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幾乎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動靜。
那就是黑騎手!
如同幽魂,卻又擁有實實在在的形體,艾薩克觀察到,黑馬雖然邁步無聲,但馬蹄下的野草確實有被壓倒。
無論是在他讀過的民間傳說中,還是過去鎮(zhèn)民和旅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話里,他都從未聽過有類似的存在。
艾薩克瘋狂在腦子里進行著預知,同時利用新獲得的“命運向?qū)А蹦芰?,嘗試找出理想的未來。
結果他一無所獲。
一通操作下來,唯一的收獲是:如果三個人中哪怕有一個憋不住了,稍微發(fā)出一點響動,讓黑騎手對這邊產(chǎn)生了興趣或敵意,那么三人都必死無疑。
命運線網(wǎng)中,未來命運線的顏色瘋狂變換,忽明忽暗。
通過命運線如此的情況,艾薩克大概猜出來,這是黑騎手在猶豫不決。
這么大臺馬車,沒理由不被發(fā)現(xiàn),但黑騎手卻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如同游魂野鬼般在馬車附近徘徊,時而接近,時而遠離。
他在忌憚著什么?
艾薩克腦子里冒出個猜測,雖說心里覺著不太可能,但他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
是精靈的護身符。
艾薩克小心翼翼地朝兜里望了望,護身符安安靜靜躺在那,沒什么變化,看著也不像是起了什么效果。
他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黑騎手調(diào)轉馬頭,直朝馬車走來。
三人的神經(jīng)都繃到了極限,互相間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艾拉和艾薩克的手在顫抖中握在了一起,卡羅爾則死死握著劍,微微發(fā)顫的手上青筋暴起。
黑騎手緩緩前進,已經(jīng)來到距馬車數(shù)米遠的地方。
艾薩克強忍心中恐懼,視線透過斗篷的帽檐,偷偷落在黑騎手身上。
霎時間,他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好像被死亡浸染一般,整個人都變得靜止、冰冷、如落水鐵塊般緩緩沉溺。
然而即將靠近馬車時,黑騎手忽然又停了下來。
準確來說,是黑騎手的漆黑馬匹止住了腳步,它此刻像尋常動物一般,似乎由于本能的厭惡或恐懼,露出了不想接近馬車的態(tài)度。
黑騎手也沒有繼續(xù)催動馬匹,漆黑的斗篷下,一陣低語幽幽回蕩。
那似乎是種語言,但絕非這大陸上任何一個種族所用,甚至......艾薩克都不知道人類能不能從嘴里發(fā)出這種音調(diào)。
又游蕩了一陣后,黑騎手調(diào)轉馬頭,回到了重重濃霧之中。
片刻之后,冰冷厚重的霧氣突然緩緩散開,月光不再朦朧暗淡,周圍的空氣也頓時暖和起來。
“呼哈......”
一時間,三人如釋重負,卡羅爾還好點,仍相對冷靜,只是收劍的動作不太麻利,而兄妹倆則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
艾拉幾乎是脫力般靠在艾薩克懷里,后者費力地吞咽了一下,把斗篷攏在渾身發(fā)冷的妹妹身上。
卡羅爾率先跳下了車,把篝火重新點著。
“下來暖暖身子吧,今晚咱們大概是睡不著了?!?p> 兄妹倆依偎在篝火旁伸手取著暖,艾薩克臉色已經(jīng)好了很多,艾拉則仍是沒緩過來,臉色仍是鐵青。
“那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艾薩克仍能感受到方才恐懼的余韻:“那種玩意居然在公爵領上大搖大擺地游蕩,甚至還跑到精靈國的平原上來了?”
卡羅爾搖搖頭,掏出隨身的酒袋,灌了一大口。
根據(jù)艾薩克的觀察,他平時不怎么喝酒,一個月來也就有兩晚上望著王都方向發(fā)呆時喝過兩小口。
“我曾經(jīng)去過北境黑森林搜救商隊,見過些精靈們口中的骯臟邪惡生物,無非是哥布林、或是巨蠕蟲之類,但這個黑騎手......”
卡羅爾語氣低沉,略顯沮喪:“和他比起來,哥布林之流簡直就是蚊子蟑螂?!?p> “你剛才在近距離觀察到它了吧,有什么感覺?!笨_爾又把目光放在艾薩克身上,問道。
艾薩克呼了口氣,有些心悸地回答:“感覺自己已經(jīng)死了?!?p> “我也沒差?!笨_爾搖頭,又灌了一口酒。
艾薩克瞟了眼卡羅爾,伸手道:“也給我來一點?!?p> “你成年了?”
“廢話,十八了都,我看著很嫩嗎......”
辛辣厚重的酒液進入口腔,讓艾薩克不由得眉頭一緊。
此刻,他的心情不光是害怕,他生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么沒用。
靠著天賜的預知能力,他在貧民區(qū)混的風生水起,甚至臨走前還帶著鎮(zhèn)民們干翻了一群惡霸,一直以來,艾薩克對自己掌控情況的能力可以說是非常自信。
但今晚,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無能為力。
預知千百遍也好,用命運向?qū)Н偪駥ふ依硐虢Y果也好,直到最后,他都只能像只瑟瑟發(fā)抖的狗一樣趴在車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稍稍咬緊牙關,摟著妹妹的手用多了幾份力。
他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渡過難關,相信自己最終能幫助卡羅爾重登王位,才許下這一冒險的承諾,和艾拉一起離開斯塔鎮(zhèn)的。
而現(xiàn)在,別說成什么大事,他連自己、連妹妹、連朋友的安全都保護不了。
誰能保證,下次遇到相同程度的危機,自己還能安然度過?
似乎是看出了艾薩克的自怨自艾,卡羅爾接過酒袋后,以教導般的目光,和艾薩克四目相對了一陣:
“人人都有無力的時候,對解決事態(tài)毫無幫助的自責不過是火上澆油,人有時候是要靠運氣活著的,別想太多?!?p> 面對卡羅爾的勸導,艾薩克只是笑笑:
“我明白,我只是有些......不自在罷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出發(fā),穿過了公爵領邊境的樹林。
經(jīng)過昨晚黑騎手的突然襲擊,三人都有些提心吊膽,好在那家伙還挺有職業(yè)道德,說在晚上出門,白天就絕不現(xiàn)身。
經(jīng)過一個上午加一個中午的跋涉,一行人終于抵達了克蘭頓公爵府。
公爵府并不在領地內(nèi)的主要市鎮(zhèn)中,而是單獨在郊區(qū)劃出一塊地。
據(jù)卡羅爾所說,克蘭頓公爵一直恪守的軍人和武者的身份,不斷地親自培育著下一代的王國軍人,同時也收少數(shù)有能者為徒,教授他們軍事理論和戰(zhàn)斗技巧。
因此公爵府內(nèi)設操練場,郊外也方便做模擬戰(zhàn)和拉練,整個公爵府可以說是軍營外加一間府邸。
克蘭頓公爵即便不在軍中,也深得軍心,整個艾利亞斯王國軍中徒子徒孫不在少數(shù),也正因如此,即使他明擺著不支持攝政王,對方也沒什么辦法搞他,只能干等著他死。
前往公爵府邸的路上,三人經(jīng)過操練場,艾薩克見到了卡羅爾口中公爵挑選的精銳,確實不假,即便是看起來最低等的軍士,揮劍劈砍的干脆利落都和卡羅爾有的一拼。
公爵府門前,馬車被門前守衛(wèi)攔下。
左右兩個守衛(wèi)身披堅甲,身姿挺拔,嗓音更是洪亮:
“來者何人?報上你們的名字和來意。”
卡羅爾率先跳下車,來到守衛(wèi)面前:“我是克蘭頓公爵的朋友,這兩位則是我的侍從。”
守衛(wèi)上下打量著卡羅爾,絲毫不掩飾臉上的狐疑:
“我聽說過你,北方的游俠,但我可從未聽公爵大人提起過你,而且一個游俠又哪來的侍從?”
“你大可把當游俠當成我的興趣,”卡羅爾笑答道,“你就這么去匯報公爵大人:樹洞下的兔子來了?!?p> 守衛(wèi)仍是一臉懵逼,讓另一個同伴看好三人,自己進了宅邸。
艾薩克湊到卡羅爾身邊,低聲道:“樹洞下的兔子是什么意思?暗號?”
“小時候老爺子陪我在王宮的林園里玩,我見到有只兔子,便追過去,結果那小家伙逃回樹洞下的窩里了,我栽了個大跟頭。老爺子笑著說我要想比兔子快,還得再練練?!笨_爾笑著解釋。
隨后,他又露出些許落寞:“現(xiàn)在我倒是能追上兔子了,就不知道老爺子看到我這副樣子會是什么表情?!?p> 片刻后,府邸的大門打開,守衛(wèi)先出守在門邊,而一位頭發(fā)胡子花白的老者緊接著便從中走出。
艾利亞斯活著的傳奇,“公爵將軍”,薩爾科·克蘭頓。