窗???p> 不必解釋,男人清澈的眼神,說明了一切,有一種愛叫做“專注,”也叫作“愛戀,”同樣可稱之為“無聲的信任。”
“嗯。”沈大花甜美地一笑,點了點頭,似乎忘記之前她已經(jīng)去看過。
再美的景色,能夠和心上人一同欣賞,才是真正的花前月下,景色宜人。
山泉復(fù)蘇,老人們接二連三上山觀看,葉老太太也得到了消息,可惜她的小腳不方便爬山,不然她必然也會去看看。
就在葉正信一家人上山的空檔,王管家來過家中,希望老太太能夠讓葉正信去王家大院修建崗樓,沒有工錢,每天給一斤大米,不管飯。
如今年月,工錢多了王仁義不舍得,少了工人們不樂意!
好善則好德,無善亦無德,悲乎哀哉!
要在以前,王仁義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家財萬貫,可在陽埠莊子找人手做工,也是不容易,本來手藝好的瓦匠就不多,手藝差的他又不愿意雇用;越是好手越是不愿意給他幫忙。
老太太無奈地點頭答應(yīng),也是看在糧食的面子上。
回到家中的葉正信,得知這個消息,雖心中不悅也沒敢駁逆老太太。
幾天前王仁義殺人的一幕,還猶在心中,他不但是個鐵公雞,更是雙手沾滿了災(zāi)民的鮮血!若是沒有這場旱災(zāi),擁有蓋房子的手藝,請自己幫忙的人家也不少,葉正信是不會給劊子手去做工的。可是此一時彼一時,雖不情愿,還是答應(yīng)了娘的吩咐。
西屋里,得知消息的沈大花默默不語,以示無奈,讓葉正信有些自責。
沈大花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回過娘家,本來葉正信說好,既然自己腿腳已經(jīng)好了個八八九九,打算明天陪媳婦回娘家,這么一來,只好拖延幾天。
“花啊,你放心吧,前段時間不是聽說你弟弟有活計做嗎?再苦再難,勤快人總有法子邁過這個坎兒,等這里的活計完工,一定陪你回家好不好?”
雖然有些失落,但沈大花沒有去責怪男人:“嗯,說好了可不要再變卦了?!?p> 沈大花剛剛過門的時候,曾經(jīng)因為一點瑣碎小事,被葉正信斥責了兩句,居然傷心地哭泣了半夜。
一哭,就把葉正信的心給哭得心酸不已,再哭,讓葉正信自責難受,繼續(xù)哭,讓葉正信這個大男人自己都恨自己。葉正信也沒想到媳婦原來是這么脆弱;如果她要是妹妹一樣的脾氣,恐怕早就跟自己大打出手。
從那時候起,葉正信就暗暗決定,要對媳婦好,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委屈。當然對于親娘,也是無可奈何,只有擋在她倆之間充當出氣筒。
“呵呵,不變卦,放心,我一定說話算話!”說著,葉正信突然老臉一紅,怎么覺得這話兒別扭呢。本來,想去拉一拉媳婦的手,聽見腳步聲,趕忙打消念頭。
“回來了,也不去做飯,藏在屋里下蛋不成?回家?這就是你的家,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是我們老葉家的媳婦,還整天想著娘家,你看你馬嬸家的媳婦,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地拿回來,再看看你!”老太太牽著平平的手,居然跑到西屋來,或許就是來喊沈大花去做飯,可這一開口就是沒完沒了。
“娘啊,馬嬸家的兒媳婦,可是有錢人家的大家閨秀,人家是下嫁給小海的,咱們怎么能跟人家比?!?p> “你……”兒子為了媳婦跟自己頂嘴,老太太突然感覺胸口憋悶。斜瞅了一眼沈大花,本來想對兒子說:你怎么不給我娶一個有錢人家的閨女進門?可早就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就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領(lǐng),手扶門框含冤負屈:“老太婆命苦啊,兒大不由娘,媳婦抱上炕頭,親娘扛上墻頭!你說說,我還活著有什么勁吶……”
葉正信無辜的眼神看了看媳婦,發(fā)現(xiàn)媳婦不但沒生氣,而且還嘴角帶笑,看來媳婦經(jīng)歷磨難后,心性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么脆弱。
“娘,你看,我也沒說什么,您才是一家之主,怎么敢把您扛上墻頭兒,這樣吧,打我兩下出出氣行吧?反正我可是你十月懷胎生養(yǎng)的,只要你不心疼就打吧。”葉正信趕緊打斷準備坐地撒潑的親娘,嬉皮笑臉撅起屁股。
“嗷嗷,打屁股,我去拿棍子。”平平勤快地去茅房拿木棍去了。
老太太一愣,兒子的話正合她意,心情瞬間好了許多,心滿意足地在兒子屁股上“啪”地就是一下:“臭小子,你還知道我當家,算你有良心。”瞅了一眼沈大花:“愣著做什么,還不去做飯。”
“哦,這就去?!鄙虼蠡ㄚs緊逃命似的跑去灶間。
待到平平把木棍拿來,發(fā)現(xiàn)西屋門口沒有人,仿佛忘記了剛才拿木棍的目的是什么,蹦蹦跶跶來到堂屋:“圓圓,走啊,去找小凳子玩去?!?p> “都快吃飯了,還去什么去,一會兒吃了飯再說。”準備吃晚飯了,老太太就攔住了平平和圓圓的腳步。
“嗯……奶,那我們不出門,就在院子里玩?!逼狡街Z諾道。
“好。”
平平給圓圓使了一個眼神,神神秘秘地說:“走,咱們?nèi)ラT口?!?p> 圓圓不知平平要做什么,也裝作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
本來沈大花想要把今天挖到的巨大馬齒筧全都煮了吃掉,老太太不舍得,只允許做一半,另一半曬干儲存,沈大花只好照做。
馬齒筧沒有苦味,而且菜香味濃厚,摻著草根和一點點苞米面也是誘人的飯菜,一些人家里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糧食,所以這也很難得。
“我聽說桂琴和他大哥家今天也走了,聽說是要去陜西,懷中還抱著剛剛出生的閨女……”沈大花深深嘆息一聲:“希望他們出去能有活路吧。”
“哦。”葉正信又能說什么,聽說前兩天桂琴的公公餓死了,沒有了老人的牽絆,出去逃難或許也是一個好的出路。
這時,就聽見平平“哇哇”的哭聲,老太太本來沉重的眼皮,一下子來了力氣,眼中滿滿地擔心:“哎呦,我的乖孫啊,這是怎么了?”
捂著腦袋走進來的平平,被早就迎在門口的老太太一把摟在懷中:“告訴奶奶,這是怎么了……”
見平平捂著腦袋,沈大花扒開他的手,看到滿頭的泥土,還有一個腫起來的大包,好在沒有破皮。
“好了好了,乖,不哭,這是怎么弄的?”兒子受傷,沈大花自然心疼。
見到奶奶和娘關(guān)心自己,平平的委屈更加來勁了,嘟著嘴巴指向圓圓:“嗚嗚,是他,嗚嗚……”
后面的圓圓來到堂屋門口,見到眾人向自己看來,他趕忙扔掉手中的木棍,一副犯了錯誤的樣子,低頭不語,撅著嘴巴委屈至極。
葉正信不相信圓圓會拿木棍打了平平,沒有說話,只是站立門前負手而立,微微蹙眉,不失威嚴。
小剛和倩倩早就站到圓圓身邊,都在他臉上端詳來端詳去,不知道是不是他臉上長了花兒。
“圓圓,告訴大哥,你不會是打了平平吧?”小剛也不相信圓圓會打平平,便小聲詢問,生怕嚇壞弟弟。
葉正信看得明白,孩子們站隊就說明了問題,看來圓圓還是最得人心的,如果沒有大人們護著,真不知道平平還要吃多少苦。
為了不讓大哥誤會,圓圓終于開口:“是平平讓我戳的,不是我打的?!?p> 聽圓圓說了沒頭沒尾的話,老太太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不祥的預(yù)兆:“好孩子,慢慢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圓圓年齡小,有些事情說不明白,只好說:“門口,燕子窩,哎呀,你們?nèi)タ纯淳椭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