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與君初相識
言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場景,是老黃的大狗頭擱在床榻前,呼哧呼哧地睡得香甜。
畢竟谷里老久沒有來新人了,除了晏晏,眼前這個男人倒是進來的第一個,老黃好奇的緊,一直守著他不肯走,連平生最愛的燒雞都不理會了。
晏晏拿老黃沒法子,也不拘著它,便也由著它守著;也不怕那男人突然醒來對老黃做些什么,病成那樣,還能不能走路都得半個月之后見分曉。
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火焰熾熱之毒這會子安靜得很,沒有此前重傷發(fā)作的跡象。他費勁地掙扎起身,奈何四肢乏力只能半躺起來,在屋中又只見得老黃一只昏睡的田園犬,便放棄了尋人做聲。目之所及,是翠中泛黃的竹制屋頂,還有垂攏下來的精致煙紗,似是開了窗,隨風(fēng)微微動搖,隔絕了濕潤空氣中可能存在的蟲蟻,倒沒能隔絕煎煮藥草的濃濃苦味。
“想來是暫時得救了,卻不知是敵是友,宮里的事物是否一應(yīng)順暢,只除了自己突然發(fā)作的火焰劇毒......”年紀輕輕,出身東勝帝國名門,堂堂太晨宮首座門下大師兄,計謀與法技并存,容貌與能力兼顧,本想借著這次機會以假亂真、誘敵深入,來個甕中捉鱉,再把太晨宮里的細作徹底揪出來,不成想最后關(guān)頭倒還是走脫了幾人,還連累自己傷重,提前誘發(fā)了火焰劇毒。
正當(dāng)昏昏欲睡之際,耳畔傳來一陣腳步聲,緩慢而不顯沉重,呼吸倒是頗有節(jié)奏,摸不出來人是否具有內(nèi)力在身,亦或是深藏不露。卻是晏晏把剛煎好的藥端進來,不料這人已經(jīng)提前醒了。本著不欲多言惹麻煩的想法,她只把藥碗往前一遞,準備把老黃拉起來繼續(xù)溜溜——離上一次遛彎已經(jīng)過去3天,老黃這稀罕得她都有點吃醋了。
言禹辨不出藥中成分,但看這陌生女子神態(tài)也并無惡意,一口悶了下去。他也不說話,等著女子先開口好探究個一二,不料這人竟拉了大狗直奔屋外,消失了蹤影。
匆匆一瞥只看到那人粗布藍衫,上衣袖口不似流行的寬衣博袖,足上布鞋也是平??钍剑活^黑發(fā)只粗粗盤了個發(fā)髻,歪歪斜斜將垂不垂。打扮倒像是個尋常人家的村姑,并非江湖仇家或者細作,這令言禹暫時舒了一口氣。他打定主意,敵不動我不動,等那女子下次再來送藥,看她可如何說道,這里又是哪里,離蘇杭可是不遠。
這一等便又是3天。期間,他已勉強可以下床在屋內(nèi)活動,可惜的是,一日三餐及藥碗?yún)s都是老黃那只大狗給拖進來的,女子再未露面。這一日,他終于忍不住,準備出門找那個女子打聽情況,順便理論理論提高伙食水平——這飯菜看著賣相不錯,奈何不是咸了便是淡了,言禹已經(jīng)無法容忍,只剩老黃咋咋摸摸吃得開心。就沖這點,他對老黃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感,要知道,他可是從不好這些身外玩物的。
路過小片劃區(qū)分種的瓜果蔬菜和不知名藥草苗園,跨一層門檻轉(zhuǎn)過曲折連廊,三人合抱不止的百年梧桐陡然入眼。寬大闊葉帶來的樹蔭下,那女子正坐在躺椅上削木頭。她帶著黑色手套,短刀鋒利,手中木頭形狀看著是個琴身。見言禹走過來,短暫地瞥了一眼,手上動作并未停止。
言禹這才看清了她的長相:五官端正但并不出奇,黑發(fā)仍是盤得歪歪斜斜,總體上是路人水平,不美不丑,平平無奇。再一細看,許是因為未施脂粉,只覺彎彎朧月眉眼狹長,應(yīng)是顧盼生輝;膚色卻白皙得過了頭,比他還更像一個病人。他向她走近,又停在數(shù)步之外。
“敢問可是姑娘救了在下?多有打擾,不勝感激。可否告知,此地地處何行省,離東杭都城距離多遠?”
晏晏點點頭,但仍未準備出聲,只用樹枝在地上簡單作答。行走江湖,這家伙一身太晨宮高階弟子服,身上又帶了多處重傷和經(jīng)年劇毒,怕不是個麻煩。人救便救了,她現(xiàn)在只想在谷里過完最后的安靜日子,不愿再攪入是非恩怨里。他并未提及太晨宮,她也就當(dāng)做不知,等醫(yī)好了他送走便是。唉,難得老黃開心。
此后,言禹時不時便出門轉(zhuǎn)轉(zhuǎn),曬曬太陽,但也走不到更遠,所見仍只得老黃和女子二人,如果老黃能說話的話。那女子倒是個醫(yī)術(shù)精湛的大夫,幾次施針便為他拔去了困擾他二十余年的火焰劇毒三成——這毒連太晨宮最德高望重的藥老都束手無策,假以時日便有望痊愈;可她的確也是染病在身,三天兩頭煎藥喝藥,只比他這個傷員少上一些。這人不會說話,也沒有嗅覺和味覺,日常只有老黃為伴,他內(nèi)心覺得可憐,便默默把做飯這個活攬下了,再添上老黃的每日溜圈,搭火日子倒也過得四平八穩(wěn);晏晏也懶得解釋,將言禹的傷+毒治了個七七八八,把出谷路線也告知于他,只等他盡數(shù)痊愈,自行離去。
手下木琴成了型,只差安裝絲弦和最后調(diào)音。直到有一天,她兩眼一黑,倏然昏倒在老梧桐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